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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身穿朴素的黄色僧衣,走路没什么声音。阮然一看见他就站起身,动作比以往不知要快上多少,甚至都显得有些匆忙了。
站起来后,又有些拘谨地半鞠了一躬。
是反常表现,主持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沈浮声倒是没那么快动弹,她目光瞟过去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却是干着急。
好在沈浮声没让她等太久,顿了下便也站起身,身体向前倾了下。
等到主持也微微躬身同他们示意,落座,阮然才同沈浮声一起又坐了回去。
阮然又叫了一声:“林主持。”
林主持大约有七十多岁,面相却不显老态。一举一动,皆是极静的禅意,无悲无喜。
不过阮然知道,林主持其实最是平和,同他共处一室,很奇异的,便会心情平静。
她刚来灵泉寺的时候,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原本内心不安,又被自己强行压下。
还是林主持看了出来,同她讲话,宽慰她。
被其他人瞻仰敬畏的寺庙主持,在阮然面前,也会用纸张叠一个小蟋蟀,递给她玩。
后来那个小和尚来了,又让他住在阮然隔壁,互相搭个伴。
几人都落座后,林主持先是仔细看了看阮然。没看出什么异常,放了心,目光又放在沈浮声的面上,顿了顿。
阮然率先介绍:“这是沈浮声。”
沉默半秒,不知该怎么介绍两人关系,干脆直接转身,从身侧的包中拿出一块玉。
玉的成色不算极佳,但却是她义拍买来,为灾区孩子捐款。
这样的礼物,情义大于外在,林主持不会推辞。
阮然解释道:“这块玉,是浮声为您准备的礼物。”
阮然想的是,自己此行,其实是想把自己的重要之人介绍给沈浮声,也将沈浮声介绍给主持。
可这股冲动,她不知该如何和沈浮声解释,又担心沈浮声在主持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思来想去,就自作主张准备了礼物,到头来,再把名头安到沈浮声头上。
沈浮声微侧过头,扫了阮然一眼。
林主持将那礼物收下,神色古井无波,似乎能看穿一切,但又不会说破。
他双掌合十,转头对沈浮声淡淡说:“有心了。”
沈浮声扯了下唇,也微微点头。
随后,沈浮声也从包中拿出一盒,摆在桌上。
是一个十厘米见方的小盒,包装古朴,里面是一枚手制茶饼。
来自一位不世出的大师,无世也无价的礼品。
阮然没想着沈浮声也会带礼物。
她看着桌上的茶盒,微微睁大眼。没忍住转过头,难掩讶异。
沈浮声不看她,只淡笑着对主持说:“阿然准备的。”
轰隆一下,仿佛点燃火芯,只觉得头脑嗡嗡。
那语气太亲密,行为又太暧昧。好像沈浮声早就把她一切的心思都看透,却配合她的步调,贴合她的行为。
知道她是来见重要之人,便预先准备好了郑重之礼。
而因着她方才的举动,只得将这礼物的由头交换,倒好像早已是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了。
阮然的心脏在胸腔震颤着,一时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看着主持转向她,连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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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坐了一会,随意聊了两句。有僧人来找主持,主持也就点头先离开了。
走之前说,不必太过拘束,随意四下走走。
又说,备了两人的午饭,请他们届时到斋堂就餐。
主持离开良久,阮然仍觉得脸上的红晕未落。
沈浮声看她愣怔的模样,倒是笑了一声:“怎么,刚刚不是挺神气,不许我多说话。”
阮然问:“你怎么……”
“礼物么?只许你送,不让我准备,是不是太霸道了些?”
阮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浮声说:“那是什么意思?”
阮然不说话了。
沈浮声半侧过脸看她,他面部的线条英俊而硬朗,像是起伏的山峦。一双桃花眼带着些笑意,无端给人一种纵容与深情的感觉。
沈浮声笑了笑,说:“难怪拉个手都能冒那么多汗,带我见家长呢。”
阮然突地站起身,不再理沈浮声,走了出门。
沈浮声看她的背影,笑着跟上。
灵泉寺的面积挺大,除去僧人们平时居住的地方,还额外有客房出来,以安顿那些临时寄居的旅人。
从前阮然就是在那里住。
那个时候她看不见,其实对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太多概念,只记得门前是小石子铺成的一块空地,大概有二三十平米,足够她当时在上面跳舞。
阮然逛着逛着就逛到当年跳舞的这块石子地。
她勾着脚趾,又去碰了碰地上的石子。下意识地,就踏进去,小转了一圈。
“以前我总在这里跳舞。”
沈浮声只要不调侃,阮然就能很快忽视方才的窘迫,神色如常地对沈浮声说。
石子不轻不重地触在脚底,触感实在熟悉,是以后来她在平整的练舞房跳舞,都还会想起这时的感觉。
“啊,我跳舞的时候,闹闹也会看着我。和你讲过的,和安静长得正好相反的那个猫。”
沈浮声顿了顿,轻笑一声:“记猫倒是记得清。”
阮然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那时还会有另外一人,是个小和尚,不太爱说话,但是会在她要踩到空地边缘的时候,出声提醒她。
第一次听到那小和尚的声音时,阮然还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后来渐渐就习惯了,也和小和尚逐渐熟悉起来,除去跳舞,也会一起做些别的事情。
不过后来,小和尚就杳无音讯,消失和出现都同样突然。
她也曾找寺里年长的僧人问过,得到的答案不过是:尚有心愿,便先离开了。
这是阮然知道的全部。
这些已经尘封的往事,阮然没有再和沈浮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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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过一圈,两人到佛前烧了炷香,而大殿拐过拐角,有一排隔间。
隔间是木质,时间久,红漆已经斑驳。空间很小,只能容纳两人,而中间由一古红布帘遮挡隔开。
这是一个类似于告解室的地方,寺院不闭门的时候,布帘后会坐一些开解的僧人,而往来游客则在布帘前,说任何他们想要说的。
但实际上,僧人能开解的很少,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做一双安静的耳朵。而游客们其实也并不需要更多。
阮然在刚毕业时,也曾来过一次。
这会儿四下无人,阮然随手推开其中一间的木门,发出吱呀声音。
沈浮声随在她身后进去。
空间的确很小,帘子前无法容纳两个人,沈浮声一进来,就显得四处都逼仄起来。
阮然下意识给他让位置,又不小心碰到脚下的椅子,脚步慌忙,想再躲过,又碍于不好到帘子后,简直无处可躲。
“你别……”
大殿极为安静,阮然刚发出一点声音就格外明显。
她登时停了声,顿了下,等回声消散,才转头抬眼,去看沈浮声。
沈浮声垂眸看着她。四面皆是古朴的木墙,空间狭窄,她就只能看到沈浮声的眼睛。
空气中有沉香浮动,神圣到近乎虔诚的地方,沈浮声却用那样的视线看她。
那样的——
那样不加掩饰的、成年男性的渴望。分明是故意,带着三分促狭笑意,却又在同时,仿佛有海潮暗涌。
而在这样静的大殿之下,连男人的吐息都格外的明显。
心跳兀自快了,阮然无法与他对视,亦无法承受被那样的目光灼烧。
几乎是走投无路,她抬起玉似的手臂,撩开中间的帘子,躲进后面。
下一秒,听见男人的一声低笑。
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发出的,拨动她的神经。
到了这种时候,出也出不去,背后便是日常僧人坐的宽座,她后退半步,便碰到座椅边缘,顺势就坐了下去。
反手抓着冰凉的大理石椅面,想借此定下心神。
好在沈浮声没有再跟进来。
阮然缓缓地深吸气,平复莽撞的心跳。
顿了顿,她用气声说:“你不要在这里胡闹。”
沈浮声却没应她,几秒后,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似乎也坐了下来。
声音传来,是正常音量:“我有一事,还想同大师告解。”
阮然一怔:“什么?”
隔着帘子,她看不到沈浮声的面容与表情,只听他沉静的声音:“佛说,人生三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阮然微顿,应道:“是。”
“我应当幸运,人生三苦,已解其二。怨憎已除,所爱常会。”
阮然抿唇,没有说话。
沈浮声继续道:“但或许,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仍不满足,所求便想有所得。”
“可何时能得偿所愿,还请大师解惑。”
阮然沉默了一会。
在这样的一刻,仿佛世界上细小的动静都那样的清晰。
殿前有僧人拿着竹制扫帚扫地,阳光下扬起飞尘。原处的经堂传来诵经的声音,木鱼清脆。
男人不说话,很静地等待着阮然的回答。
阮然知道,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而她也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
“现在。”
明明不紧张的,可她的声线莫名就有些颤抖。
“现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