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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花冷冷一哼,也不等兰芽让座,径自拣了主客位坐了。不抬眼,只用精巧的玉锉修着指甲,修完一根,抬起来凑到灯光里细细瞧了,“噗”地一声将边缘沾着的粉末吹掉。待得满意了,才缓缓道:“你也还不差,彼时阖宫上下一片大乱时,你还晓得该叫冷杉传话给我,叫我知道你临走时与凉芳在神殿里都说过了些什么。”
兰芽莞尔一笑:“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趁着跟凉芳说话儿,叫冷杉在外头巡护罢了。怎地,原来冷杉未曾专心巡护,反倒偷听了我与凉芳的密议么?”
藏花冷哼:“你算了!你分明是摸着我的性子,才做的这般安排。你心里明白,就算是你认真告诉我,我还未必信你的话,于是你故意安排让冷杉偷听到,由他传话给我,我才会信。”
兰芽便也不再否认,轻抿嘴唇:“花二爷英明。我本就知道,就算花二爷不在宫里,可是宫里的大事小情却也都瞒不过花二爷去。”
“你少讥讽我!”藏花凉凉低吼一声:“冷杉不是我故意埋下的暗桩。我没有这个必要,更没这个胆子,否则又岂能瞒过大人去!我前脚刚离开京师,后脚大人就叫了冷杉去试探,倘若有半点疑点,大人早就撵了冷杉去了。窠”
藏花瞟着兰芽:“只不过,我倒也奇怪,为何当初大人将冷杉拨给你使,叫他协助你查冯谷一案,你却宁愿带双宝出去,却不肯带冷杉。难不成你从那时起,已然在防备冷杉?”
“那是必然的!”兰芽也不否认,只娇俏一笑:“冷杉是花二爷的人,我又素来都佩服花二爷的手腕,花二爷调.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被我收了心?就算有大人的命令在,可是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花二爷说是不是?旆”
“哼!”
藏花瞪着这个在灯影里娇俏可人的小妮子,心下忽地一片荒凉。他刚离开京师,离开大人多久,这小妮子面对他的态度便已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再不是从前那个面对他恨紧张,只知道竖起尖刺的小丫头,而变成了眼前这个从容不迫、将谈话的节奏尽数捉在她自己掌心的模样!
是大人的调.教,怕同时也是这小妮子自己的造化。他千防备万小心,可是却还是没能防得住。
“兰公子,别以为本座就没看穿你的安排!你当初不用冷杉,是防备我,也是知道自己当时力量不够,不足以服众。但是同时,怕也是你故意放开的一步棋。你当时虽然还未必知道将来该如何用他,可是你还是本能地这样安排了。直到大人出事,你才给这颗棋子找到了用场。”
兰芽耐心听完,亲自起身给藏花倒了杯茶,送到藏花手边。
“却难得,花二爷肯听从了我的安排,未曾质疑,更未有阻挠,这才配合着凉芳完成了一出戏,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兰芽说完走回座位去,向藏花举杯敬茶:“二爷与凉芳那晚的‘激斗’,我都听人讲给我了,当真是精彩。只是我倒忍不住好奇,二爷当听说凉芳可能给二爷下蛊时,二爷难道就没有半点担心么?”
藏花傲然一笑:“下蛊之事,你和凉芳尚且可以骗骗旁人,却骗不得我去!就算我本人也不会下蛊,可是这些年跟在大人身边,我什么没见过?”
兰芽想及司夜染出自大藤峡的身份,便也点头:“虽然没听大人说过他是否懂得下蛊,不过对于此事他倒是应该比咱们都知晓得多些。”
藏花闻言,隐秘一喜:“怎地,大人原来从未曾与你说过此事?原来,大人也有还不曾告诉过你的话么?”
兰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二爷在大人身边时日最久,谁人都无法相比的。花二爷又何必妄自菲薄?”
藏花这才欢喜了些,绣眉轻轻一扬:“……凉芳自然不会给我下蛊。即便他有那份儿心,亦没那份儿能耐——只因为苗瑶世代相传,能带蛊下蛊者,必定只有女子!只有女儿家的清净、柔软,才是那虫儿喜欢的。实不相瞒,苗瑶寨子里,所有可能带着蛊的女子,必定都是该寨子里最美、最有灵气的姑娘。”
“凉芳他纵然阴柔,却终究不是女儿身,总归有男人的腐浊之气,那蛊虫还不待见他呢!”
兰芽闻言也是惊异地挑眉,忍不住清亮而笑,拊掌道:“可是花二爷与凉芳,那一晚的过场却当真瞒过了其他所有人去!二爷的演技更是妙到豪巅,明知不可能被下蛊,却还能惟妙惟肖。”
只是兰芽心下倒是暗暗转了一下:女子?
难道说那个杀了曾诚的真正元凶,却是个女子不成?
而司夜染之前似乎有所回护,兰芽以为是同乡之故;而这个同乡,却也是个女子不成?!
说不清为何,兰芽的心跟着微微一沉.
藏花倒不在意兰芽的赞美,只依旧瞧着自己的指甲,道:“那你倒是想如何救大人出来?本座之所以允你逞一时之能,配合你演完了这一出戏,自然不是你的筹划有多完美无缺,我为的是救大人。既然这出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你就早点落幕,早些救大人出来才是正经!”
兰芽便了收敛了笑:“我明白,亦请二爷放心。明日一早我便进宫去面圣,设法救大人。”
“嗯。”藏花慵懒应了声,这便起身。也不等兰芽送,身影如魅影飘忽,已然是到了门口。却又在门口处停住,转身朝兰芽幽幽望来:“……还有那个凉芳。用完了,你想怎么处置?别告诉我,你打算继续把他给留在宫里,留在大人身边儿。就算你不介意分宠,我还不容他!”
兰芽皱眉:“二爷!”
藏花竖起一根手指:“你别求我,求了也没用!我警告你,也别想从大人那方想办法。否则,就算大人留下他,我也一样有办法杀了他去!”
藏花的眼尾,一抹诡异又妖娆的胭脂色,在夜色里缓缓漾开。
“我永远都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大人。凉芳不行,就连你亦不行。兰公子,我话已然明白告予你知,我希望聪明如你,该知道如何进退。”
藏花说完,身影如青烟一转,散于清宁夜色里。
兰芽叹了口气。
双宝急忙走上前来,低声问:“公子可好?公子聪慧,素知花二爷他……”
兰芽摆手:“嗯,我知道。宝儿你别担心我,我现在已不怕他了。我所为难的,不过是凉芳该如何安排。”
兰芽走向门口道:“宝儿,陪我去见见凉芳吧。与其这般胡思乱想,倒不如当面听他如何说。”
到了水镜台,双福和双禄几个忙都来拜见。
王良栋和顾念离也都远远立在灯影里,朝兰芽点头微笑,却没过来。兰芽都明白,朝他们悄然示意。
还有个鬼鬼祟祟的,想凑过来,却又犹犹豫豫的。兰芽一眼瞧见了,便叫:“双寿,你不过来给本公子行礼,你还想往哪儿藏?”
双寿从前是在“修竹廊”里伺候秦直碧的。秦直碧去了青州,身边因有陈桐倚,便没带着双寿同去。双寿留在宫里,后来便也分到水镜台来听差。每每听闻双喜跟着虎子去了西苑,纵然主子被囚,可是还能跟着主子同甘共苦时,双寿便怅惘得躲到一边,呆呆许久。
此事,双宝悄悄儿跟兰芽提了。知道兰芽曾经跟双寿有过小小过结,想着从中说和,叫兰公子也可怜可怜他。
双寿听见了,又犹豫了犹豫,才过来跪倒施礼。
他跟兰公子的过结,就出在从前那枚玉锁片。任人都说,兰公子进得灵济宫来,唯一贿赂过人一回,就是他双寿。而且那还是公子从小贴身儿的长生玉锁,他还真有胆子,当真就敢收了!后来兰公子得势,众人便都说他完了。大家也都劝他,若有眼色的,赶紧将自己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到外头去换成最好的五彩穗子,给拴到锁片上,一同给兰公子送回去。
他当然也想,可惜……锁片已不在他手上。他也请托人去找过管事的爷爷,也孝敬了不少东西,可是那爷爷就是说时日太久了,那锁片早已找不见了。
于是他一向总躲着兰芽走,可是总躲着也不是事儿,这回既然撞上了,索性拼出来,磕个头,希望能将那过结给圆过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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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