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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为槐序,亦为炎节。
白衣城的槐花开了,暑气也随之而来。南方夏日多雨,所以近日的白衣城总是浸在雨中。作为一座靠近南北疆界的城池,白衣城是南国少数住有几十万户的大城。其内车马如龙,货运的马车和商船络绎不绝。走街窜巷时,可见两道吆喝之声起此彼伏,一面面青旗迎风招展,好不热闹!再看那商贩,那可谓是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无一不卖。更有那软香糕点、胭脂水粉、逗趣玩偶,端的是琳琅满目,教人看花了眼。路上的行人,有本地的居民、也有那上京赶考的学子、亦有那北方过来的游客、偶尔运气好点,还能看到那番邦的色目人。如此总总,可见繁华。
白衣城东有一客栈,名唤摇花客栈。说来也奇,这一般的客栈都是开在人群密集的街道上,可它却坐落在那幽深的青石小巷里。若你要去那,需得先走过一座拱桥,再穿过那铺满槐花的长长小巷,当你到了那院落,看得见那儿长着两株三丈多高的桂树时,你就到了这摇花客栈。
地处偏僻,因何还有人来呢?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摇花客栈的主厨施佳绘是一把炒菜的好手,食客们尝过了她的手艺都是赞不绝口。再说掌柜姚烟萝,那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做人也是极有原则,客栈里酿的酒,那都是实打实的好货,一点水都不兑的。每每掀开酒坛,那真的是香飘十里,酒虫子都被勾来了。
就凭这两点,摇花客栈虽说算不上食客盈门,但也算温饱无忧。
此时已是傍晚,天上犹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清澈的雨珠流过屋顶,在屋檐处结成了一道道水线,如帘幕一般淌下。灰蒙蒙的外边,模糊的视野中偶见迎风飘散的细碎飞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槐花香气,下雨的时节,总是如此清新,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客栈内的食客寥寥无几,只剩一桌客人,一老一少两位商贾打扮的人正在把酒言欢。桌面上的道口烧鸡已经吃剩一把鸡骨架了,盘中的青菜没了大半,花生米早就吃光,杯中的好酒也所剩无几。
静谧的厅堂中,账房先生雷婷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杂役姚灵灵正哼着小曲儿,卖力地擦拭着桌子,偶尔抹去额头的香汗。主厨施佳绘趁着空闲坐在一台闲置的桌椅旁掰着苞米。跑堂的小李候在一旁,等候两位食客的差遣。他可不敢偷懒,要是被掌柜的知道了他偷闲,那这个月的工钱估计就很惨淡了。
“小李啊,来结账!”那老者朝小李招着手。
“来了!”小李利索地跑到了两人的面前,瞥了一眼桌面,流利地说道,“道口烧鸡一只、蒜香花生一碟、炒菜心一盘、姜丝鲈鱼一尾,竹叶青一壶。洪爷,这桌收您二钱。”
“喏,拿去吧。多的你自己收着吧。”老者从袖里取点碎银子,慈祥一笑,拿出一块递给小李。
“多谢洪爷赏赐!”小李拿了银子,顿时乐开了花。点头哈腰,跟送亲爹一样将两位客人送出了门。
两位客人走到门口时天色已黑,青石小巷上的人家已点起了油灯,漆黑之处点点昏黄,煞是温馨。雨还在下,不过已经转为蒙蒙细雨。好在两位食客都带着伞,倒也不怕打湿。他们点着灯笼,撑着油纸伞,唱着戏腔聊着天,渐渐走远了。
小李撑着伞走到门口,眼瞅着天色已不早,应该不会再有投宿的客官,他们也是时候该关门打烊了。这会儿施佳绘已经进了厨房,后院那儿正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闻着让小李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他瞅了一眼那冉冉升起的炊烟,微微一笑。
老旧的木门随着缓缓的关闭而发出一阵声响,门外的雨景越缩越小了。
关上了们,小李正打算把那门栓拉上,但这时忽听门外有一阵喊杀之声,继而是一连窜急促的步伐。他皱了皱眉,正打算透过门缝瞄一眼儿,但头还没凑过去呢,那门就被人给撞开了。小李就站在门后,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那人撞得飞了出去,四脚朝天掉在院中。
只见面外闯进来一个玄衣少年,这人身材高挑,模样清秀,一头长发可能是因为打斗的关系,凌乱地披在肩上。他看起来很虚弱,撞门进来之后还没走几步呢,就扑通一声倒在了院落之中。细看之下,这人的脸上还有些血迹,只是被雨冲刷掉了一些,只留一点浅浅的红。
撞门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雷婷和姚灵灵都趴在门边伸头张望着。
这时,门外又闯进来一伙人。那些人清一色的赤红劲装,再看他们的腹间隐有灵光流动,
应是某一个养虫人宗派的弟子。这十一个红衣人由一个光头壮汉领着,进了这院落之后,眼神四下环顾,没一会儿就全都锁定在那晕倒的少年身上。
“过街耗子,是时候该下地府了!”那光头大汉桀桀狞笑着,只见他的手上泛起诡异的血光,不一会儿就形成一把血红手刀。
“喂,你们等一下!”
一声娇叱让那人将要出手的杀招缓了缓,他扭过头来疑惑地望向客栈里面。只见一穿着长袍布衣,作书生打扮的女子叉腰站在门口,指着他们。
这书生打扮的女子便是账房先生雷婷,她板着秀脸,厉声道:“你们这群莽汉!要解决私怨能不能走远一点,别在咱客栈这动手行吗?等下溅了满院子的血,你们给洗干净吗?”
“是啊是啊,这位爷。咱们小本生意,糊口也不容易。还请几位爷高抬贵手,到别处了结私怨。”小李陪着笑脸,他走到那少年的身边,正打算帮着那些人将这少年扶起来。
“哪来的野狗,吠得这么大声!”大汉斜了雷婷一眼,轻蔑一笑,“大爷我想在哪儿杀人就在哪儿杀人!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下等人来管我们血衣门的事!”
“你!”雷婷气得柳眉倒竖,银牙紧咬。正待发作呢,却被身后的姚灵灵拉住了。
“婷婷姐,别冲动。”
“大爷,您看这样啊。我帮您把这位搬到外面的小巷里去,那儿幽深,您在那儿动手,干净利落。就请您受累,多走两步,多走两步。”小李赔着笑,保持着一贯的谦恭,他已经扶起了那个少年,正待朝门外走去。
“我说,谁让你这么自作主张的?视我等如无物?”光头大汉面露不悦,他一把抓过了小李后背的衣物,竟将他高举过头顶,接着随手扔向了一旁。
不料小李正好摔落在那院落的一张石桌上,不偏不倚,头狠狠地磕在上面,眼下是撞破了脑袋,血流如注,人抽搐了两下之后便在地上躺着不动了,生死未卜。
“啊!”姚灵灵发出一声尖叫。她的小脸吓得煞白。雷婷连忙用手掩住了她的眼睛,一对美目中已是充满了怒火。
“碍我办事的东西。”那大汉嘿嘿一笑,对他来讲,杀个人跟宰条狗也差不到哪儿去。拍了拍手,他迈步上前去,欲结果了那个少年。
忽然,大汉感觉背后一凉。不是那种恐惧的感觉,而是真正刺骨的凉意。他诧异了,再次转头朝客栈内望去。只见厅堂内冒出了一丝丝冰蓝色的寒气,如风飘的绫罗,似轻飞的彩云,它们绕过了雷婷和姚灵灵的娇躯,缠绕着朝这边来了,正好落在少年和那光头大汉之间。寒气所过之处,那下落的雨珠竟纷纷凝结,化成了粒粒冰渣摔落在地面上。
“这儿也有养虫人?”有血衣人惊异道。
不知那人的实力,光头大汉也不敢立时发作,他朝厅堂内大吼道:“吾乃血衣门十四代弟子宗珂,不知内里是哪位高人?血衣门办事,还望给些薄面,莫要横加阻拦!”
“血衣门?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却听一个冷冽的女声在厅堂内传来,继而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雷婷和姚灵灵识趣地让到一旁,露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此女身着一袭淡蓝长裙,裙上绣有展翅而飞的白凤,肩披一抹轻纱,身形婀娜有若仙子。头上盘着凌云髻,戴着的花蝶头饰在雨夜中闪着粼粼寒光。再看面容,那是眉如细柳、目如桃花,秀致瑶鼻点绛唇,俏脸宛若凝脂玉。那姿容,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十余个血衣门人见了,都不由得眼睛发亮。
这是这摇花客栈的掌柜————姚烟萝。
女子轻启朱唇:“我的地界,岂是尔等屠鸡宰狗的杀场?”
“就是就是,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掌柜的是何许人也!”雷婷随声附和道。
“那你想怎地?”光头大汉显然被刚才那几缕寒气震慑住了,说起话来色厉内荏,底气不足。但在师弟们面前自己又不能失了威严,只能靠那幅高大壮硕的身躯来强撑一下了。
“滚!越远越好。”姚烟萝低声道,“在我还没改主意之前。”
“岂有此理,你这是不把我血衣门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姚烟萝打断了那人的话,她轻轻一笑,那如画的眉目因这一笑而有了百花盛开的风情,“我知道,你们已经离不开这儿了!”
说话间,那一双美目已是寒光乍现,同时右手抬起,一股同方才一样的蓝色寒气萦绕着,这使得她的整条右臂都晶莹如同玉石,女子的手腕中,可见以若隐若现的虫形虚影。寒气倾泻于地面,让姚烟萝所踏的那几寸地面变得烟雾缭绕。
开了苍月穴的人!血衣门的弟子眼皮一跳。
“管她多横,咱们人多,跟她拼了!”大汉怒吼一声,身上冒起血色的光芒,他一跃而起,如同一头猛虎般扑向姚烟萝。
与此同时,一众血衣门人也带着红光扑了上来,气势汹汹。
姚烟萝轻挑右手,却见那流泻于地的寒气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它们攀援而上,精准且狠辣地破开了那些人身上的红光,只一瞬间,便将那血衣门人统统击溃。寒气入体,所有血衣门人在半空中还未落下,便已被冻成了一根根冰雕。待得落下地面,已是摔得粉碎,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姚烟萝衣袖一拂,露出了厌恶之色,她皱眉道:“把前院都弄脏了,真是恶心!”
“那个,掌柜的。”雷婷凑到了姚烟萝的跟前,嫩葱般的玉手指了指地上的尸块,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啊?”
“还能怎么处置?报官吧。”
“可是,万一官府查起来,咱们怎么说才好啊?”
“查什么?这些人擅闯民宅,又伤我伙计。我亲手了结了他们,那是自保,何罪之有?叫他们来,是过来给我们清理庭院的。难道你想自己动手不成?”
“不,我不想。”雷婷那臻首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呢?”姚烟萝转头望向姚灵灵。
“呵呵,我......我这就去报官。”姚灵灵识趣地点着灯笼,绕过那尸体,径直出门去了。
姚烟萝又望了一眼那满地的尸体,轻轻一叹。
“婷婷。”
“在呢。”
“你去找个郎中过来,给小李和这人看一下。能救,就救了吧。”
“好嘞,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