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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长进
且说苍朴道人见自家师弟亡故,又见其死状有异,有心往师门设于莽原的“录魂殿”里查看一番,只眼前却不得脱身。又见宫内传召,只得先去了。若他师弟泉下有知,定然更恨其“巴结权贵,枉顾手足之情”。只他肩挑一门兴衰的无奈又有哪个能懂呢?叹,叹,叹。
赖家一宴,薛蟠却是转天被抬着回来的,薛姨妈细问了事情原委,不由得又气又恨。气自家儿子不长进,一日大似一日了,仍是整日满心的邪魔外道,丁点正心不立;恨那柳湘莲明知道这就是个呆子,还下心故意哄了去下如此重手。
当时性起,便要去寻了王夫人王子腾惩治柳湘莲,倒被宝钗一通劝住了。薛蟠却因这事在贾府众人跟前丢了脸面,整日再不肯出门。这边府里因贾政在任上,贾琏也不过是帮着管家的,尚清静些。东府里贾珍却是一年里饮宴不断,原先薛蟠向来是座上客,近着几回去请时,却道身上不舒爽,总也不来。
一个常客笑道:“往日里有薛大爷在,多多少热闹笑话儿。这两回不见他,还真挺想他的。”另一个道:“你想他,还是想他的银子酒菜、不要钱的粉头!”
正调笑时候,贾珍也进来了,一众人上来相迎,又劝酒。才说起方才的话来,贾珍笑道:“你们却是常眼看人,竟是误了!我那表兄如今竟是‘浪子回头’,上了正道了!方听那府里传话,道是年前要往南边去贩货做买卖。可不是一件稀奇的喜事?!”
便有人笑道:“是了是了,他家原是皇商,这买卖一行自是通的,说不得一二年后就越发发达了也未可知。”
有一个道:“薛大爷自来是好的。他若往外去一二年,便是他自己不发达,这沿路的定然有发达的!”
众人大笑,贾珍也笑骂:“黑心的猢狲,素常得他多少好处,嘴上还要消遣他!”
正说笑,一小厮进来回话道:“小的们去请琏二爷,就见跟着二爷的兴儿同旺儿正满面煞白地往里跑,说是二爷让大老爷打了,正要去搬救兵。”
贾珍一愣,想了想道:“想是为了此前那几把扇子的话儿了。我早说他,自己下不得手,不如托了旁人。到时候还是他拿去大老爷跟前,自然得好。他只是不肯,前日听说贾雨村也得了信了!那王八羔子闻了腥儿还能放手,必然给弄到手了去大老爷跟前卖好,大老爷自然要嫌他这儿子无能。啧,大事跟前没有决断,也是不曾真正当家作主的缘故。”
又道,“搬救兵?搬个谁来!这样的事谁会让老太太知道?!那才是不要命的奴才了!得了,还是我过去一趟。”又对边上一小厮道,“去,让你奶奶把前日里让她收着的几件核桃雕的达摩头像拿来,就说我有用处。”那小厮赶紧去了。
不说贾珍如何拿了珍玩去寻贾赦,只说贾琏因嘟囔两句话被他爹拿鞭子劈头盖脸抽了一顿,好容易几个门客拦了下来,又让一众小厮们抬了车里,送回家去。凤姐得了消息,急匆匆回来,一见这样儿,立时坠下泪来。
跟着的小厮也不隐瞒,连忙把事情前后都说了。凤姐听了大骂贾雨村,连平儿也气得直骂“这杀千刀的”。凤姐见贾琏脸上也被鞭子捎着两下,都肿的厉害,想起之前宝玉挨打时宝钗曾拿过几丸子得用的药来,便吩咐平儿去讨一丸来。
平儿听了道:“这两日宝姑娘家里正忙着送薛大爷远行的事呢,哪里得空。上回宝二爷卧床的时候,我倒是听说林姑娘那里送去了几样药膏子。不如去潇湘馆问问,还有大奶奶那里,素来也不少灵药的。”
凤姐胡乱点头道:“随你吧,赶紧去讨了来要紧,别站这里一个劲儿废话了。只要有用,我还管你是偷来的抢来的?!”
那头平儿答应着去了,这里凤姐流着泪发狠:“你也是呆了!你不晓得大老爷的性子?你自不肯做那丧天良的事,既有人做了,你只认不如也罢。还非要在嘴上挣回点子来,有什么用?!这下可好,白白挨了这一通打,到底能得着什么好?还不是只我们几个难受!”
贾琏心里也郁愤,忍了痛道:“我只不过说那贾雨村一句,是老爷非说我拿话堵他。我不冤?再一个,恐怕也不止为了这个。上回鸳鸯的事,如今老太太压下了,老爷心里总怨我们没使力气,只嘴上不说出来,心里压久了可不越发恨了。我这也是场灾劫,只他心里不舒服,今日不打,明日也要打的;明日不打,后日还是逃不过去。”
凤姐恨道:“自己三不着两的,鸳鸯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肉,哪个敢混打主意了?往年里我说个笑话儿,老太太还得点我两句呢。连给你老太太都不肯,还能给他?!只怕也就宝玉开口能给罢了。这又同我们有什么干系,也要被牵连,真是没天理了!”
饶是贾琏疼得厉害,听凤姐这话也乐了:“难得,你竟然也问起天理来!”
凤姐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人家这么着急上火的,是为谁来?!你倒还有闲心打趣我!”
正说着,平儿回来了,手里托着个匣儿,拿了递给凤姐看:“奶奶,这是打林姑娘那里要来的药膏子。说是外间武行人用的伤药,效果极好的。这个是大奶奶那里得的败毒丹,内服的,怕里头存了火淤了血,一天吃一粒就得。”
凤姐赶紧打发丫头们打了水来,自己跟平儿两个伺候着贾琏涂擦药膏,又拿了盏滚水来吃了一粒丹丸。
那贾琏趴在榻上,除去身上衣裳,背上腿上都是指头粗的鞭痕,凤姐一行上药,一行忍不住滴泪。若是旁的人敢如此,她自有千百样手段叫人连本带利偿了回来,却是自家翁爹,竟是毫无法子。吃这样冤枉苦头,不由得又恨又气。
贾琏心里何尝不怨?只是他自小这样的苦头也吃得多了,且贾家门风如此,竟是惯了的。只这回记下,下回行事少逆着他爹就是了。左右也不缺心黑手狠的爪牙,既有人乐意献这样殷勤,不如就听了贾珍的,往后有事只让人办去。自己也不用出手,又在大老爷跟前得了好,两下便当,再不要吃这样苦头了。
那膏药涂在身上凉丝丝的,辣痛立时减了几分,又见凤姐同平儿两个都红着眼睛忙前忙后,忽起了调笑之心,便道:“薛姨妈家有棒疮药倒是该当的,薛大傻子哪年不得磕碰两回?更别说前月的一通好揍了。怎么林妹妹那里同大嫂子那里也有这样的预备?莫不是都盼着我同宝玉挨打呢!”
平儿忍不出噗嗤一笑,凤姐也抿嘴,心里骂贾琏真是忘疼忘得快。平儿不知他用心,还答他话:“林姑娘身边的妫柳就是会功夫的,所以有这样的伤药。大奶奶那里大约是因为兰哥儿也学着武呢,才有预备。”
贾琏便道:“你这丫头竟打听这些没要紧的,不晓得做正事。还不赶紧去给你奶奶倒碗滚白水来?”
平儿不解,贾琏又道:“你奶奶见我这次伤得厉害,心里疼地滴血,正要快快伺候着吃上两粒败毒丹才好呢。”
凤姐早知道他忽然闲话必不怀好心,一下子抹了药膏到一道鞭痕上,使指头狠狠摁了摁,贾琏立时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啊呀!疼杀个人!二奶奶谋杀亲夫了!”
凤姐笑骂:“旁人只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连个伤药都没上齐就起歪心!常骂大老爷那里那些穷酸门客,见了那些姬妾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实在是‘穷心未灭,色心又起’!你这又叫个什么?!”
凤姐随口无心,贾琏却心里咯噔一下,这回挨打,里头还有他同小姨娘们眉来眼去的事儿呢。只是这话不好说出来,听凤姐这般说了,立时丢下话头,只嚷嚷疼。倒把个凤姐同平儿唬得一个劲儿反来哄他。噫,情之所在,误人如此。
又说此前苍朴道人,压下心里的疑惑,使劲儿作出道骨仙风万事淡然的模样,在宫里又实在住了几日,才算得了空。只说要闭关参悟,同观中弟子交代了一声,带了几个徒儿就赶往门派旧址。
目之所及皆是砂砾碎石,连根像样的草都见不着,天地一片灰白,映着天边白茫茫一个日头,有股子燥热的死气。天罡北斗门的原址就在这个无人涉足的荒原上,头一回跟着回来的那个徒儿笑道:“咱们老祖也太有远见了,修在这样一个地方,任谁也找不上门来。”
苍朴道人轻笑道:“没见识的小犊子!我派先祖创派时,此处乃海上仙山。茂林修竹,奇花古木,灵兽珍禽常出其间。你只看得眼前,倒会乱猜心思。想那时,派中高手云集,长老林立,就称傲绝神州也不为过。还要寻个偏僻地方躲藏避人不成!”
那弟子听在耳内,不由心潮激荡起来,再回神一看眼前场景,却又暗笑:“师父最是好面儿的,眼见着是离海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倒弄出个海上仙岛来!莫不是原先生了蓬草的地方就唤作蓬莱?”
苍朴道人也不管他们心思,说话间已开启了乱石山边的一处石壁,露出个黑洞洞月亮似一个入口来。几人闪身入内,过一个石室,就有一道往下的石阶,中间又接歇亭。如此兜兜转转,也不知转了几回,就到了一处高轩石室,只里头并不十分暗沉,不知从哪里借了些儿光来,看着迷迷蒙蒙的。
四壁墙上满垒着密密麻麻的木牌子,只三指来宽,半尺来长。虽当前有个石头台子,也没见什么供奉。苍朴道人道一声:“你们都下去吧。”小弟子正看得头皮发麻,巴不得这一声儿的,赶紧扭头走了。
苍朴道人待得他们声音远去,才上前掩了门,把近前头的几个木牌取了下来。打头一个就是他自己的,上头道号字色晶莹翠绿,看了不由面上一笑。又往里头数,总算找出一个上头写着钟鼎文的“苍豁”二字的牌子。如今那两个字却是白不白灰不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