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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然干净利落的话音在地下车库里回荡,沈耀站在原地,睁大眼睛,英俊的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
仿佛刚刚阮然说的那些话,比她打他那一巴掌还要来的猝不及防。
而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阮然便转过身,没有一丝犹豫地朝沈浮声走了过去。
沈浮声本想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这里离地下车库的出口很近,天光从阮然的背后照过来,笼上她卡其色的风衣。
女人如同从朦胧的油画中走下来,肤若凝脂,笼一层浅光,走向他。
沈浮声方才因为沈耀前来打搅而变得有些不虞的心情,奇异般平复下来。
十年来,阮然很少看向他。
以前她看不到,后来能看到时,他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再后来,她满心满眼,都看向其他人。
不可能不在意。
在某一些晚上,暴戾的情绪占据了沈浮声。他也曾阴暗而尖刻地想过,如果把人抢过来,住在某处奢华却偏远的别墅中,她孤独无依,无论什么都需要他来给予。
让她只因他颤抖,只为他绽放。
也不是不可以。
那些幽暗而出格的想象犹如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紧。好像因此可以缓解空虚。
然而此刻,阮然离开了那段旷日持久的过往,以一种出乎他意料的果决,走到他身旁。
比最好的想象还要好。
阮然一无所觉地走到他的面前,有些抱歉地说:“让你看了笑话。”
又说:“我们走吧。”
沈浮声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她几秒,又突然弯腰,伸出胳膊,捞起阮然的手腕。
阮然一惊,又不知道沈浮声要做什么,只能任由他动作。
沈浮声的体温比她要高一些,食指与中指搭在她的手腕下侧,如同落下了几粒火星。
紧接着,沈浮声的拇指擦过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翡翠手镯,最后落在她的手背上。
轻轻点了几下,几乎是透过皮肉碰到她的神经。
阮然微微一颤,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温和又强硬地拉住。
站在几米外的沈耀此刻回过神来,看见这边两人的动作,顿时冒了火,当即便想走过来,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沈浮声却转身,顺势握紧阮然的手,在沈耀走过来之前,拉开车门,请阮然上车。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沈浮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沈耀听见。
“打得好。”
-
到车上半晌,阮然没有说话,被沈浮声碰过的位置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她隐约意识到,沈浮声是在示威,却想不通其中的必要。
毕竟,哪怕是曾经身为她正牌男友的沈耀,也从来不会这样。
娱乐圈鱼龙混杂,有些时候捕风捉影的事都会闹上绯闻小报,偶尔阮然被造谣,沈耀对她的态度会极为冷淡。
直到谣言消散,她主动服软。
从来不曾像沈浮声这样,明显地表达出攻击性与占有。
而且他们本质并无更深一层的关系。
阮然将其总结为雄性的生物本能,猜想大抵在沈浮声这样的上位者身上更加明显。
倒对她也没什么妨害,她并没有过多在意。
正想着,沈浮声在那边说:“阮小姐,我在想。”
阮然转过头,目光些许疑惑,等待他透露下文。
“有些不公平。”沈浮声说。
“……什么?”
“看起来,你还有一些没有处理干净的前任纠葛,似乎会为联姻带来一些妨害。”
阮然静了静:“抱歉,我想已经处理好了。”
“真的么?”沈浮声漫不经心地反问。
阮然一顿。
沈浮声的反问不无道理,连阮然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和沈耀断干净了。
她无意和沈耀多做纠缠,然而却挡不住沈耀再三的打扰。
前些日子,沈耀亦一反常态,给她发了许多信息,却从来不提两个人之间悬而未决的房子归属问题。
阮然试图和他提起过,沈耀却从来不接阮然的话茬,只是自顾自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久而久之,阮然不堪其扰,干脆把沈耀的号码拉黑了。
但这种单方面断绝关系的情形,又挡不住沈耀找上门,实在不能说断得有多干净。
而她现在虽然还没有和沈浮声领证,但名义上,两人已经是夫妻。
这种前任纠缠,影响确实不好。
沈浮声瞥了一眼阮然的表情,笑了笑,说:“可能需要一些附加条款。”
阮然问:“什么条款?”
沈浮声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你的东西是不是还在城北的那套房子里没搬走。”
阮然说:“是。”
她曾经试图找机会去搬,然而之前拍戏太忙,没来得及。
也想过把东西留在那里算了,反正自己新住所已经添置得差不多,不再需要那些旧物。
“我可以去帮你搬家。”沈浮声说,“这对他也是一个信号,你不会再回去。”
阮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又问:“那你说的条款是?”
沈浮声说:“我帮你搬家——搬到我这里。”
阮然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
此时,车身缓缓停在阮然住的那套公寓楼前。沈浮声熄了火,却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而是有些闲散地靠在宽大座椅靠背上,侧过头看她:“考虑一下。”
阮然道:“方才的协议中并没有涉及。”
“你想在全公司董事面前和我讨论同居的事?”
阮然:“……”
她心里明白,两人如果联姻不同居,反而有些说不过去。但之前沈浮声没提,她便觉得可能还不用。
不过现在沈浮声说了,阮然也没有多纠结,只是问沈浮声:“分卧室么?”
沈浮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眼神中似有情绪涌动,最终眉尾微挑,上下扫了阮然几眼。
才慢悠悠地说:“没想到啊。”
阮然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浮声做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无奈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分,也不是不可以。”
“……分。”阮然坚定道。
沈浮声勾了勾唇角,没有逼她。
只是说:“那就这么定了。”
-
回到家,阮然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时,手机响起,发现时阮南霆的电话。
以为又是关于联姻的事,阮然准备告诉他自己与沈浮声已经签订好协议。
却没想到,阮南霆只是问她:“过两天在长安阁有一场投资酒会,我这儿有入场券,你要去么?”
阮南霆补充道:“周生林可能也会去。”
这一句话,让阮然本想说出口的拒绝又收了回去。
周生林如今名利地位极高,在舞蹈界已经退居二线,很少再参与舞蹈相关活动。不过由于他手里不少闲钱,这些年也一直在做投资。
关于上次经纪人给她的剧本,阮然拿回来后又认真读了一遍,很想尝试那个故事。
但阮然心里清楚,如果想要演这部戏,便一定要与周生林缓和关系。
毕竟剧组不可能因为她而得罪周生林。
自从三年前毕业,她拒绝了周生林的提议以后,哪怕两个人偶尔参加活动在后台碰上,周生林也会直接转头便走。
那时她也有些惭愧,亦没有更改自己决定的想法,便无法上前打招呼谢罪。
但现在,几年前被她收到脑后的心思又逐渐被剖了开来,见了光亮。
或许周生林再也不可能提出收她为徒,但她并不想和母亲生前的老师一直闹这么僵,那不会是余轻霜愿意看到的。
这次投资酒会可能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么想着,阮然便答应了阮南霆。
挂了电话后,阮然又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周生林最近的情况,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契机。
记下了一些信息之后,阮然本来准备关电脑,鼠标一顿,又输入了沈浮声的名字。
沈浮声的百科页面履历辉煌,不仅仅是沈氏集团,他本人的产业在各个领域都都有涉及,不过这些在下午签订婚约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在百度百科的人物关系图中找到了沈浮声的父母。
沈浮声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五官偏冷厉,给人不可靠近之感。然而沈浮声眼睛却像他的母亲,大而缱绻的桃花眼,而他的母亲没有那股清冷的气质,看上去很是和善爱笑。
这两位长辈的生命在九年前戛然而止。市面上可以见到的报道都只是车祸,寥寥数语,只阐述事实,没有掺杂其他揣测。
想来沈浮声也不愿意自己的父母被当作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阮然按图索骥,搜索了陈年的几桩旧闻,沈氏夫妇热衷慈善,经常有关于他们捐款的事迹报道,他们也会去孤儿院探望孩子。
从那些报道中可以看出来,沈浮声的父亲不苟言笑,但沈浮声的母亲随和亲人。
阮然一点一点慢慢看着,在脑海里慢慢拼接成沈浮声还小时,一家三口的样子。
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做是什么原因,或许只是想从另一个角度,多了解沈浮声一点。
那个和传闻里不一样的沈浮声,没有被偏见或谣言攻讦的沈浮声,是什么模样。
看了一会,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突然阮然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段视频上。
那是一个比较随意的访谈,沈夫人回答了许多私人生活方面的问题。
其中一个问题,问起了沈夫人腕上手镯的来历,沈夫人回答道:“这是从我姥姥那辈传下来的,会留给我未来的儿媳妇吧。”
沈夫人又笑道:“不过,我儿子好像怎么都不开窍,天天冷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似的,真想不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接着,沈夫人看着镜头,似乎在与屏幕前的阮然对话:“未来的儿媳妇,戴上我的手镯,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要是我儿子以后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替你主持公道,不惯他的臭脾气,啊?”
阮然静了静,暂停了视频,视线往下看。
翠绿的手镯挂在她的小臂,与沈夫人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
沈浮声的行动很快,前一天刚说好,第二天便开车到了阮然楼下,帮她去搬家。
虽然没多少东西,但阮然还是叫了搬家公司。他们和搬家公司分头前进,恰好在同一时间到达。
去之前,阮然还有点担心再碰上沈耀,倒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再有多余的麻烦。
好在等他们都到了本人拿钥匙开门,屋里并没有其他人,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身后的沈浮声不知为何发出轻啧一声,像是在可惜些什么。
请的是全包型的搬家工人,因而阮然只要和他们交代哪些东西是她的,搬家团队便会整齐地打包收拾好。
沈浮声说是来帮忙,这会却没什么用武之地,他也不嫌无聊,在屋里逛了几圈。
“这是你的?”沈浮声问。
阮然抬起头看,发现对方拿了一个毛线钩出的蓝色小象,上下端详。
阮然犹豫了一下说:“不是。”
沈浮声挑挑眉,看她一眼:“那是沈耀的?他这审美——”
阮然补充说:“是我之前……送给他的。”
沈浮声不说话了。
他把小象放回原地,去卫生间洗了好几遍手。
阮然:“……”
搬家公司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把东西打包好放到车上。出门前,阮然把钥匙留在了屋里,又最后看了一眼有些空荡的房间。
她不在的这些天,沈耀过得浑浑噩噩,客厅小方桌上的啤酒罐七倒八歪,有的喝完了,有的没有。
刚才搬家公司顺手也把这些垃圾给收拾了,客厅重归整洁模样。
阮然隐约想起,这里的房子刚装修好时,他们第一次打开这里的大门。
一如此刻眼前的模样。
当时她并不喜欢这一套房子,背阴面,时常没有阳光照入。但后来住的时间长了,留下一些回忆,便也没有再提过搬走。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阮然闭了闭眼,正准备转身,突然,有一双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眼上。
眼前落入一片黑暗,但黑暗是她所熟悉的,并不害怕。而温暖是她喜欢的,因此觉得亲近。
她没说话,温顺地闭上眼睛,睫毛扫在沈浮声的掌心。
“还看什么?”沈浮声说,“闭上眼,转身,往前走。”
“知道了。”阮然回答。
沈浮声却又说:“你也可以再看一眼。”
“什么?”
“那头小蓝象。”
阮然没太听明白,沈浮声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新婚礼物,看来你也没有回礼的自觉。那我就指定好了。就那玩意,你再给我勾一个。”
顿了顿,沈浮声又说:“要比那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