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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敬出殡之后,贾珍尤氏要在铁槛寺里守灵百日,荣府这头,贾琏也在庙里陪宿,帮些事务,常常不能着家。````众人只当他素来与贾珍相得,如今那府里这样大事,他帮着应酬调度一二也是分内之事,并不多想。
王夫人又要回过头来处置这个把月来积下的俗务,头一个自然就是彩云的事了。王夫人也有了年纪,这几个月折腾下来,本也觉十分疲乏了。又遇上贾敬这趟事,如今才算消停,只大概问了一句,便道过两日再行处置。
彩霞将事情前后打听清楚了,知道里头还挂着贾环同赵姨娘,不免有两分心焦。幸好王夫人未立时提了彩云来问,便偷空儿悄悄跑去后院里看押的地方,只说王夫人着她来问话的,让婆子们外头守着去。
彩云见她来了,冷笑一声也不多话。彩霞知道她两个都同贾环相好,如今彩云落到这样田地,看着自己或者多心有气也是人之常情,自然不同她计较。只说道:“太太这阵子也累狠了,如今还没歇过来。你的事二奶奶回过太太了,太太只听了个大概,恐怕过几日还要叫你过去当面问话。”
彩云道:“那你又跑来做什么?”
彩霞看着她缓缓道:“你这事儿本也不算大事,只不该闹到众人皆知,没法子遮掩,才到这样地步。若是当日就私下同平儿悄悄说了,又何至于如此?”
彩云笑道:“凭是你同天王菩萨说了,有人要把你扔出去仍是要扔出去的。只怕就算平儿想保我,还有人要在我脸上生写个贼字呢!是我瞎了眼,落到这样下场也是活该!只不用你来发什么好心,别当我不晓得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怕我把那头供出来罢了。
明明是她百般央告了,我才熬不过去拿了些儿。刚见事发个头儿,不说想法子替我开脱,反倒紧着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原当是太太赏与她的’,呵,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面子了!既如此,索性都撕扯出来,大家当着太太的面辩白辩白,我就算去了,也去得甘心!”
彩霞道:“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路,何苦要多牵连人?她央告你,你就拿了,那也仍是你的罪,难不成还有鬼来拉你手了?!且你这样话,也没个证据。不过是往各人身上泼粪,惹得人人不干净,又是何苦。”
见彩云不语,又劝道:“他寻常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别说宝玉,宝玉的丫头有的他都未必有。那位也是做娘的心思,总想使尽了法子让他过得舒服些儿。你既当日伸手助他,便是愿意他过好些的。怎么如今到了眼前,又恨起人来!莫非当日他出首说是他唆使你拿的,你就高兴了?如愿了?”
彩云对贾环也十分有情,只越是有情,翻过去时也越是深恨。当日平儿到了,本有两分转机,他们那里只咬定了没有,哪个还敢搜姨娘院子不成?偏是那么没骨气,一股脑儿都扔了出来,还忙着把自己撇清了,竟是不顾这头的死活。既如此,还说什么情不情,原是痴心错付,遭人利用落到今日下场,再要她都一力扛了来保全他,如何忍得!
遂看着彩霞笑道:“你的本事我也知道两分,只是我劝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成那头的人了。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但凡有个动静,你当他就肯为你出头?只怕那脖子缩得比王八都快!你劝我这份苦心,我却要笑你痴心。只那样黑心肠的种子,你就爱着吧,总有你知道哭的那一日!”
彩霞虽沉稳,到底是个女儿家,让彩云当面这么说了,一时也无话可答。又见她实在不肯松口,少不得另外想主意,便道:“你疯魔了,我也不同你说。你只自己安生想想吧!”
回了屋子,片刻,听里头王夫人喊她,赶紧进去答应。玉钏儿站在一旁,就听王夫人道:“你去看彩云了?”
彩霞忍着没去看玉钏儿,低了头答道:“是。”
王夫人便问:“她可怎么说呢?”
彩霞斟酌着道:“我劝她安心认错,她只不肯,仍一口咬定太太在家时都是如此惯了的,算不得偷。”
王夫人眉头紧皱,彩霞又道:“我看她实在不听劝,外头又守着几处的人,便趁早走出来了。老这么嚷嚷,让上头听了怎么想咱们屋里。又说起环三爷,上回……上回就惹了一身腥了,又说这些丫头爷们的话,有什么意思!”
王夫人听了不语,半日,让人把周瑞家的叫来,吩咐道:“彩云也到年纪了,到底伺候我这一场,是是非非也不说了,免得她往后难做人。只让她娘老子来领了出去吧,也不用给我磕头来了。”
周瑞家的赶紧答应着,王夫人又道:“完事了你去同三姑娘她们说一声儿。也不用急着给我这里添人。”周瑞家连连应是,带了人出去按章办理不提。
彩霞见王夫人如此处置,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事情内里是个人都猜到几分,但是这府里由来这个规矩,只要没摆到明面上的,大家都只当不知道。也没哪个奴才会去多嘴。只要王夫人不提,赵姨娘自然不会提此事,贾母那里自然也没风声,才是真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说黛玉待贾母身子大好,才搬回了潇湘馆住。之前宝琴在稻香村住着,如今贾母回来了,病也尽除,便仍将她挪出来同贾母一起。宝琴年岁虽小,却不是个不懂事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她又在贾母跟前得脸,尤其这回,贾母身上一好就把她接过来了,可见得宠,连着贾府里几层的管事奴才们都对这位薛二姑娘另眼相看,不时弄些新鲜玩意来孝敬。
一时满院子都有说贾母疼宝琴胜过黛玉云云,这话不免也传到黛玉耳朵里,黛玉不过一笑。好容易安顿好了,才把迎春岫烟等请了过来,把自己这些日子在家所得拿出来同众人细说,又问她们近日体悟。这里有李纨于世事苦修,她那里有个妫柳只天马行空,倒很有些可相互映照的。半日坐下来,众人都觉深有所得。
几人方散,湘云就过来了,黛玉笑道:“今日我这门口竟也算得上络绎不绝了。”
湘云也笑:“不过是‘物以稀为贵’,谁叫你如今这般难见?”又细看黛玉,见她穿着一身纱衫,极淡的云里青,子玉色的写意绣花,越发衬得她风华如仙,连几样簪环也都是素色。遂道:“你倒守规矩,也不想想你那时候,他们那里可灯红酒绿着呢。”
黛玉想起当日情形,仍是一笑,叹道:“你就由着性子到处打抱不平吧,哪里就都看真了。”又见她比从前清减了些,便道,“刚来那两日倒没顾得上细看你,怎么瘦了许多,可是有些苦夏?”
湘云摇头道:“大约是时气不好,这二年,总动不动就病上两日。也不是什么大病,吃两贴药就好了。只过一阵子便又犯了。”
黛玉想湘云虽有族人叔伯,实则还不如自己了,也幸好她素性心宽,才不至于过于自怜自伤,便道:“过些日子你去我那里逛逛,让采芹几个替你调理调理,只怕就好了。”
两人坐着说了会子话,湘云又问:“妫柳同墨鸽儿呢?你不知道,你不在这阵子,你还罢了,倒是这两个最得人心的,多少人惦记她们。”
黛玉笑道:“碰在一处就吵,偏有个什么活儿又爱结伴去。这会子都往大嫂子那里去了。”
湘云点头道:“我原先看那两个的样儿,只怕少不得要争宠使绊子呢,还想到时候或者就有你烦的。没想到这两个乌眼鸡似的还另有相处之道。”
黛玉也笑:“她们虽说不服彼此,却又感佩对手本事。明当明的,只要有个话缝儿就想给那头挖坑,最爱争个是非长短。背过脸去却不爱使心机手段的,也算是君子之争。我也看开了,只由她们去吧。”
湘云又把黛玉不在这阵子,园子里的出的几样事当个笑话儿说给黛玉听了,黛玉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在这些事上留心了,也算难得。”
湘云拍手道:“我哪里耐烦这个!还不是如今宝姐姐整日同大嫂子三丫头他们在一处,嘴里说的,心里打算的,总逃不过这些。我想寻个人玩也难,幸好还得香菱做个伴儿。这个样事听多了,自然就记着了。你才来,若不说与你知道,你又嘴快爱打趣人,谁晓得到时候犯了哪个的忌讳,不是难看得紧?”
黛玉笑道:“如此倒要多谢你提点了。”
正说着墨鸽儿同妫柳回来了,众人见过,才对黛玉道:“大奶奶那里也不好玩了,她整日也不得空,那田地园子也不晓得换了什么人管,弄得乱七八糟的,没有从前好看。”
黛玉笑道:“一个菜地,也有好不好看,也只你们分得出来。”
湘云也道:“如今因花木各样都分了人管,虽得了好处,也生出许多事来。上回莺儿同蕊官几个折柳条子编花篮玩儿还惹出一场气来呢。幸好那婆子后来也醒过神来了,倒来找莺儿赔罪。这事儿也瞒着宝姐姐一个,若她知道了,不说那些婆子们颠倒是非,不分轻重眼里只剩下钱,倒要骂莺儿惹事呢。”
黛玉适才听说了探春几个的兴利除弊之举,心里也正咂摸滋味。如今听说如此,不知怎么就升起一股子无力之感。人心已定,凭你上头出了什么政策,底下只琢磨着如何钻空子得好处,再如何良政也要人来做。只这些人手里,管什么德政良策也要被做歪了去。探春虽有雄心才华,却不得个施展的地界儿。如今搅浑了一池春水,或者就露出种种弊端来,倒好警醒警醒上头的人,说不得还有两分回天之力。
湘云见她默默不语,只当她也不喜这些行事拘束,只到底她们不过借住的,便扯开话去,盼她解烦。
在园子里用过饭,又结伴往贾母处去。凤姐这日也过来请安,王夫人也在。见过礼,就听贾母道:“天儿热了,没什么胃口。又吃了这些天苦药汁子,倒想口鲜掐的菜儿吃。今天有两样,我尝着滋味不对。问着却说是咱们自家园子里的,怎么同往年的大不一样?没那么脆口儿,清香味也不足。”
众人忙道:“或者是今年换了菜种也未可知。”
王夫人又道:“如今正该是夏菜当令的时候,明日让她们多备两样,看看有没有老太太合口的。”
不过是自家园子里产的菜蔬,就算多加几样,也不算靡费,贾母便也允了。
却不知从常嬷嬷管了稻香村起,这时蔬都按着节令来的,连着采收也有一节一候之说,哪回也少不了往贾母这里进鲜。贾母吃惯了这般经心种养的,如今这些粗剌剌的,自觉入不得口。
如今园子里的菜地分到了各人,除了按规矩管几样园子里的耗费,送些份例上的果菜到厨上,余者都许她们自己收了卖钱去。既如此,自不能像常嬷嬷当日那般一畦地里也几样菜蔬搭着种,量少样多,图个新鲜有趣。都是大片大种的,且忙着追肥催长,如此才能多得进益。这种出来的菜,滋味自然不同从前,连花样也少了许多。
王夫人等皆不知根底,只让人往下头吩咐一声去,那些婆子们也不在意,便把地里眼前能吃的都挨样采了送去厨房。第二日贾母的桌上就多添了五六样院子里的菜蔬,贾母尝了几样就搁了筷子,让都撤下去了。之后再也没提过此事。
探春知道了这事,心里暗愧,又使人细打听了,才知道事情原委。往后管家行事越发小心翼翼起来,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