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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15夜深千帐灯,不与一人眠(三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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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进一回宫,兰芽折腾到掌灯时分,宫门都要下钥了,这才不得不回来。进灵济宫门,才发觉一日水米没沾牙,已是饿得肚子都扁了。

    她便用脚尖蹭了蹭地面,还是决定上观鱼台蹭一顿好的去播。

    刚一进观鱼台,正想开嗓儿问初礼有没有好吃的,却见司夜染从里间出来,却是换上了官府。

    还是簇新的。

    兰芽便一怔,肚子饿也忘了,急忙上前拉住他衣袖:“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去?”

    换上簇新的官服,便只有一个去处……

    司夜染果然答:“进宫面圣。”

    一口气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皇上终于肯召见咱们了?可是怎么这么大晚上的?算了,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回去换衣裳。”

    烛火跳跃,司夜染一张欺霜赛雪的脸转过来,白了她一眼:“你做什么去?是我要进宫,没说你也要去。”

    兰芽心下便更是惊跳:“小的也要去!大人别忘了,此行东海……跫”

    “好歹你也是钦差。”兰芽还没等说完,司夜染已经替她接上了这句。

    兰芽噎着,只能点头:“说的是啊。”

    司夜染没理她,径自整理好鸾带,将牙牌和佩玉带好,这才说:“今晚面圣不是为了东海的事,你这位钦差自然也无用武之地。”说着抬步就朝外走。

    兰芽紧跑两步,平伸双手挡住门口:“既不是为了东海的事,又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司夜染避而不答,反而问:“你今儿在宫里,玩儿得可还开心?”

    兰芽被问得一怔,便道:“开心。”

    “既然你这一大天在宫里已经开过心了,今晚便好好歇着吧。”他伸手推开她,毫不犹豫地就走出去了。

    兰芽立在灯影里,急得跺脚:“大人!”

    究竟是怎么了?他又背着她,偷偷干了什么啊他!.

    这样的夜晚,草原。纵然千帐灯火,却都被湮灭在苍莽天地之间,不过萤火烛光。

    距离中央王帐不远的一圈牛皮大帐,都是属于大汗巴图蒙克最为信重的将军的。每一顶大帐里,都传出女子妖娆的笑声。

    原本对于草原上的将官来说,一场大胜之后最好的奖赏也许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牛羊、不是操场,而是——女人。

    女人能让男人被战场磨得过于锋锐了的眼神重新变得温软,女人能洗去一场大战带给男人的血污和征尘,女人更能叫男人真正地休息和放松下来。

    喘息完后,也好迎接下一场大战的到来。

    所以草原上的规矩是,每一场大胜之后,大汗都要将俘获的女人按照姿色和年纪分类,逐层赏赐给自己的功臣。

    功臣们也都乐得接受这样的赏赐,抓紧两场大战中间的每一个夜晚,好好享受一番。

    可是当中唯有一顶大帐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白袍将军喘着粗气立在一旁,满脸的抗拒和不敢置信;而当中的兽皮大座却被个碧眼白肤的女子给抢了,她悠然自得地吃着肉,喝着酒,挑着眉毛睨着那将军。倒这大帐里真正的主人不是那白袍将军,而是换成了这个女人。

    白袍将军低声怒斥:“雪姬,你给我滚出去!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根本就不需要女人!”

    这个女子,竟然是消失许久了的雪姬。

    雪姬不慌不忙,故意将衣领向下拉了拉。她本在南京做过勾栏院的鸨儿娘,这点子本事自然是媚到骨子里,她故意将那柔白在灯影里晃了晃:“不需要女人?那简单得很。岳兰亭你过来,来呀,你坐我旁边儿,叫我探探就知道了。”

    “你!”岳兰亭气得满脸通红:“不知廉耻!”

    雪姬一点都不恼,反倒笑得更欢:“廉耻?哟,岳兰亭你可真能耐,你竟然对着我一个鸨儿娘谈廉耻,你脑袋撞了墙吧?”

    雪姬说着一指周遭的那些将军大帐:“你听听,那里面还有特么什么廉耻么?我告诉你,现在那帮草原的将军们一定是骑着一个,抱着一个,按着一个,又得咬着一个……这一晚上不定要换多少个才能过瘾。”

    “话又说回来,不这么用力也不行啊。这一场打赢了瓦剌的大胜,带回来那么多女人,大汗真是慷慨,自己一个没留,全都赏赐给了你们这帮将军。啧啧,我数数,每个人帐下都不下百人吧?这帮子将军若不趁着这些日子多‘操劳’一番,当真忙不过来呢!那岂不是辜负了大汗的恩情?”

    岳兰亭便听得一皱眉。

    雪姬瞧出来了,便嘲讽一笑:“你以为你忘不了你死去的妻子,你以为你抗拒所有女人,就是洁身自好,就是正人君子了?可是我告诉你,你这么干首先就会被草原人视为异类,久而久之更会引起大汗的怀疑!”

    雪姬哗啦起身,风清万种走到岳兰亭眼前来:“让我教教你草原的规矩:大汗既然已经说了,接下来要征讨亦思马因,那么那就将

    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草原的汉子就得拼了命将自己帐下所有女人的肚子都带上自己的种,否则一旦落败,女人们便都会被亦思马因抢去!只有带了自己的种,才能保证这个女人依旧还是自己的,你懂么?”

    “而你,空着帐下这么多女人,一个都不碰,你就等于是要将自己的财产拱手让人。在草原人的眼里,你就是懦夫,是废物!”

    岳兰亭攥紧双拳:“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我终究不是草原人!”

    “你不是草原人?”雪姬咯咯大笑:“你不是草原人,你又何必到草原来啊?草原这么大,最为包容,你原来不是草原人也不要紧,只要你肯归顺草原,你肯将自己融入草原人,那你慢慢地就会变成草原人了。”

    雪姬莲步姗姗,又走了两步,几乎紧贴住岳兰亭:“你既然来了草原,你若想在草原活下来,你就必须得让自己成为草原人。大汗对你已经颇为耐心,他给了你足够长的时日。但是他不会永远等下去,他必须得亲眼见到你成为真正的草原人,你才能真的安全下来。”

    “你现在如果连几个女人都不能接受,你还拿什么让他看见你的忠心和诚意?”

    岳兰亭大怒,伸手一把推开雪姬。

    “不管怎样,我也不能接受跟那么多女人……”

    他的妻子,那个他深爱的女人,尸骨未寒啊。他如何能跟别的女人,而且还是那么多女人……?!

    雪姬扑倒在地,却没恼,反倒就势斜躺,缓缓向岳兰亭撩开了袍子……

    “你不能接受那么多女人,可以;那你就得接受我。为了表明你对大汗、对草原的认同,你至少得睡了我。好歹,我也是草原的女子。”

    这般玉.体横陈,又这般对风清信手拈来……岳兰亭只能狠狠闭住眼:“我再说一遍,你滚出我的帐篷去!”

    雪姬忍不住又是一串娇笑:“叫我滚?行啊。那你岳兰亭当初就别捉了我!或者捉了我,就干脆直接杀了我,别让我当你的俘虏,跟你来了这草原!”

    “草原的规矩,我既然是你的战利品,那我就是属于你的。你若不肯要了我,那我就没了活下去的价值,我也不能跟别的男人。所以岳兰亭,你既然捉了我,你就不能不要我。”

    雪姬索性趴在地上,向岳兰亭缓缓爬了过来,伸手捉住他的脚踝:“如果不是我,那你就只能从那一群女人里选一个。岳兰亭你不是傻瓜,你该明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除非你打算抱着你娘子的牌位,陪她一起去死!”.

    这个夜晚,周围将军帐篷里的动静此起彼伏。

    满都海怕两个孩子听见了要问,于是早早就哄他们两个睡下了。

    蒙克却自己起了身,“有些闷,我到外面透透气。”

    他独自走出王帐,坐在空旷的草原上,仰头看长生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

    耳边,那些男女的动静叫他会心一笑。那是生命的音响,是繁衍的奏乐,是他的部族他的草原越来越强大的信号。

    所以,他喜欢。可是,却又不喜欢……

    这动静让他止不住地想起一个人.

    “大汗。”满都海跟了出来,给蒙克披上一件袍子:“虽然还是八月,可是草原比不得南朝,已是有些凉了。大汗在南朝呆久了,怕是都忘了草原的气候了吧。”

    蒙克转头,映着远处帐篷里的灯火,望着满都海。

    “彻辰,我没有忘。我记得草原八月开始风寒,八月底就要下雪了。于是咱们征讨亦思马因,八月底之前就要开战。否则一旦下雪,便要等到明年了。”

    彻辰是蒙克授予满都海的极高敬意。通常的女人只能是“哈屯”,为王妃之意,而“彻辰”则是摄政之意了。

    可是听着他喊她“彻辰”,满都海却并不开怀。她同这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只希望听自己的丈夫喊自己的名字。

    满都海垂下头去:“时间紧迫,可是眼前却还有一件大事,大汗不要忘了。”

    蒙克自然没有忘。是大明派来了先遣官,礼部的一个郎官,先来试探他的意思。一旦得到他点头,大明便会派正式的使节来,前来册封于他。那便也意味着,他将接受大明赐予的头衔,等于表面上接受了大明朝廷的统治。

    那个郎官刚一来,将军们就炸开了锅,纷纷叫着将那郎官丢进锅里煮了,将肉做成肉干给大明的朱家阿斗送回去尝尝。

    可是彼时,蒙克自己却没说话。满都海便都看出来了。

    满都海便试探:“莫非大汗有意接受大明的册封?”

    蒙克没说话。聪明的满都海便明白,大汗要的不是这个。

    满都海便垂下头去,“或者说,大汗期望大明派使节过来?大汗想要的不是那册封,而是——想见那个使节本人?”

    蒙克这才转头,目光盯住满都海。

    满都海便笑了:“时间有限,距离第一场雪已

    经不远了。这么一点时间只够大汗做一件事。要么开拔征讨亦思马因,要么原地等待大明使节,坐失征讨亦思马因的时机……大汗长大了,大汗自行定夺吧。”

    蒙克喉头一梗。

    从前,他只是依偎在满都海身边,寸步都不敢离开的孩童。倘若离开了满都海的保护,他就会立即被杀。

    曾经的那些年月里,都是他仰头看着满都海面色果决,处理好各种大事。而今天,满都海对他说,要他自己定夺。

    蒙克垂下头去:“亦思马因害死了我父亲,父仇不共戴天!”他祈求一般望向满都海:“……可是,报仇也许不是一朝一夕。满都海,我们可不可以再等一年?”.

    乾清宫。

    披着一身夜色,司夜染匆匆进宫。刚一进老虎洞,便远远地就跪下,朝皇帝叩头。

    远远地看着那个孩子,皇帝心下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感。

    他很想叫他赶紧近前来,叫他摸摸他的头;他却同样也想冲他大喝一声,将他立时赶了出去!

    最终,他只平淡开口:“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诏狱里死了人,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