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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急忙趋前,再度跪倒:“回圣上,奴侪已是听说了,这便急着递牌子求见。”
皇帝歪头向另一边。
仇夜雨和万通早已来了,正跪在地上,面上倒看不出什么。
“小四,你说吧。播”
仇夜雨成竹在心,便睨着司夜染一笑:“小六你这样急着进宫面圣,是为了抢先为自己辩白吧?只是可惜,现在铁证如山。凭咱们兄弟多年的感情,我也不愿相信,可是这事儿就这么眼睁睁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了呢。”
“周灵安满门七十二口,加上诏狱里新添的十八条人命,你倒正好凑了个整数:九十条性命啊,小六你这次真是玩儿得太过了。”
司夜染朝仇夜雨谦恭地抱了抱拳:“四哥在说什么?小弟怎么听不懂啊。”
万通在地上跪得已是腿麻了,于是有些不耐烦道:“小六你就别死撑着了。事情都明摆着了,你赶紧认了算了。跫”
司夜染难得地在皇上面前,露出淡淡一笑:“万指挥,您这说的又是哪里话来?”
司夜染说着又忍不住抬眼瞄了一下周遭:“四哥,请恕小弟好奇,凉芳凉公公怎么没来?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此时一定极想帮四哥添一场大功劳。”
仇夜雨闻言便狠狠眯眼。司夜染又戳中了他的心事。
虽说为了对付司夜染,他也乐得与凉芳合作。但是却没想到凉芳的触角伸得这么长,这回竟然借助贵妃,直接伸进他紫府,伸到他身边儿来了。他自己的督主之位还没坐稳当,这边司夜染还没有摆平,他如何能欢喜枕榻之畔又出了个凉芳?于是今晚的事是他自作主张,他也想趁机独自抢一功,既能撂倒司夜染,又能抢先超出凉芳一头去。
“今晚事出突然,凉公公还在贵妃宫里伺候,不便叨扰。”仇夜雨避重就轻。
“原来如此。”司夜染面上微笑不改:“万指挥,如此说来诏狱里发生了何事,怕也是四哥到你府上与你匆匆一说,你这便随四哥一同进宫来面圣的吧?”
万通看了皇上一眼,只得点头:“是。”.
皇帝面上倒没什么。万通就是个饭桶,他比谁都清楚。他用万通也不因为万通精明,只是因为他是贵妃的亲弟弟罢了。
贵妃家人的性子也有不同,贵妃父亲就是极为恭谨的人,知道凭着外戚的身份得宠,不是长久的事,于是不管皇帝给他封什么官儿,他都是只敷衍着上任几个月,便借病请辞。皇帝赐下的金银财物,他也都不用,一件一件登记入册,寻机会还给皇帝送回来。
这般谨慎的人,倒叫皇帝一腔心意无处送。幸好万通与他爹性子不同,他敢收,也敢用,于是皇帝索性将对贵妃一家的情意都给了这个万通。
所以说到归齐,皇帝只用他当个感情的表达罢了,倒没指望他当真如何精明,如何能替他办案。锦衣卫夹在紫府和灵济宫中间儿,寻个平庸的维持着就够了,皇帝可不想再出个精明的,到时候紫府、灵济宫、锦衣卫这三方还不打成一锅粥了.
“既如此,诏狱里的情势,皇上听见的、万指挥听见的,便都只来自四哥一方。”
司夜染不急不忙画好界限,这才含笑望住仇夜雨:“那四哥就向小弟再说一遍吧,诏狱里究竟是死了什么人,又是为什么死的?”
司夜染这般气定神闲,倒叫仇夜雨心里悬了空。可是他自忖铁证在握,于是凛然道:“小六你又何必明知故问!牢里死的一十八人,都正是在口供里供出你与周灵安早有龃龉,并且画过押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死了,小六你难道还不明白?”
万通便也说:“小六你一向的手段咱们都知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锦衣卫的大牢里随便杀人!我现在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你在我眼皮底下任意杀人,你竟拿我当什么了!”
司夜染面上微现惶惑,朝皇帝叩头:“奴侪只是听说诏狱里死了人,却不知道是死了什么人,更不知道是因何而死。”
仇夜雨怜悯地摇头:“小六啊,事到如今你还这般抵赖么?皇上圣明,岂会继续被你蒙蔽下去。如今我与万指挥已是铁证在握,容不得你再搅缠!”
司夜染不搭理仇夜雨,只向皇帝叩头:“如此说来,奴侪少不了要与四哥和万指挥到诏狱里走一趟,实地去瞧瞧究竟是哪些人死了。皇上自不便驾临诏狱,还要请皇上派个妥帖的人,代替皇上随奴侪走这一趟才好。”
皇帝蹙眉,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指张敏:“伴伴,此事要紧,朕便烦劳你走这一趟吧。”.
张敏进了大牢,一看那关得满满登登的牢房,便忍不住有些皱眉:“哎哟,怎么关了这么多人啊。”
张敏虽说品级并不显赫,比不得司礼监、紫府或者御马监这么有名,不过内官却都明白,这位是头一个得罪不起的。宁肯得罪怀恩,也别得罪这位。
仇夜雨便赶紧上来解释:“伴伴不知,这些都是
与周灵安生前有牵连的人呢。周灵安一案要紧,咱们便一个都不能枉纵了。”
牢里人太多,臭气熏天,司夜染给张敏默默递上一方绢帕。帕子上熏了檀香,最是清凉除秽。张敏覆在鼻尖,登时神情一爽,只回眸望了司夜染一眼,倒也没说话。
他只继续问仇夜雨:“照你说来,网子既然撒的这么大,那杀害周灵安一家七十二口的凶手一定就在这些人当中了?”
“这个……”仇夜雨皱眉,“却还不敢这样说。”
“不敢这样说?”张敏忽地停住,朝仇夜雨望来:“你不敢这样说,你却敢撒开这么大的网子,抓了这么多人进来!你这般大兴牢狱,替你自己惹来骂名倒也罢了,没的却叫天下百姓抱怨咱们圣上!”
仇夜雨狠狠一惊,急忙深施一礼:“伴伴教训得对。只是,只是周灵安一案必定牵涉众多,晚辈也是为了早日破案……”
张敏轻哼了一声:“罢了,咱家问你也是白问,早晚皇上会亲自问你。便将这人犯的花名册拿来吧,叫咱家瞧瞧,究竟死了什么人哪。”
张敏转身再朝前去,仇夜雨盯着张敏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
这个老东西,纯粹是个笑面虎。早晚饶不了他!.
厚厚一摞花名册摆到了张敏眼前。张敏眯着眼随便翻看了两页,便摇头叹息:“老了,老了。人老眼花,都瞧不清这上头的字了。”
万通便连忙吩咐人点上明灯来。
张敏却没再细看,只是掂着这厚厚的一摞名册:“话说这么厚的名册,这么多的人名,纵然那死的是十八个人,不少,可是散在这些名册里却不啻沧海一粟。仇督主啊,你是怎么一眼就都能分辨得出来的?”
“伴伴这是什么意思?”仇夜雨听出话锋不对,忙上来问。
张敏摇摇头:“那十八具尸首都在哪儿呢?仇督主你是怎么一看之下,就能认出他们各自的身份来的?”
万通听着心里也跟着打鼓,于是便吩咐手下人:“将那些尸首都抬上来!”
十八具尸首一一抬了过来,排成两行,将房间都快占满了。张敏鼻子上捂着帕子便没拿开过,迭声道:“罪孽啊。”
说着便招呼万通:“想来牢头和狱卒最认得清这些人。烦劳国舅爷,叫牢头和狱卒来将这些尸首辨认清楚。至于这些花名册,咱们先推到一边。”
少顷牢头和狱卒都被带到,各自到自己负责看押的尸首面前仔细辨认了,一一叫出了名字,重新登记下来。
仇夜雨怒问:“伴伴这是做什么!”
“你且别急。”张敏抬眼瞟他:“这大牢里关了不下千号人,仇督主纵再洞察秋毫,也难免有几个认不准的。那些狱卒却不同,他们分别看守自己任下的几个号房,号房里的人犯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又是日日看着,于是便能将各自身份烂熟于心。于是叫他们来辨认,总比仇督主那般大海捞针般的辨认来得精准。”
“人命关天,又是在天子脚下,还是在这诏狱里头,于是凡事都得要个精准,才好向皇上复命。仇督主,你说是不是啊?”
仇夜雨只能咬牙:“伴伴想的自然周全,便全凭伴伴做主。”
文书一一将两边名单比对,忽地抬头:“回张公公……这个,名单对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