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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也没想到,有些呛住,勉强忍着,扶着书案轻轻地咳嗽。
藏花唱念俱佳,可是心下也是虚的。以她的聪明,他心知肚明,她肯信才怪。
可是势成骑虎,他已没有旁的法子。这样说总比让她确知他果然又是来找茬的强……他不介意当恶人,甚至不介意她因此甩他几个嘴巴子,他只是——怕她动了胎气。
他没能耐讨她欢心,没难耐让她心安,好歹也还能够扯个谎,至少让她眼前儿不动了胎气犬。
他笨,便也只能做到此等地步。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这道行已经学得越来越见筋骨,将来极有出神入化的可能。
或者将来,他还能借着这个趋势,进宫找凉芳去学唱戏。他现在觉着自己跟当初的凉芳可真像。凉芳是等曾诚死了才肯承认自己的心,他现在就也得按着凉芳当年故意忽视曾诚的那个样儿去学。
将这一辈子都当成一场戏,便也不负他这十几年不分男女,不枉眼角眉梢这多年始终潋滟的胭脂踺.
兰芽终于稳住了气息,抬头却是冷笑:“二爷,你别扯淡了。”
藏花便觉着自己登时就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方才自己心里自我安慰想的那么些个思绪,这一刻都被她了然一声,便都给吹散了。
就是,他这都是扯淡。
可是就算早就心虚气短了,可是他嘴上也不能承认不是?若嘴上也承认了,那岂不是……岂不是要压不住了心里的另外那句大实话?
于是他便报以冷笑,一如从前对她那般的刻薄:“你当你是谁,竟然敢这么与我说话!怎么着,就凭你现在多了个肚子,你就当真以为事事都踩到我头上去了?”
兰芽懒得听他这些比女人还刻薄的话,赶紧一摆手:“打住。我只问你,你觉着秦公子哪儿让你朝思暮想了?”
藏花转了个眼珠儿:“他好看!”
兰芽“噗”了一声,不过忍住,勉强摇头。
秦直碧自然是好看的,连她都是惊艳,只是秦直碧的好看是那种端正俊逸、公子如玉的好看法儿,跟大人跟藏花都截然不是一个路数。藏花能喜欢这种好看……着实勉强。
他虽然侧着身儿,可是早在眼角瞄着了她的神色。他便又抢着补充:“还有,他好才学!”
这个总没错了吧?至少这一届科举的考生里,谁还能毓秀过他去?
兰芽便又轻轻叹了口气:“二爷,可否见告,你这多年一共读过几年书呀?”
藏花便又说不出话来了。
虽说他识文断字,可是正经的书是没见过几年的,尤其是那些用于求取功名的“正经书”,他更是一页都没正经翻过。
兰芽便轻叹了口气:“二爷总归该给我个充足的理由。”
藏花便垂下头去,转眸望向窗外。良久,才淡淡回眸。
“想来我在大宁的事,你也该听说了。我终是亲手……结果了小宁王。这些年我跟他恩怨不休,虽说彼时我心里只记挂着大人,却也并非从来从未给过小宁王机会——我的心思就是个女人,女人在情事上的那么点子虚荣,我也同样有的。小宁王虽然不是我所爱的,我也不会当真跟他怎么样,可是他讨好我的那些功夫,好歹让我心下觉得舒坦。”
他长眉高高扬起,眼瞳傲然睨着兰芽。
“尤其是后来,大人要了你,远了我,我就心下更是难平。而他不同,他反倒更用心尽力地讨我欢喜,让我觉着被珍视,我心里就也一点一点匀给了他些位置。”
兰芽面上还并未深信。
他便心下又沉了沉,只能一咬牙:“我告诉你句实话,我后来跟着小宁王去了大宁,我是真的夜夜都跟他在一起!”
这话当着她的面儿说出来,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便收回目光,转过头去:“所以,当我不得不亲手了结了他之后,我才加倍觉着孤单。那孤单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无法躲闪。我便想,该另外再找个人陪着我了。”
“想来想去,我跟秦直碧也算一场孽缘。当年在青州鞭打他,那股子畅快我总也忘不了……兰公子,我们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档子事儿你未必都能了解,鞭子抽打也算是一张方式——所以我想,那就这么着吧,就他了。”
“既拿定了这般的主意,我便越想他越顺眼,这便按捺不住,来找他了。”
话刚说到这儿,兰芽又有些想要咳嗽,却冷不丁听见门口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双宝的叫声随着传来:“哎哟公子,怎么失手砸了茶壶?可烫着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便都是一惊。
房门开处,秦直碧一脸苍白站在门口,目光森冷地落向藏花:“你,胡说八道什么?!”
然后再转眸望向兰芽。
藏花那妖精说什么?什么叫她“多了个肚子”?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过她
的肚子,兰芽便心下一紧。
糟了,看来秦直碧知道了。
不是怕他知道,只是担心他心添忧思,几日后的殿试上再影响了他的发挥!.
屋中三人各自狼狈,各自忧心。
藏花便先站起来,一脸的笑,走过来一把挽住秦直碧的手臂,目光痴缠:“秦郎,叫她知道我看中了你,你又何必再瞒?”
“妖精!”秦直碧鄙夷地甩手,想要推开藏花。奈何他的力气怎么都不是藏花的对手,被藏花死死缠住,怎么都甩不脱。
藏花语带威胁:“我告诉你,我藏花既然看上了你,你便跑不了。敢拒绝我的人,一个一个的,早就死了!”
兰芽深深叹一口气:“二爷,撒手!”
藏花回眸一立眼睛:“你,命令我?”
兰芽抓起桌上的书便朝他砸去:“我叫你撒手,别闹了!”
藏花吓了一跳,目光迅速扫过她的肚子,赶紧撒了手,目光严峻地立在一边儿。
兰芽回眸望门外,吩咐双宝:“带二爷先回去。听见没有!”
双宝也吓得脸儿都白了,赶紧进来扯着藏花的衣袖。藏花不甘心,抿了抿嘴角,却最终没敢说什么,悻悻地跟着双宝出去了。
房门关严,兰芽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直碧连忙将书卷捡起来,绕过书案垂眸望她:“你,可有事?”
女子有了身子……是什么症状,该怎么照顾,他们几个都没有经验啊。
秦直碧虽说绝不愿听见这个消息,可是既然已经知道,却也首先只关切她的身子安危。
兰芽喘匀了气儿,忽地抬眸,莞尔一笑:“你别担心,我方才总归是虚张声势,先把藏花吓走了。有他在,还不定要继续胡说八道出什么来。他那些荒唐话,你别当真。”
秦直碧便又是一挑眉:“你都知道他是荒唐话?”
“知道。”兰芽避开秦直碧的目光,淡淡笑了下:“你就原谅他这一遭,就算……为我。”
秦直碧眉心便攒得更紧:“我只是觉得找不到情由。他缘何忽然说这样的荒唐话?他只是想故意抹黑我,好叫你对我生了嫌隙么?”
兰芽笑起来:“也有。只是不是他的主要目的。秦公子,最后这几天是你专心准备殿试的时候,别为了他那么点子荒唐话就分了心。余下的交给我,我一定不叫他再来打扰你。”
秦直碧在兰芽身畔蹲下,轻轻握住兰芽的手:“告诉我,他是为了什么?”
兰芽烫了手一般赶紧抽回来:“秦公子,别问了。你好好温书,殿试那日我定设法进宫陪你。”
秦直碧便也放下。
什么藏花,他全不在意。他在意的,不过只是一个她。
兰芽便起身:“我来了也不短的时辰了,该回去了。免得稍后你师妹和恩师回来撞见,再生不必要的麻烦。”
秦直碧心下懊恼。
虽说她是来了一会儿了,可是这中间都被藏花给冲了,他根本就没跟她说上几句话。
他便拦着:“再留片刻。”
兰芽便笑了:“好。不瞒你说,我已备好了最好的彩墨,只等你高中状元,我要为你画一幅大大的相。锦袍玉带,帽插宫花……秦公子,到那时你一定倾绝天下。”
秦直碧便深深吸一口气:“好,就为了你这一幅画,我也会拼尽全力。”
兰芽走过来,仰首,深深凝望他的眼睛:“真抱歉我回来晚了。与你约定陪你一同会试,我却在路上被耽搁。这一次殿试,不管山崩地裂,我也绝不食言。”
她这么说……
她说不管山崩地裂也会陪着他。
秦直碧便笑了。便仿佛那些日子近乎绝望的等待,都值得了。再没有委屈,再没有抱怨,有的,只是欣欣然的期盼,欣欣然的欢喜。
他便含笑点头:“好。你说的,我都信。”
兰芽这才轻轻拍了拍他手腕:“我真的得走了。”
秦直碧追出来,还是忍不住问:“你果然是有了司夜染的孩子?你疯了!到时候你与他都是死罪!”
兰芽努力一笑:“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尽力设法。”
秦直碧便一把攥住她的手,垂眸下来,认真盯住她的眼:“岳兰芽,嫁给我!就算暂时替你遮掩住这孩子,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