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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光线给他侧脸踱上了一层朦胧感。
黑色海绵口罩自高挺鼻梁罩下,遮住大半张脸,裸露在外的下颌线条精致流畅,额前细柔碎发松散着,眼睑微微垂下,灯光下更衬长睫一根根无比清晰,眼尾挑起,带着点不羁,自上而下俯视着墙角的男人。
骑行服被他松松套在身上,靠近时能闻到淡淡的清冽雪松气。
被这么一踢,男人酒醒了大半,捂着肚子想要站起来:“好端端踢人,你他娘脑子有病?”
男人刚想接着骂,眼睛一眯,“你不是那什么......叫秦什么的小白脸......别他娘的戴着口罩装逼,操,你再敢踢一下试试,明天就让你上新闻头条!”
这边声响不小,引起许多人注目,男人刚说完这句话,立马有人围过来拿出手机要拍照。
稀稀散散的人群,有人小声讨论。
“好像是秦野。”
“是秦野没错,刚刚我还在外面见他粉丝蹲守来着。”
“旁边那女的谁啊?”
秦野像是没看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抬手指着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狠话,声音利落干脆:“少他妈喝醉就耍酒疯,再敢动手动脚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断子绝孙。”
苏念北从混乱思绪中回神,扫视一圈周围。
秦野说那句话的声音不算小,闻声而来的人慢慢增多,餐厅管理人员也正朝这边而来。
事情闹大的话,对于公众人物来说后果无法掌控。
来不及多想,她轻轻扯了下身旁的人衣角,也不管眼下两人是否算是陌生人,低声提醒:“快离开这。”
说完,不等秦野给出反应,先一步拉起他的手臂就快速朝餐厅隐蔽的地方走。
身后的男人依旧骂骂咧咧。
一条没什么人的长廊,苏念北才停下脚步。
观察到没有人追过来,她松了口气。
余光瞥到自己手中紧攥着一块黑色衣料,被她抓得皱成一团的袖口向上卷起,露出小截骨节匀称的手腕,白皙修长的手很自然的垂着,任由她拽,没有丝毫反抗。
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苏念北快速松手。
只觉得现在脑子里有一团线,乱糟糟的怎么理都理不顺。
秦野顺势靠向走廊里一副巨型山水画上,低着眼扯下口罩,露出一整张脸,墙上暖色壁灯投出光线,洒在他身上,淡化了他浑身的疏离感。
灯光将他身影拉长,与墙壁上那副巨型山水画糅合到一块。
苏念北没想到刚才他会突然出现,以前也没想过和他还能再见面,自然也没有准备任何重逢时的开场白,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她踌躇不安时,头顶上方响起懒散又沉的声音:“怎么回事啊。”
苏念北没太明白他这个问句的意思,后知后觉轻轻啊了一声。
抬眸,不可避免的看过去。
秦野脸上没有什么过多表情,因为刚才走得急,胸口处有些起伏,鸦羽般长睫稍稍卷起,垂眸时在下睑处形成一排阴影。
此时他单手插兜,一手拎着黑色口罩,微勾着背,视线一直停在苏念北脸上,好像在等她接话。
一阵冗长的沉默。
苏念北才反应过来,秦野应该是在问她为什么得罪那个喝醉酒的男人。
她低头解释:“出来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不是问这个。”他道,“脸上怎么回事。”
她愣住,伸手摸了下,一点点细小凸起触感让她想起来,此时脸上还有酒精过敏后的红疹。
没想过他会突然关心这个问题,迟疑几秒才回答:“......没什么。”
眼角余光注意到秦野抬了抬手,停在离她脸庞几厘米的位置,片刻后又垂下。
“这些年,光学会了逞强?”
“......”
“喝不了酒,为什么还要喝。”
“......”他这话倒不像是把她当成陌生人,让她有些错愕,蠕了蠕唇,苏念北语气有些生硬,“喝错了,以为那杯是白开水。”
她说了谎,那杯酒是在郭斯硬劝下喝的。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无奈,她妈妈这段时间又住进医院,所以还挺急需卖版权的那笔钱。
看得出来郭斯对那首歌很有兴趣,只要有机会,只要对方不太过分,她都会努力争取。
在她认知里,她和秦野已经活在不同世界,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有些事情也没必要直白的说出来。
“是吗?”秦野语气很淡,盯着苏念北看了一会,“那个姓郭的——”
听到这,苏念北抬头,就见秦野眉梢一挑,眼中情绪隐晦不明,“——最好离他远点儿。”
他这么一提醒,苏念北很快想到刚刚在包厢里,他低头玩手机的样子。
本以为他那时候没认出自己,原来他也有注意到她。
苏念北知道他这是好心提醒,笑了下:“嗯,会的。”
想到一个问题,她问了句,“刚才你怎么会出现?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可能是她这一笑打破些许尴尬,秦野也淡勾起嘴角,神色松散,散漫道:“临时有点事。”
“哦。”她顿了顿,又想到一个问题,“刚刚那么多人看着,还有人拍照,如果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有需要我也可以站出来帮你澄清。”
秦野笑了声,懒懒道:“你站出来,确定是帮我澄清,而不是影响更大?”
她的本意是希望自己站出来,说那个男人醉酒骚扰自己,秦野只是打抱不平。
但仔细想了下秦野这句话的意思,忽然明白她要是站出来,或许只会让别人猜测他们的关系,狗仔顺藤摸瓜,说不定还会把他们的过往扒出来,这样反而让局面更难收场。
她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毕竟,你也是帮我才被拍到。你要担心我出面会被扒出点什么,那我不露面。”
秦野目光直直锁住她。
“你紧张什么。”
他的音调一转,显得有点吊儿郎当,“咱俩过去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
好像也是。
他们有交集的高中那一年,一直都没打破同学关系。
“......”
所以他刚刚说的影响更大是指什么?
苏念北不打算过多深究,想着周晓羽还在等她,便说:“听说你明天还有通告,晚上应该要早点休息吧。”
她说话的时候,秦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拇指飞快跳动着,似乎在打字。
看上去挺忙的。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半了,继续说:“今天还是很感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想到秦野好像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心想以后再多帮他控评□□,算是暗地还了他的人情,“那,我先走了。”
他没回答,依旧在看手机。
苏念北只当他听到了,抿抿唇,抬步离开。
走了两步,背后传来秦野的声音。
“等下。”
苏念北回头,表情有些莫名。
秦野身体站直,将口罩塞进裤袋里,走到她身边侧身看了她一眼:“庆丰路知道怎么走?”
苏念北老实点头。
“行,带个路。”
见她还没有要动的意思,秦野打了个哈欠,“我手机没电了,对魔都不熟。现在就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这时,周晓羽打来微信电话。
按了接听,周晓羽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宝贝!你好了没啊?”
周晓羽的声音很响亮,那声“宝贝”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尤为清晰,苏念北下意识看向秦野,就见他极其缓慢的抬了下眉。
还不等她回答,周晓羽马上道:“那个我妈妈来魔都了,之前没告诉我,现在人在我家门口,我先回去啦!”
苏念北温声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
地下停车场,秦野掏出车钥匙,给车解锁。
苏念北正要打开后座车门。
秦野喊住她,冲她抬抬下巴:“坐前面。方便看路。”
苏念北犹豫道:“前面被拍到怎么办?”
秦野被这句话逗笑了,手臂搭在车门上就那么站着,自上而下看她:“怎么听你这语气,被拍到似乎你还挺损失?”
“......”
上车后,秦野侧身,长臂一捞,从后座拿出一袋东西扔给苏念北,接着慢条斯理系着安全带。
“这是?”她边说边打开袋子,里面有一瓶水,还有几盒治疗酒精过敏的药,以及去红疹的药膏,“你车上怎么会有这些?”
记忆中,他对酒精并不过敏。
“哦。”秦野发动车子,想了一会,漫不经心回答,“这车我经纪人安排的,他酒精过敏所以备了点。你先用着。”
-
和郭斯谈完从包间出来后,秦野就说要去趟卫生间。
中途除了诈个尸让罗明宇买瓶水和酒精过敏的药放车里,就人间蒸发了。
和秦野的对话框,最后两条消息都是他发的。
一小时前:【不是吧哥,你可是能连吹十瓶的人!!没见过你酒精过敏啊?】
半小时前:【哥,回京城后去泌尿科挂个号吧,你这厕所上的可真持久】
给秦野轰炸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地下停车场的车也没了踪影,罗明宇就知道又被耍了。
就不该把车钥匙给他。
每次都他妈用上厕所的理由溜。
餐厅休息区。
等了一个多小时的罗明宇叹了口气,给秦野发了条消息:【但愿第二天不要又来条类似“秦野深夜酒吧买醉”的热搜】
罗明宇出了餐厅,打了个车直接回到酒店。
上到32楼出了电梯,意外的看到秦野身影。
他拿着房卡,口罩没戴,正要开门。
罗明宇喊住他:“诶哥,回来这么早?”
秦野瞥他一眼,继续手里动作,房卡贴着门锁发出“滴”的一声。
门被打开,秦野走进去慢悠悠把门卡插好,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走到窗前喝着。
在门被重新关上之前,罗明宇快步跟了进去。
酒店的位置很好,坐落在庆丰路,魔都有名的区域,酒店对面就是标志性建筑以及地标河流。
站在32楼窗前,魔都璀璨夜景尽收眼底,河面上几条轮渡缓慢开着,夜光下拖着长长涟漪,偶尔一束白光打过去,能看到轮渡上狂欢的人群。
罗明宇在沙发上坐下,放下包,掏出从郭斯那带回来的剧本。
边说:“我刚在餐厅那等你的时候,大致翻过了这个剧本,没吻戏床戏,感情线也很含蓄,怎么样哥,要接吗?”
“不接。”非常干脆的两个字。
罗明宇摸不着头脑:“咋回事?哪里踩你雷点了?”
秦野转过身,背靠在玻璃窗上,悠闲的喝了口水,慢吞吞开口:“那个郭斯。”
罗明宇:“嗯?”
“长在了我雷点上。”
“......”
罗明宇认识秦野也不是一天两天,对这个听上去很任性的理由倒也能接受:“那行,反正咱们这次来魔都还有另外一部剧要聊,不比这差。”
空瓶子被随手一扔,在半空划了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进垃圾桶。
秦野道:“最近不接戏。开个演唱会吧。”
罗明宇有点惊讶:“哥,你变了!往常让你开你都不开,现在主动营业了?”他笑得夸张,“演唱会好啊,比接剧赚钱。”
秦野睨了他一眼,罗明宇似乎从他眼神里看出几个字“你他妈就知道钱”。
才发现秦野手里的冰水没多久喝完,他笑了笑:“大冷天喝啥冰水啊,还喝那么快,下火?”
-
苏念北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换上室内拖鞋,洗了个澡,就躺到床上放空自己。
回想着今天和秦野的种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能那么随意和自己聊着呢?
就真的,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重逢时,一样自然。
或许是傍晚的时候吹了冷风,苏念北觉着这会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没多久,眼皮不知不觉就阖上。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夏天。
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流在空气中翻滚,数百只知了在树上不停歇的嘶鸣。
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双手插兜懒散的靠在树上,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地上沙子,周身带点清冷气质,周围滚过的热风温度似乎都降低几分。
不一会,少年扯头望过来,唇角一勾,直了直身优哉游哉走过来,手臂一抬替她挡住头顶炙热的阳光,语气欠欠的:
“喂,苏念北。再怎么想见我呢,也用不着跑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