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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烛曌也不知如何接话,凝聚脉息缓缓起身,接过玉腰奴奉来的茶盏,此盏其胚微厚却浑然天成,触及微暖,曜变斑斓,很难让人拔开目光,确确实实难得一见的盏中神品。
烛曌将茶盏握在手中把玩,转了个方向,霎时,杯中流光如星盘在指间浮动游离,而后缓缓定格,呈现星彩,微丹色的茶汤随流光轻漾,仍是汤色清纯至幻,随时辰的推移由丹至朱,细嗅一下,品上唇尖,几乎没有苦涩,入口甘绵且醇香。
一盏饮尽,山野间的霸气尽留杯底,虽为新茶却有老茶的饱满韵调,后味散开入喉,清瀚无比,令人身心起悦,果然是刚柔并济的古茶珍品,星盏配古茶,相得益彰甚是享用。
“又跑去苏仙那里骗肉吃?此等极品,是骗来的吧。”这话明明是疑问句,却不容否定。
“哎哟,我又不是小城隍,跋山涉水跑星君府一趟,就为讨块红烧肉?”玉腰奴搔动鼻翼,撩拨发带,满脸傲娇一摊手:“知道尊主修劫归来,心中甚是欢喜,挑个贺礼巴结一下……若不喜欢,拿来!”
烛曌笑而不语,想来又是与他的神兽坐骑较劲,当初乘黄从“春神”处寻来奇茶,自己曾夸过一句“好茶”,这小肚鸡肠的憨货便暗中记下,非要争个夸赞不可。
见尊主牢牢端稳杯盏,并非不喜欢的意思,玉腰奴开心极了,顺势赶忙又为其倒了一盏,尽显谄媚地讨夸:“不还我?那就给面子再试一盏喽!如何?这神品可配得上小城隍的草药渣子?这贺礼可还入得了法眼?”
烛曌听闻他竟将春神山顶那棵盖世茶王,说成草药渣子,若让对方听到,非把他剁吧剁吧丢树下做肥料。
想至此处,烛曌原本疲惫苍白的面色染起一丝红润,且生出浓浓的笑意,回应道:“配极了。”
玉腰奴目光始终不曾从对方脸上移开,现下烛曌这诚意满满的夸赞令他心花怒放,弯月眉眼挤出梨涡浅痕,得寸进尺地向对方贴近三分:“你欢喜这便值了,不枉前日煞费周章同苏仙拼酒,愣生生灌了他十六坛伽蓝护法酿的‘海棠春’,方才赢得这宝贝。”
玉腰奴媚笑生姿,嵌出两个梨涡,花枝招展的衣饰也被震得群魔乱舞起来,在素洁单调的幻极殿中异常扎眼。
“十六坛?”
“嗯,是呢,苏仙酒量见涨,差点没拼过他。”
烛曌惊愕的上下打量,破音道:“你疯了?”要知道,这浪荡死鬼根本没有坚实的五脏六腑来消化酒气,酒品也着实差得令人汗颜。
三千年间,明空山主可没少被折腾。
烛曌还没表达不满,玉腰奴登时领悟其意,连忙托着热乎乎的脸颊抢话道:“莫急莫急,我这次可没耍酒疯,再者,三哥算准时辰将我接回来,直接撂进了极潋池,酒气早被化解了,不信么?他来了一问便知,或者尊主你看看我,现下是不是特别正常?”
旋即,他撩起广袖在烛曌眼前转了个圈,身后的大氅也被他扭至前庭,竟呈现出一副妖娆妩媚的姿态,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不像一个特别正常的神仙。
他贱兮兮地继续撩拨尊主:“要不你闻闻看,还有没有酒气残存?或者脱给你看,身上多没多疤瘌。”而后故意咬起唇角,一声想挨揍的娇喘轻笑,带着温润的唇息凑近烛曌。
那一身的花香蜜意直袭脑仁,没等明空山主稳定五感,玉腰奴两根手指自顾自滑退一侧襟氅,又想扒拉自个肩头的单衣露给对方看。
面对毫不检点的浪影狂蝶,烛曌手足无措,喉管深深提气,却不小心被茶汤呛噎,最终只得慌乱地整理衣裳:“呃,够了!信你便是……嗯,不错!我是说这茶盏不错……如此大费周章,何事相求?”
玉腰奴见他玉面潮红直通耳根,自知挑逗得逞,肆意狂笑:“嗬嗬嗬,哪来那么多闲事相求?人家只是单纯想你了……”说罢,接过星盏放入侍童盘中,挥手示意退下,又钩指示意掌礼幻氏捧来几套锦服。
烛曌打量着盘中新做好的衣裳,狐疑道:“真的无事相求?”未得回复却被眼前飘来晃去的妖影打断了思绪,对方一番谄媚地撩拨,竟忽略了那身突兀的装扮:“憨憨,这是作何打扮?晃得我心乱。”
被他唤作憨憨,玉腰奴赶忙环顾满殿幻侍,脸皮有些发烫,带着天生的傻样直嚷嚷:“说好有旁人在,不唤外号……你说话不算数吗?‘沧海’可是您老亲自起的,可是听厌了?那干脆叫声别的听听?”
说真格的,他很怀念尊主大人的醉酒肆言,那细喃温柔的音质:“死鬼,过来……让本尊好好看看你!”
哎哟喂,九天飞翔的老娘亲!简直挠得他穿膛破肚,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见玉腰奴恬不知耻地仰首意淫,烛曌颇觉头痛加剧,红着脸低声道:“你还不是常唤本尊‘大宝’……”
大宝,这种露骨且俗气的叫法,明空山主听不出一丝真诚来,只不过是对方有事相求之际,对自己惯用的戏称罢了。
被烛曌揭穿大不敬的用语,沧海一时心底发虚,有些支吾:“那、那可不一样……”
“有何不同?”明空山主眨眨眼,认真问他。
沧海顿时语塞,如今模样虽长得郎艳独绝,却依旧透着股楞乎劲,“憨憨”这昵称倒也贴切,他只得干咳两声,换了话题:“那个……那个你看!这套宴服是百花仙子特意送你的,可我晓得你不会穿它,但又婉拒不掉仙子好意……放着糟蹋,不穿浪费,这纤瘦的身量,幻境能穿上它的也就我了……怎么样,妖不妖?”
“不怎么样,花哨。”烛曌闭眼不看,怕是觉得对方辣眼睛吧。
沧海低头审视自个的装饰,又臭美地扭了扭身姿,感觉良好:“花哨吗?还行吧,小神我长得人比花娇,穿啥都充裕……对了,看到头上的簪子了吗?山下妖修姐姐送的,和这衣裳配不配?”
本尊投胎一趟,这厮到底顺了女修们多少好处?
烛曌心底盘算着,又向妆几上横了一眼,回道:“数过你百宝箱里的发簪么?”
沧海不懂:“数那做啥?”
“怕是能够发动‘万箭阵’了吧。”其实烛曌此言也算留了些余地,终没忍心说出更直白的措辞,但嘴角挂出的笑容已然尽明一切。
沧海即便是个厚脸皮,可人家的好赖话还是能听出来的,他撇撇嘴,心里感叹着世间没有懂他的红颜知己。
“好好好,别你的‘神眼’被糟蹋的模样,你入世这么久,我也是闲得发慌玩玩而已,这就换回去。”
沧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飞肩广袖彩蝶锦宴服,瞬间变回了滚雪素纱的茉莉贝锦束袖衫,干净利索、不染尘埃,烛曌唇际重新挂上笑意,默默欣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月光般软柔的银丝发带,束着乌润的发尾,长发与银带交缠翻飞,倜傥且稚嫩,素净的浅青束服,配上浓眉大眼、梨涡浅笑,舒服得令人沉醉,世间不是只有奢华才能衬托妩媚,也不是只有女子才能彰显明艳。
有一种美,叫扑朔迷离。
烛曌眉梢眼角微微弯起,星眸含笑专注凝视,引得沧海有丝脸红,顺着他挑动了一下眉骨,那风情万种的架势,连明空山主都降不住,烛曌顿感自己失态,连忙浮动喉结,垂眸捻指,似在背默着清心咒。
得前世眷顾,此生与明空山主妥妥的三分神似,俏而不娘,媚而不妖,傲娇中透着秀气,秀气中藏着不羁,不羁中泛点傻气,在殿堂窗影映照的极光幻彩中,仙气飘飘、无与伦比……
倘若他不是男儿身,应该也是举世无双的拜月之姿吧?
烛曌收敛思绪,起身来到妆几前,那有一面昆仑镜,名曰镜花水月,而后示意掌礼幻氏给自己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