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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伪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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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伪善

    偏偏,这一段堤岸是修出青石台阶的部分,充其量不过五米长的一段,为的就是将来荷叶长出来后,方便人亲近荷叶,近距离观赏荷花。邱晨准备建个木栈桥延伸进荷塘中,或者建一个檐廊、或者建一个小亭子,只不过眼下荷叶刚刚萌发,还没来得及罢了。

    也是巧了,石头之前站的位置就靠近了这段堤岸,被那小厮一脚踹出来,一番跟头骨碌地从青石台阶上滚下来,石头连一声哭都没发出来,然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池塘中!

    恰好,老何在池塘的另一边查看莲藕发芽的情况,听到那小厮的呵斥声看过来,恰看到石头落水的一幕,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呼喊起来:“孩子落水啦!”

    一边喊着,老何一边往这边疾跑。

    他的声音因为急躁和恐惧,又尖又高,带着刺耳的破音,让林家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都手脚一颤。

    邱晨正在给几个孩子冲油茶,手下一颤,热水漫出来差点儿烫到自己腿上。却也顾不得怎样,目光一扫,登时就发现少了石头,也顾不得询问了,把手中的的水壶往桌子上一撂,朝外飞奔出去。

    她的距离最近,比后院的几个人都快了一步,也比从池塘对岸跑过来的老何快了一点。

    大门外的一群穿着另类的人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电闪中,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却顾不上多想,跑到池塘岸堤上一看,就见石头用力地拍打着小手想要挣扎出水面,却眼瞅着又要被池水淹没,而且因为孩子扑腾的用力不对,反而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池塘刚刚修好,邱晨最清楚不过,因为是养藕,边缘的池水并不算深,不过一米多一点,但这个对大人来说并不危险的深度,却足以要了两岁的小石头的命。

    邱晨根本顾不上上多想什么,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学过游泳,后来也去游泳池或海边偶尔游一回……几乎没有迟疑的,连鞋都没脱,邱晨蹬蹬蹬沿着石阶下去,直接就下了水。

    入水后,邱晨试着让自己适应了一下,就放松下来,蹬住了池底,然后双腿一借力,就滑到了石头的身边。

    这会儿石头已经耗尽了力气,意识已有些糊涂,小小的身子仿佛无比沉重,慢慢地往水里坠下去……

    邱晨靠近过去,双脚踩到池底稳住身体的同时,已经抱着石头站了起来。

    一米多深的池水直到邱晨的胸线以下,邱晨双手将迷糊了的石头举出水面,同时,转身奋力往岸边走去。这会儿,老何也跑到了这边堤岸之上,眼看着邱晨将孩子捞了起来,虽然跑的气喘吁吁,提着的心却放了下去。

    俊文、刘占祥、大壮几个这会儿也跑了出来,眼看着邱晨在水里,俊文就要往下跳。

    这会儿,邱晨上半截身子露在水面外,大半截却浸在仍旧冰凉的池水中,寒冷让她的脸色发青,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不过看到俊文要下水,还是努力大声阻止着:“俊文,别下来啦,我这就上去了!”

    又吩咐后边跑出来的俊言俊章几人:“俊言俊章,你们去熬上锅姜汤,再烧上锅开水……”

    俊文和俊章几个都心急如焚,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听邱晨的,俊言俊章点点头就跑回去烧水熬姜汤。

    俊文则快步跑下台阶,没管邱晨的阻止,跳下池塘,趟着水赶过来,把石头接到自己怀里,返回岸边举上去交到玉香的怀里,回头道:“姑,我托你上去!”

    双手托住邱晨腋下,一个用力,将邱晨往上一举,他也随着一起跳上岸来。岸上的刘占祥几人慢了一步,见林旭已经将邱晨托上来,刘占祥飞快扯下自己的夹衣,伸手裹住邱晨,低声说了句:“嫂子,我背你回去!”

    说完,弯腰一蹲一撮,已经把邱晨背了起来,飞奔进家门。趴在刘占祥背上,邱晨一眼看到玉香抱着孩子就往学堂那边走,连忙阻止道:“别往那边送,看惊着红梅。先抱到这边来吧!”

    进门,邱晨就让刘占祥将她放下来,自己走进屋里,却顾不上换衣裳,第一时间伸手去触摸石头的鼻息。触手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冷战,但随即在石头鼻子下边感到的丝丝温热气息,虽然微弱,却仍旧让邱晨长长地舒了口气。

    石头没事,可能是呛水晕过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石头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这会儿,林家的大澡盆已经被抬了过来,一盆热水倒进去,兑的热乎乎的,邱晨蹲下来,让石头俯趴在自己一条腿上,她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石头的后背……

    啪!啪!啪!

    连续几下之后,石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接着又吐了几小口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小小的孩子睁开眼后,还有些迷离,目光微微涣散着转动了几下,终于聚集在邱晨脸上,认出了是海棠婶婶,小心思里立刻欢喜起来:“海棠婶婶,吃糖,疼!”

    邱晨见孩子意识清明,心中一阵欢喜,一阵庆幸,低头亲了亲石头的额头,连声道:“嗯,嗯,吃糖。不过,石头要先洗个热水澡,洗完后,咱们去被窝里吃糖!”

    石头咧咧嘴,小手捂着肚子哎哟地呻唤了一声。邱晨心头咯噔一下,伸手翻过石头的小身子来查看,在石头腹部一侧,一大团紫红色的印子印入眼帘。那长椭圆的形状,恰恰是一只脚印!而孩子的屁股、胳膊、双腿上,也一块块都是紫红的淤痕,想来是滚落石阶时磕的……

    邱晨心中怒气翻腾着,哄着石头,把他放进浴桶,又询问了石头,头有没有疼的地方,确定了石头头没有磕伤后,也就基本放了心。

    让玉香给石头洗个热水澡去去寒,然后塞到炕上的被窝里去暖着。她自己则径直进了里间,匆匆找了一身干衣服换上,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拿着布巾走出房门。

    老何是第一时间看到孩子落水的,邱晨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他,就问道:“何师傅,孩子是怎么落水的?”

    老何摇摇头,很公正道:“我没看到孩子是咋落水的,我只听到有人呵斥孩子,然后孩子就落水了……”

    老何的话还未落,蹲在屋门口的刘占祥和泉哥儿跳起来往外冲去。“这都打到家门口上来了,不行,找他们算账去!”

    邱晨一声厉喝:“拦住他们!”

    俊文和林子就跑上去阻拦。大壮离得最近,两步拦在刘占祥身前,却被红了眼的刘占祥一胳膊甩了个骨碌,差点儿栽倒。这么一拦挡,俊文和林子也赶上去,一人一个,抱住了刘占祥和泉哥儿

    他们两个与二魁家同属一支,刘占祥和二魁家比泉哥儿还近,两家父辈是叔伯兄弟。

    “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些人理论理论!不待这么打一个孩子的,才两岁的孩子啊!”刘占祥奋力地挣扎着,瞪大的眼睛赤红着,真是已经气极怒极!

    邱晨几步赶上去,瞪着刘占祥厉声道:“若是没有你爹娘,没有你媳妇,谁也不会拦你。你不想想父母,不想媳妇,难道也不顾念你媳妇肚子里那个?”前些日子,刘占祥跑来和大家分享,说他媳妇怀了娃,这几天咧着嘴就一直乐哈!

    刘占祥被她厉声喝住,赤红着眼睛喘着气,怒声道:“石头差点儿让那些人害死,难道就这么算了?”

    “没人说算了,可你这么冲动地跑出去拼命,有用吗?”

    邱晨质问一句,见刘占祥已经不再挣扎,给俊文、大壮使个眼色,让他松开刘占祥。

    又道:“占祥兄弟,你别冲动,那些人咱们要找,可不能这么冲出去拼命。有理说理,他们不讲理,咱们再来不讲理的也不晚……况且,最要紧的是去镇上请郎中来给石头看看,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可万不敢耽误了!”

    说着,叫来泉哥儿和林子:“你们去村里,看看是谁家的牲口闲着,借来套车赶紧去回春堂,把赵先生请来给石头看看!”

    看着泉哥儿和林子答应着去了,邱晨才回头,叫上刘占祥和其他几个人,道:“走,我们出去看看。你们都不要冲动!”

    刘占祥红着眼,勉强地点点头,跟在邱晨后边往外走。俊文、老何、大壮、俊言俊章,还有栓子山子这一群孩子,就连刘三河也晃晃悠悠地跟在邱晨身后,一大群人齐刷刷往外走。转眼,院子里的人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玉香在屋子里给泡热乎出了汗的石头擦干了身上的水,抱进里屋塞进被窝里暖着。阿福和阿满则捧着一盘子青黄的杏子,趴在石头的枕头旁,用自己心爱的水果,来抚慰受惊的小伙伴。

    给石头裹好被子,玉香端来热乎乎的姜汤,喂着石头喝了半碗下去,然后紧紧地盖了两层被子捂着。

    笑着拍了拍阿福阿满:“阿福阿满陪着石头哈,别让他蹬了被子。”

    阿福睁大眼睛郑重地点点头:“玉香姨放心吧,石头要发汗,我和妹妹看着他!”

    玉香笑着摸摸三个小脑瓜,把剩下的半碗姜汤放在锅台上,匆匆赶了出去。

    玉香想的不多,她刚刚出去一趟,就看到大门外的那些人可不像是好惹的,这种情况,万一双方把持不住打起来,她也能帮着喊喊人啥的。

    等她赶出大门外,外边的情况却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外边的那群锦衣华服之人并没有耍狠吓人,自己村里这边,就连刘占祥也没了刚才的怒气,反而束着手似乎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最让玉香吃惊地是,这会儿,在两方人中间的空地上,一个十多岁的小厮正跪在地上,朝着林家人咚咚咚地磕着头,一边哀哀求告着:“各位叔叔、婶婶,饶了我这回吧,我也没想到那弟弟会落水……叔叔、婶子,饶了我吧,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这个半大小子显是真的用力磕头的,不但响声大,额头上沾满了泥土,而且,在他抬头的功夫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额头已经磕破,伤口渗出腥红的血,又沾了泥土,却仍旧没阻住越来越多的血从伤口中湮出来,顺着眼眶鬓角流下来,让刚刚还满腔愤怒、忧心的玉香,都有些不忍地往后缩了缩。

    这些村民憨厚朴实,刚刚石头落水的愤怒,已经被这小厮磕头、流血的样子给软化了。甚至,看着这个半大孩子的惨状,他们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家的孩子,竟觉得可怜、不忍起来。

    “嗨!”刘占魁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转身蹲到了地上抱住了头。

    邱晨暗叹一声,再抬眼看向那边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锦衣男子,心中不由冷笑。这些人真真是好手段,知道村里人心善淳朴,就把这么个孩子推出来顶罪。不管是不是这个孩子的过错,把石头踢落水中,这么些人眼看着石头落水,他们就在近旁,却无一人下去救援!

    就凭这一点,就绝对不应该原谅他们!她或许管不了别人,但她绝对不会原谅!

    特别是那两个一脸尴尬,更多却是一脸鄙夷傲慢的刘家兄弟。眼瞅着本村的孩子落水,他们却能无动于衷……能教出这样两个儿子的人家,绝对不会像外界传扬的那样,是什么大善之人!

    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邱晨的目光一转,就对上一个中等身高,体型偏胖,圆脸白胖的青年的目光。对方眼中浓厚的兴趣和探究意味,让邱晨暗暗惊讶,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什么来。

    看几人服饰衣着,此人一身翠绿色遍地金长袍,腰缠玉带,都戴同色的青玉冠儿,最为华贵,而且,其他几人隐隐都有奉承之意。邱晨就暗暗猜测,此人极可能就是那日常婆子说的什么同知公子了。

    邱晨冷着脸,目光坦然镇定地看着那几个锦衣公子,道:“诸位还是让这小厮歇了吧,他磕破头也没用,小石头挨踢、落水、受惊,一样也替不了!”

    刘继业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一把打横的扇子挡了回去,扭头一看,高兰芳已经含笑道:“这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邱晨目光一凝,没错过高兰芳眼中的戏谑,心中厌恶更甚,冷声道:“我怎么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救治落水的孩子。也请让这个小厮下去,我们村里人讲究行善积德,这在大门口儿落水已经够了,再弄得血呼啦的,不是纯给人添膈应嘛!”

    “哈哈……”高兰芳打了个哈哈,掩去脸上的尴尬,一摆手挥退了那个千恩万谢的小厮,笑着道,“这位娘子说的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县里请最好的郎中……”

    说着就要装模作样地吩咐人,邱晨目光一扫,瞭到另一边满囤爹带着几名村老,还有刘满银扶着老村正都匆匆赶了过来,她就退后一步,回到人群中,继而看到泉哥儿、林子赶了车出来,就摸出一两多碎银子塞给两个小子,嘱咐他们别的不用理会,尽快把赵先生请回来,另外,让他们和赵先生说一声,把可能用上的药带上,到时候开了方子,当时就能配伍抓药,能最快地给石头喝下去。

    泉哥儿和林子连连答应着赶了马车匆匆走了。

    邱晨再转回头来,就见那几个锦衣公子已经和几个村老交涉起来,外边还远远地围绕了好些个赶过来看热闹的村人。不过,就她看到几名村老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中感叹着并不抱什么希望。

    五品同知,在村里人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同知公子伤了一个小孩子,别说没有性命之忧,即使伤了性命,这些人只怕也不敢据理力争。

    摇摇头,邱晨索性不再理会这边的事情,悄悄招呼几名帮工回去继续做工,她自己则朝着学堂走去。

    刚刚事发之时,怕二魁家的乍一听到受惊影响到肚里的胎儿,这会儿,石头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也该去和二魁家的说一声了。毕竟,谁看护谁照顾,也不能代替亲娘。有亲娘在身边守着,想必也可以让石头尽快从惊吓中平复下来。

    即使如此,当邱晨一说石头落水,二魁家的还是惊了一跳,手里正拿着的缝衣针一下子就戳在手指上,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一下扔了手中的针线,起身从炕上下来,急着就往外走。

    邱晨也不拦她,却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边儿劝道:“红梅你别急,石头就是吓了一跳,刚刚已经洗过热水澡,喂过姜汤了,这会儿塞进被窝里暖着呢。泉哥儿和林子也去镇上请郎中了,等郎中来看看,给开上两服药去去寒气,也就没事儿了。你可不能急惶,你得想想肚里这个……”

    随着邱晨一句句安慰,二魁家的疾走出屋门,还没走出学堂,她心中的惊慌已经渐渐缓了些去,神色也清明起来了,见邱晨亦步亦趋地扶着自己,心中感激地拍了拍邱晨的手,脚下的步伐却根本慢不下来,一溜儿急赶地朝着林家走。

    等她们俩走出兰英家大门,邱晨抬眼就看到那边围观的人已经四散开来,正朝着村西走去。她伸了伸脖子,隐约见到几个锦绣身影走在人群前边,就知道,村正村老们这是带了几名富家公子去找地儿说事了,至于地点,她猜测着应该不是村正家或者处理纠纷的祠堂,反而应该是刘地主家。

    不过扫了一眼,邱晨就收回了目光。

    想要像现代那样追究什么故意伤害罪啥的,在这里是不可能了。只要石头没什么妨碍,她也不想去争竞那些了,这个时代本就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为了一个村里小孩儿受伤落水,想要追究同知公子的责任,恐怕不比登天容易!

    罢了,罢了,只要石头没事就好!

    等邱晨和二魁家的赶回林家,石头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了,小孩子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皱着,小手紧紧抓着被子,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样。

    阿福阿满和山子灵芝几个也在屋里,乖乖地坐在炕上守着石头,几个平时淘的不行的孩子,这会儿都特别安静。特别是山子,紧紧挨着石头,垂着头看着弟弟,仿佛怕一个错眼,弟弟就找不到了一样。

    二魁家的掀门帘一步迈进里屋,一眼看到炕上睡得沉沉的石头,邱晨就清楚地听到她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即,二魁家的迫不及待地坐到炕沿上,伸手握住了石头的小手,看着孩子黑瘦的小脸,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就落了下来。

    因为怕惊扰到熟睡的孩子,二魁家的压抑住了哭声,却压抑不住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后怕和恐惧,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同时,那一声声被压抑在喉咙胸腔中的哽噎,也分外让人动容。

    邱晨并没有上前劝阻,还伸手拦住了玉香。“让她哭一回吧,不哭出来憋在心里更难受!”

    那边儿,山子从看到自家娘亲后,就浑身紧绷了起来,并没有受到责罚斥骂的他,看到自己娘亲无声地痛苦,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却被他抬手用袖子蹭了去,跪在炕上朝二魁家膝行了几步,哭道:“娘,是我没看好弟弟,你打我吧骂我吧……呜呜……”

    邱晨暗叹一声,这孩子只怕也吓坏了。

    说起来,山子还不到七岁,这么大的孩子知道啥。别说这么大的孩子了,大人也免不了有一时失误糊涂的呐!更何况,平日山子虽然调皮淘气,却很有大哥模样,不但对石头,对其他几个小的也颇为看顾,这回是真的一时没留意到。她给孩子们冲油茶不也没注意少了个孩子?

    上前一步,邱晨将山子拉起来,拿了布巾给山子擦去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劝慰道:“山子别哭了,今儿这事也不全怪你,海棠姨也没注意到石头没进门呐……山子,别哭了,你哭不是更让你娘着急心疼么?快自己擦擦泪,去劝劝你娘。再哭,就该把石头惊醒了!”

    听到邱晨提起自己娘亲和石头,山子才强忍住眼泪,擦了擦脸,眼圈儿鼻头儿都红红的,却露出一脸的坚毅来,对邱晨道:“谢谢海棠姨!”

    说着,就在炕上跪下,在邱晨反应过来之前咚咚咚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谢谢海棠姨救了石头!”

    这会儿,二魁家的也过了最初的激动,迷迷糊糊地听着山子的话,挂着一脸的泪水朝邱晨望过来。

    山子就道:“娘,是海棠姨跳下水把石头救起来的呐!”

    “哎哟,海棠,你,你没事吧?”二魁家的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询问邱晨的情况。

    邱晨扶着她坐了,拿了一块布巾递给她,微笑道:“你看着呢,这不好好儿的,能有啥事儿,不过是湿了身衣裳罢了。你也快擦擦脸收收泪吧。孩子没事儿就好,都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石头虽说吃了一惊,这道坎儿也迈过去了,这孩子后边儿一定顺顺当当福福气气的呢!”

    被她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算是宽了心,脸上泪痕未去,却挂了一丝笑意:“承你吉言,若是这孩子有福气,也是托你的福!”

    随后,玉香也笑着小声地凑趣了几句,就起身去了后院做工去了。邱晨安抚了二魁家的,就让她和山子守着石头,她带着几个小的一起出去,冲了油茶,给二魁家的娘俩送了两碗,又给几个孩子端到院中的矮桌上,让他们围坐在这里喝。

    “喝吧,喝完了,也该开始写字了,今天的字还没写呢!”

    阿满怯怯地靠在她身上,揪着她的衣袖软软地问:“娘,石头不死!”

    被她这么一问,邱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几个孩子的神情都有些惶惶的,就知道几个孩子都被石头落水吓到了,伸手将阿满抱在怀里,拍打着小丫头,又摸摸其他几个孩子,微笑着安慰道:“别怕,石头没事的。你们泉哥哥和林子哥哥已经去请郎中了,等郎中来了给石头看看,石头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又觉得正好趁此机会教育一下孩子,于是又道:“你们以后可记得,再玩的时候,离得池塘远一些,可不敢往池塘边儿凑乎了。”

    说的几个孩子一起点着脑袋,神情很是郑重的。

    虽然孩子们这会儿答应的很好,但邱晨也知道,孩子们毕竟年纪小,玩起来有时候哪里还记得这些……更何况,有时候还有意外发生,就像今天石头这件事,本也怨不着孩子!

    看来,池塘边儿那个缺口也不该就那么扔着,的尽快把要修的修起来,不然还真成了安全的隐患了。

    今儿都四月二十了,和潘佳卿约定的开馆时间是五月初。看着孩子们天天没个约束,还是和村正商量一下,去趟县城和潘先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学堂早点儿开起来,那样,孩子们不但能早点儿读书识字,还能有个约束,也省的村里人农忙起来,孩子们再出现什么意外。

    心里琢磨着,邱晨看着孩子们吃完油茶,让他们在院中的矮桌上开始读书写字,她就又返回了后院。

    今儿,本就少了人手,活儿紧,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疗伤药的粉碎炒制还罢了,大不了往后延一天工期,可当天收的罗布麻却必须当天炒制摊晾上,否则一夜就能发黄变色,失去了药物效用!

    到了后院一看,只有玉香和大壮俊文、俊言俊章几个在忙乎,刘占祥不放心跟着村正门去了。邱晨索性让俊言俊章帮忙把正在粉碎的疗伤药药料收了,送回东厢房去。让有限的几个人,全力地炒制罗布麻吧!

    邱晨和俊文一起动手炒,玉香和大壮、俊言俊章则揉捻、摊晾、翻动……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栓子飞跑进后院报信儿:“海棠姨,海棠姨,郎中请来了!”

    邱晨收了炒制的一锅罗布麻,将簸箕交给玉香揉捻,她则匆匆洗了把手,往前院去了。

    等她回到前院,泉哥儿吆喝牲口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邱晨连忙迎出门去。

    回春堂的赵先生已经下了马车,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回春堂的一名小伙计,背着赵先生的药箱子,还带着一只箩筐,里边一包一包的,都是赵先生约摸着落水可能用上的药材,准备诊病完了,直接抓药用的。

    邱晨连忙迎上去,和赵先生寒暄两句,就引着赵先生进了正房里屋。

    石头还没醒过来,邱晨看了石头的小脸,还好,睡得红扑扑的,倒是没有发烧的迹象。

    赵先生给石头诊看了,也说处理及时,没有风寒迹象,不过,听着孩子呼吸有些细微的水音,估计是肺里还是呛了水,而且小孩子落水难免受惊,赵先生就给开了一个镇惊养肺的方子,并嘱咐密切关注三天,三天内不要让孩子外出和剧烈活动,三天内没事儿,也就没有大碍了。

    给石头看完了,邱晨又叫来俊文,让赵先生给看过了。俊文底子好,又只湿了小腿,所以没什么妨碍,赵先生连方子也没给开。

    正好刘占祥和满囤一行人都回来了。刘占祥虽然没下水,却也背着邱晨进了门,后背当时也是湿了的,没人管顾得上,就那样穿着湿衣服蒸干了。邱晨又让赵先生给他看了,还好,刘占祥的身子骨结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赵先生也说有轻微的湿寒入体的迹象,还是吃几服药祛祛湿寒,同样也抓了药。

    俊文和俊章几个还说邱晨也下了水,想让赵先生也给她看看,邱晨自觉没什么异样,就笑着拒绝了天色晚了,邱晨留赵先生吃饭,赵先生看林家众人忙碌的不堪,也就笑辞了,仍旧让泉哥儿和林子赶了马车送赵先生回去。

    罗布麻炒完的时候,暮色沉了下来,二魁赶着马车,载着庆和家送嫁的人们也回到了刘家岙。

    刚进村,二魁就听到人说石头落了水,惊得脸色登时变了,也顾不上送车上的人了,那些人也很自觉地下了车,自己步行回了家,只剩下二魁赶着马车,载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匆匆往回赶。等见了小儿子躺在林家的炕上,却眼神清明,笑容欢快,二魁一把冲上去将儿子抱进了怀里,这个忠厚的有些木讷的汉子,搂着自家的小儿子,将脸埋在儿子小小的肩膀上,落了泪。

    兰英和青山家的拉着二魁媳妇慰问了几句,确定石头没甚大碍,也出了门,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二魁一家。

    不多会儿,两人捧着两只药碗,给石头和刘占祥吃了,又停了一会子,确定这两个人都没有发热等继发病症出现,众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刚刚有赵先生在,也不好问石头落水的处理结果,这会儿外人都走了,石头看着也没有大碍,众人就坐在院子里,借着微弱的星光说起来。

    事情的结果竟有些出乎邱晨的预料,那位同知公子不但没仗势欺人,反而很主动地认了错,道了歉,还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二魁家,让给孩子抓药看病。

    二十两银子在那位同知公子手里不算什么,可能还不够他点个菜,但到了村民的手中,就觉得是极大的一笔财富了。

    有这二十两银子,村里人登时转了风向,纷纷赞扬人家同知公子惜贫爱幼,知书达理……竟给夸成了绝世好人了!

    邱晨见二魁说起那位同知公子来,也是一脸的感佩,不由心中暗叹。这些淳朴的村民对上心机深沉又有钱有势的官家公子,还真是连一丁点儿的胜算都没有啊。

    不过,既然石头没事,她也不会说什么话来扫兴,干脆笑着道:“石头没事就好。”

    该说的说了,该忙得忙完,众人才发现天黑了,大伙儿却还都没吃饭。邱晨还说要留大家吃饭呢,却没人肯再让她劳累,纷纷笑着告辞走了。邱晨赶紧地收拾收拾,带着一群孩子,和老何刘三河一起吃了。

    收拾了桌椅碗筷,孩子们进屋读书写字,邱晨原本每晚也会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今儿晚上,她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思来。

    今儿的事,让她感到一种深深地无力。

    曾经,她从父母抛弃只跟着外婆的小孤女,努力学习成了人人尊敬的学者,在那个时代,虽说还未完全消灭掉社会阶层的差异,也没能消灭贫富悬殊……可毕竟只要肯上进肯努力,就能够堂堂正正地生活,过上好日子,不想看别人脸色,完全可以对任何人不加理会,当然,前提是你遵纪守法,不做危害社会的事情。

    可在这里,在没有网络、没有现代的各种通信手段,把人情淡漠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怜惜,人对社会的依赖,都要紧密的多。这也就使得,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完全无法避免与各色人等的交涉和往来。

    村里人的互相维护,互相关心,她体会到了;一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她也领教过了,那些,她都自信可以从容应对……可从今儿之事,她还是看出,随着林家的发展,随着她制药售药的声音不断扩大,她所要接触到的人,也早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刘家岙这个小山村里了。之前有廖文清、秦铮、洪展鹏……如今又有了那个伪善的同知公子……

    她是该想想,怎样才能应对这些日益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

    林旭和徐长文分别靠在车厢门框上,同时捂着各自磕痛的地方吸着气,没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就听车下传来俊书的惊叫声:“你怎么了?你醒醒!”

    林旭和徐长文心里同时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身上磕伤疼痛了,林旭伸手抓着车厢爬起来,手脚并用出了车厢上了车辕,沿着俊书的声音看过去,就见俊书正扯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急声呼唤着。

    这时,杨树猛也拉住马车,跳下车赶了过来。他没顾得上看车下的俊书,只伸手握住林旭的胳膊问道:“旭哥儿,怎样?有没有磕到哪里?”

    林旭惊得怔怔的,反应还有些慢,却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拉着杨树猛的指着车前的俊书,磕磕巴巴道:“好,好像撞到人了……”

    杨树猛顺着林旭的手指一看,也唬了一跳,却还拍着林旭的肩膀安抚着:“没事,没事,旭哥儿不用怕。我去看看,没事儿……”

    也不只是不是杨树猛的安抚起了作用,林旭也渐渐缓过神来,连声道:“二哥,莫管我,且去看看俊书!”

    杨树猛应着,放开林旭,几步走到马前,俯身查看俊书和那团灰扑扑看不出身形的物事。

    这会儿,前后车队也都停了下来,廖海和李震北也先后朝着林家的车子赶过来。

    林旭缓过神来,徐长文也挣扎着起身,软垂着一条胳膊,躬身出了车厢:“怎样?”

    林旭摇摇头,“先生,你且稍等,学生下车去看看!”

    说着,要来扶人,被徐长文止住:“我无妨,你的伤怎样?能下车么?”

    林旭按了按生疼的肩背,肩膀也因为抓住车厢巨力拉扯地生疼,不过,动作无碍,应该没什么大伤,也就摇摇头,道:“学生无碍。先生的手臂?”

    徐长文也笑着摇摇头:“应该也就是抻了筋腱,无甚大碍。”

    林旭这才点点头,扶着车辕跳下马车,过去察看俊书的情况。

    此时,杨树猛已经将俊书扶了起来,俯趴在地上的那个也已经被翻转了过来,虽然沾满了灰土草屑,但仍旧看得出,是一个年纪不大身形瘦小的半大孩子。只不过,他的头发披散着,乱蓬蓬扑散开来,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眼睛紧闭,却几乎看不清容貌如何。

    杨树猛屏住一口气,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端,丝丝的微热气息让杨树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这个孩子气息还算平稳,应该伤势并不严重。至于为何半天没有反应,估计是吓晕了吧!

    “爹,咋样?还活着么?”俊书倚在车辕上焦急地询问。

    杨树勇点点头:“嗯,嗯,没事,应该是吓晕了!先把他抱上车,脱了衣服,才能看得到伤势如何。”

    俊书和林旭都连忙答应着,让开位置,便于杨树猛把这孩子抱到车上去。

    “且慢!”廖海赶了过来,出声阻止。

    “大掌柜?”杨树猛闻声转回身,疑惑地问道。

    廖海咳了一声,回头看看李震北。李震北会意,立刻招呼着围拢过来的管事、活计和镖师们:“无事了,无事了,检查检查车辆,准备赶路了!”

    李震北声音未落,立刻就有镖师跟着向车队首尾传下话去,那些管事、活计们也立刻散开,回了各自的车辆,检查车马准备继续赶路。

    驱散了人群,李震北就走上前,也不管杨树猛抱着的孩子,只伸手扯开俊书和林旭的衣衫,查看了伤情,又去马车近前询问徐先生的伤情。

    他这边忙乎着,廖海也凑近杨树猛,低声道:“这个孩子出现在此处……其中蹊跷……”

    杨树猛心中一惊,手一抖,差点儿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扔了。

    是啊,他怎么一看到孩子就心软了,全然忘了所处何地。这马上就要进山了,北山之中,传言有三十六个山寨,有三十六路悍匪,山北连接草原大漠之处,更是有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马匪漫天云,传说中,漫天云都是一马双骑,全身赤红衣衫赤红披风,呼啸来去,如漫天红云漫卷,只不过,这红云漫卷之后,据说连襁褓中的婴儿和猫狗都不能幸免,端的是狠辣残忍无比,一个活口不留!

    自从出了十八里铺子,走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见过一个人影子,为什么这个孩子出现在这里,还偏偏撞到了俊书的马车前……

    不想也就罢了,一想之后,疑点也就重重泛出来,让杨树猛越想越是心惊起来。

    “大掌柜,那,这个……”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杨树猛完全没了主意。

    廖海眯着眼睛盯着毫无声息伏在杨树猛怀里的孩子,默了片刻,一挥手道:“送到我车上去!”

    “嗳,嗳!”杨树猛抱着这个孩子,简直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听到廖海让送去他车上,忙不迭的答应着,奔过去,将那孩子放进车厢里。虽说心中怀疑重重,但杨树猛毕竟是心善淳朴,把孩子放进车厢的时候,还是扯过一条毯子给他垫在身下。

    放下孩子,杨树猛瞅着仍旧没有清醒的孩子,叹了口气,小声嘟哝着:“唉,你要不是山匪的探子,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车队,想来廖大掌柜也不会难为你,等回程把自然你送回家去……”

    说完,转身就要下车,一步没迈出去,腿却被人从后边抱住。杨树猛低头拍拍抱着自己的手:“我不过是个赶车的,帮不了你。你跟了廖大掌柜,好好的吧,你害的我兄弟侄儿都受了伤,我还得回去看看呢!”

    那个小叫花似听懂了,犹豫着松开了手,慢慢地蜷缩起身子,缩进了车厢的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杨树猛高大的身影躬了腰,从车厢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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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粟粟每月最痛苦的那几天来了,疼而无力,趴了半天窝,这一章是晚上赶着码出来的,头晕、肚子疼……赶得也急,有错误,亲们受累帮着捉捉虫,粟粟缓过劲儿来,一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