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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宫当真是热闹,还不止是大包子所说的见者有赏,实则里头还开了戏,笙箫管瑟咿咿呀呀唱起。
宫里的戏不是随便唱的,宫里的戏台更不是随便搭的,宫里除了外廷,皇上用于重大节庆招待文武的戏台之外,内廷里的戏台都是公用。寝宫内自搭小戏台的,也就是太后的清宁宫;除此,便也只有昭德宫内有贵妃私用的戏台罢了。
贵妃借着梅影的由头,便请所有嫔妃,甚至是外命妇来听戏。一时间,除了晨昏定省之外,所有人都齐集到了贵妃这二人来,清宁宫反倒越发冷清。
而昭德宫戏台上的主角,自然便是凉芳燔。
这也是贵妃特地选的,将凉芳推到众人面前的一种形式。从此便阖宫上下都知道了,贵妃身边又多了一个色艺双绝的内侍。
临近午时,日头渐高,贵妃和一众嫔妃都有些乏了。在昭德宫里陪着用过了午膳,僖嫔坐着宫轿,由湖漪陪着回宫去。
行经长街,头顶无遮无拦。日头毒辣辣地漫下来,轿子里闷得像个蒸锅。
僖嫔便撩开了窗帘和轿帘窠。
湖漪忙不迭用随身的团扇替僖嫔扇着,可是那么一点子微风,根本就不济事。
僖嫔便摆了摆手:“算了。瞧你自己也忙得一头一脸的汗。”她怔忡片刻,幽幽道:“这干热的京师,总没有杭州清凉的水风。”
湖漪知道僖嫔是又想家了。僖嫔从不明白表露思乡之情,却将这份情藏于身边诸般小事里。便如僖嫔贴身伺候的几个宫女,名字里便都有水:湖漪,海澜,江潆,河汐……心事涟漪,潋滟难平。
湖漪便低声道:“娘娘不用急。只待封妃之日,娘娘的头顶便可再添一柄妃红伞盖,定可遮住这毒日头去!”
僖嫔听着便苦笑:“封妃?呵呵……想要封妃,只可希冀生下一男半女。可是眼下贵妃一手遮天,一个宫女的对食都敢操持成这等模样,我还如何敢再有这般希冀?”
湖漪咬牙:“贵妃好歹对娘娘,是与其他不同的。上回扳倒皇后,娘娘可是给贵妃出过大力的。贵妃总该助力娘娘,好歹也该叫娘娘有机会侍寝才是。”
僖嫔不想说这些,便错开心思,回想之前的戏码。
凉芳也是江南人,他唱腔里那么一点子吴侬软语,便叫僖嫔给听出来了。
她便轻哼了两句。
湖漪听僖嫔哼唱起凉芳的唱词,便顺势道:“这个凉芳,贵妃也是郑重推出台面的。娘娘看,这个凉芳当得个什么角色?”
僖嫔哼了一声:“皇后虽然禁足,贤妃固然死了,可是这后宫却依旧还不是贵妃一个人的天下。太后摆明了不想叫她独大,于是又懿旨赦免废后……这后宫,还有的闹。”
“可是贵妃宫里,长贵死了,梅影越发女大外向,贵妃想要继续跟太后斗,手边自然要有得力的人。这个凉芳,便是贵妃亲自看好的帮手。别看他在台上千娇百媚,咿咿呀呀,这个人绝不可小觑才是。”
僖嫔眯了眯眼:“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凉芳从前曾做过什么,才让贵妃这样对他青眼有加。咱们要留意打听才是。”
湖漪心下便也一颤:“奴婢听说他也是灵济宫送进来的人。”
僖嫔道:“是不是灵济宫送进来的人,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凉芳日后的路,他自己想如何选。”
湖漪听出了些味道,便忍不住道:“既然凉芳是江南人,倒是与娘娘算是同乡。娘娘这些年在宫里无依无靠,倒不如趁势攀攀这同乡的情谊。至少也可透过凉芳,多知道些贵妃的心性儿。”
僖嫔瞟了湖漪一眼,轻轻一笑:“方才你听我唱这两句,可还入耳?”
湖漪眼珠一转,便是笑开:“何止入耳!娘娘唱的字正腔圆,莺声呖呖,叫奴婢听来,倒应当有过好几年的底子呢!”
京师的春天来得晚,可是一旦来了,热起来的却更快。如今虽说才是五月天,可是这没遮没拦的宫墙长街里,却已俨然酷暑之烈。于是这个时辰长街上别无他人。那些负责洒扫的宫人,早都寻了地方去纳凉和午睡去了。
于是僖嫔与湖漪这样放心地说完话,也未曾谨慎四处留意。
当她们离去后,便有一个小小身影从交叉处的门影处走出来,歪着头望着僖嫔背影的方向,立了片刻。
这正是独自赶赴昭德宫的吉祥。
她特地选这样时辰行走宫闱,图的便也是此时遇不见杂人。她之前听见长街上有静道的拍掌声,知道有内宫主位行经,便闪躲到了门影儿里。却未料想,竟然听见了这样的一段谈话。
僖嫔在上一次宫斗中,乃是个极重要的角色,她也听说过。今日倒是第一回得见。不光僖嫔,今日还额外多听见了一个名字:凉芳。
凉芳?
她悄然攥紧指尖,没多停留,继续向昭德宫去.
昭德宫左近,即便是午时,依旧很是热闹。吉祥掩在人群
当中,倒也安全。
梅影实则极好辨认,那个每逢有人道喜,便必定要出门来亲自答谢的、羞红额脸庞的大宫女,自然便是了。
吉祥没向前去,没去要那份赏赐,只隔着人丛认认真真瞧了梅影几眼。
梅影果然人如其名,隐有冷香。虽则亲自答谢,可是周身依旧有一种凛然不可冒犯的矜傲之气。相貌极清极美,言笑之间端庄自持,极有气度。
如此瞧来,她的气质倒也与月下雪山一般的人,很是般配.
虽则吉祥没有朝前去,可是这样被莫名审视的目光,还是惊动了梅影。梅影便收了笑,抬眼四处打量,渐渐目光向吉祥聚拢了来。
吉祥望见了,却也没慌,只是回以淡淡一笑。然后,转身便走,辫梢飞舞成活泼蝴蝶。
梅影却觉得极不舒服,便舍了众人,追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宫墙夹道走,待得避开了众人,梅影便是一声低喝:“你站住!”
吉祥便站住,手捉着辫梢,回头朝梅影无邪一笑:“姐姐是叫我么?”
梅影走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吉祥。
宫中宫女的服色、装饰都有严格的规矩,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装束却有些古怪。她似乎也穿着低等宫女的衣裳,可是破旧褴褛;头发更是有些蓬乱,极是不合规矩。倒像是个迷路了闯进宫里来的野丫头。
梅影便皱眉:“你是哪宫的?方才又为什么那么盯着我?”
吉祥闻言便笑了:“姐姐说得好有趣。姐姐是昭德宫喜事的主角,昭德宫里宫外铺张开那么一大摊子的戏,可不都是替姐姐张扬的?这宫里所有人的眼睛便自然都盯着姐姐瞧,怎地,难道小妹倒瞧出了错?”
梅影听得这话莫名刺耳,便斥道:“我问你话,你先答了再说!”
吉祥不慌不忙:“姐姐是昭德宫的大宫女,管的便是昭德宫的事。小妹自然不是昭德宫的人,姐姐何必也要问?这内宫里,自有六局一司的女官规束各宫宫女,又何劳姐姐多忧?”
“你!”
梅影从小跟在贵妃身边长大,这后宫便没人敢这样与她说话。别说那些女官,就算是其他的内廷主位,个个也都与她客气。哪里想到,如此大喜的日子里,竟然凭空出现这么个野丫头,说话这么叫她逆耳!
梅影便一个没忍住,上前一步,扬手便打在吉祥脸上:“贱婢!这话总归轮不到你来说!这后宫的事,就是昭德宫的事,我既管得昭德宫,便也自然管得这后宫上下!”
吉祥面上被扇,红红的五个指印,她却依旧娇俏而笑。
梅影一愣的当儿,吉祥忽地转身,朝着长街,放声大哭!
宫墙拢音,况且在宫里谁人敢这样放肆哭闹,于是这动静便传开。
再者,她们两人置身之地本就距离昭德宫不远,而昭德宫内外聚集满了人,于是大家便循着声音寻来。
梅影自知失态,便赶紧上前想要扯起吉祥,忍不住发急地训斥道:“你这又是作甚!你快起来!”
见众人已至,吉祥哽咽道:“姐姐大喜的日子,小妹只为来恭喜一声。孰料姐姐这般狠毒?小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只因为,小妹出自冷宫;而姐姐便自恃昭德宫的身份,故意欺负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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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