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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本想着等南诏王到了,还得探探口风,别到时候人家另有打算就不美了。哪知道真等南诏王将到京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和亲的事。
你道为何?原来这南诏王竟是同林如海一同回京的!这还罢了,他还不住礼部预备的国君馆舍,非要住人林如海家去!这叫什么事儿?你们番邦不懂礼节,我们教你了你总得听吧?你如今不止自己不讲礼数,还抱着无知当武器,把我们这里的规矩也坏了,这算什么道理?!
朝上也是一片哗然,更有御使直谏,道林如海有勾结番邦之嫌,宜先押赴大理寺严加刑问。皇帝任凭各路奏章埋了龙书案,只不搭这茬,一时长安街上车马纷纷,一众人等盼着大朝日好好议一议此事。
却不知林如海人未抵京就经戴一鸣手递了一大本奏章上去,皇帝接了奏本,挑灯读至天明。待林如海一过津口驿,就有红衣内使迎了直往宫里去了。自德庆口一役,林如海失踪,生死难料,皇帝后将两淮盐运监察一职交巡抚暂代,却并无提及林如海的官职处置;因此此番林如海仍着旧日官服进宫面圣。
皇帝见林如海,未在正殿,却是在南书房。林如海宣入后,正行跪拜却让皇帝令人搀扶住了,并立时赐座。待得林如海坐定,皇帝挥退了殿中诸人,只留了信王并主管九洲商行的老太监在侧,才开言道:“先生的摺子,朕已经看过了。振聋发聩!如饮醍醐!急召先生进宫,实因个中诸事多有未明之处,欲向先生当面请教。”
林如海听皇帝称呼为先生时便起身了,听完皇帝所言,赶紧摇头道:“不敢担圣上如此称呼。老臣自德庆口事起,流落海外,经年难归;如今海内百事齐举,奇技工巧毕出,民生大益,离目数载,沿路行来其人其事几不敢认矣。嘉业如此,中无臣寸功,岂敢称师?惭愧惭愧。”
皇帝笑道:“先生休要过谦,近年虽小有所成,奈何天灾不断**借势……便说那年,若非先生在异国番邦调集米粮救江南于水火,朕便有再多巧技又奈饥民水患何?”
林如海自然又一番逊谢
信王见自家素来冷面黑心的大哥今次屡屡笑得只如春花当风,深觉不可思议,又见两人只顾你来我往的客套白活,忍不住插话道:“林大人,你当日可吓坏了我们了,都说那大火连海水都烧开了去,只当你也……倒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有福的。你说这许多年都流落海外,到底都去了哪里了?”
林如海道:“下官当日被一商船所救,待醒来已是月余之后,只言语不通,又不知身在何处,只好跟了那行商船只沿路行去。细算来恐怕走了十数个国家不止,倒是很见识了一番海外风土,其中惊诧古怪之事甚多,往后王爷有闲时,下官倒可说上两件给王爷解闷。”
信王听了大感兴趣,当时就想细问,一抬眼见他哥神色,嘿嘿干笑两声道:“好,好,那我得闲了找你去。”
皇帝咳嗽一声,问起正事来:“先生所言,此次南方兵祸,中有番国手笔……”
林如海点头正色道:“臣正欲向圣上细说此事。便如圣上所知,自海运贸易渐盛,南方诸多临海小镇,数年间已聚集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口,成一地重镇。此番既无天灾,亦无苛捐酷吏,且趁先帝大行之时,忽然多地同时起事,臣于海外闻讯已十分讶异。
又因近许年来,臣于南方诸番国内游历日久,颇结交了些人,当中不乏深通海运海商事者。一日小聚时,便说起南方民乱,其中有一惯与西方洋商往来贸易之商叟,语臣曰:‘所谓民乱,恐其乱者非民而是商’。又将近日域中种种异动说与臣知。
臣心疑惑,特亲往几处番国港口要镇打探,方得了所上书中言及诸事,已可明证所谓民乱,实乃西方几国洋商挑动愚民闹事。欲借此机,将南方数镇握于手中,以此限我海上之路,继而限我商贸,以谋夺我朝远洋商队之巨利。”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皱了眉道:“朕便是于此事不明,一介商贾,如何敢起这等心思!”
林如海叹一声道:“臣初时远游西洋诸国,亦觉不可思议。其民生甚为穷困,曰贵族者亦无贵可言。只全境上下,一力唯利是图令人骇目。圣上方惊商贾之厚颜大胆,岂不知西洋国中,若可得利,则国王能与盗者为谋;杀人越货之海盗贼首获爵无数,国王女帝亲予授勋,皇家入股群盗之业,且以此为常。
群盗并起,于海上诸国贸易时,可易则易之,不可易则强抢之,甚或先易后乔装劫掠者亦不少见。礼义廉耻全然不知,其所信奉之宗教中,罪行豁免可以财货赎买免罪券,也实在令人喷饭。全无教化,唯尚暴力,以强权武力代道理信义,只有利可图,虽祖宗亦可,虽天险亦敢闯,其心甚凶其颜极厚其胆极壮。
如今海运渐盛,商盗西来,皆闻东方之富庶,无不垂涎。此番民乱不过试探耳,其后各样暗战明抢恐愈演愈烈,圣上不可不防。”
信王都听傻了,皇帝也觉瞠目。神州千年信奉王道,以仁义治天下,虽有一时应变之策,也必不敢长恃外道,且虽历代帝王,有为不当者亦为史笔所录,千古万民指点,是非之分自在人心。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奇葩之地,这哪里是国君?不是一帮子强盗头子?还真不晓得同这样一群人该怎么打交道好。
这话自然也要请教林如海了,林如海便将自己在外多年耳闻目睹之事细细说与二人听,并与神州人事相较,更知异同。
信王听了一会儿突发奇想道:“整好,我们商队里有个老跑远洋商路的娃子,这阵子刚好也在京里。我看不如把他也叫来,他还懂洋文,虽不比林大人见识高明,只他多与商人庶民打交道,恐怕更知道些细枝末节的事。说出来也好一同参详。”
林如海在海外这些年,自然也知道海上凶险,多少有去无还的,自己能一直涉浪无恙还是身上藏了秘宝的故。如今一听还有年纪轻轻也多番远渡重洋的人,便也有两分好奇,且人人于一国一地中所见亦各不相同,能互补映照,也是好事,便亦点头赞成信王所言。
皇帝这会子恨不得自己亲跑去那个见鬼的地方实地勘察一番,听说还有知道那里事情的,又是信王的亲信,自然没有不允的,便招了小太监让宣了人进来。
他们这里接着说,没一顿饭功夫,计良家的二小子就被带进来了。赶紧先跪下磕头,太监叫起了,便垂了头在一旁束手站着。信王道:“叫你来问些西洋番国的事儿。你知道什么,只管说来。”
皇帝失笑道:“你这么问法,他怎么说起?这样吧,你先说说你打过交道的洋商们,同我们这里的有什么不同?”
计良家的二小子想了想躬身答道:“回陛下、王爷的话。草民与洋商打交道时候长了,见过的洋商数也数不过来。若要说与咱们这里的不同,还得分着说。若是番国当地的,那也一样有大商贾小商贩,不可一概而论。大商贾多与一国贵族皇室有关联,且很多贵族本身就是大商贾,这同咱们这里可大大不同了。咱们朝上的大人们,一说起商人,都觉着一股子铜臭气呢。
洋商里头最厉害的那些都不是一般的商人。比方说咱们这里,东西从南边运往北边,或者请镖局,或者自己带几个护卫,也就这样了。那些洋商可不是,手里都有军队有武器的。我们与人做买,虽总也想着多赚几个钱,那也是在商言商,他们,嘿,带了兵马过去占旁人家的地,逼着那里的人种东西还得贱价予他们,完了他们再运到别处高价去。虽也顶着个商字,实在是强抢的。”
信王道:“你小子,怎么几回寻你问事,都没听你提过这个话?”
计良家二小子嘿嘿一笑:“王爷又没问过我这些,只问我们的买,那自然没差了,他们虽厉害,也知道好歹的,哪里敢惹我们?我们的船比他们大,货比他们全比他们好,他们想跟我们压价那是门儿都没有。他们想高价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也不稀罕。要打就更别提了,咱们进出都有海师舰队跟着,他要实在想把东西送给咱们那就打呗。嘿嘿。”
林如海听了不由面露笑意,回头对皇帝道:“陛下请听,方才这小哥说的正是臣忧心之处。”
皇帝同信王正听着乐呢,却不防林如海说起担心来,都不解,林如海道:“番人逐利,无非低买高。抢夺弱者资源贩于他国以牟利,虽有武力在内,仍是穿着个商的衣裳。只我神州恐是当今天大第一大富庶之地,他们焉能没有打算?
只可惜以商而言,他们欲购者,只我朝才有,定价高低全在我们商人手里,他们想要压价也难,就算能联合一国商人合同压价,还有另一国的会来,到时候贩运回去只怕获利更巨,更何况便是他们一国之内也是多方势力角逐,哪里那么容易铁板一块了。
再者他们欲贩运来我神州者,却非我渴欲之物。若想一味抬高价格,恐怕反要砸在手里。如此,原先用以掠夺利益之‘商道’,在与我朝贸易时竟分毫施展不开了。此等狼子各怀野心,岂能善罢甘休?恐怕之后越发不择手段了。”
皇帝闻言点头,信王便问计良家的二小子,计良家的二小子补充道:“这位大人所言甚是。从前他们还有几样拿的出手的,一个是玻璃,另一个就是衣裳料子。如今可不成了,咱们七巧坊出的玻璃物品比他们的透亮结实,如今连他们国里都争买我们的玻璃器皿了,听说倒了不少作坊。
再有布就更没得说了,咱们的机子巧,用的又是水力,织出来的布又匀净又便宜,谁还会去买洋布啊?!还有呢绒,如今还听几人提哆罗呢的?都是京呢、北口呢、苏杭南呢、扬州绒、漳绒、兰绒……咱们这里不算顶好的,到了那边都是大贵族才买得起用得上。不过听说这么一来,他们那里织布的作坊又倒了许多。
更别说袜子、瓷器、拼茶、香露……他们制茶的手艺不行,还就爱喝个茶,又不会喝,就往里头兑奶兑糖,海关大人们说了,这好茶给他们都是纯糟践!就让挑些三茶四茶做了红茶去,他们吃个浓口儿的,倒觉得好。”几人听了都失笑。
林如海频频点头,又道:“圣上,这便是臣此前所言奇技工巧之利,从来只知道商以利谋,哪知道商也能为刀为剑,损一国国力害一国民生,简直兵不血刃。圣上明见,布局多年,如今眼见成果可喜,实在是我朝之幸,万民之幸啊。”
皇帝深吸了口气,一时还摸不清滋味来。他一开始倚重商路,也是无奈之举,从前在朝上军中最有势力的便不是他,坐上皇位了上头还压着个太上皇,想要做什么都不便当。还是自家这个兄弟弄了个商行出来给自己挣钱花,后来恰好得了几样能赚钱的营生,便索性弄了个内六部操持起来。究其根由不过是为了能让手头活络些,也好在海内行事。哪想到倒把海外给坑了。
虽还迷糊着,也知道恐怕是误打误撞走了条好路子,索性赐了林如海和那小伙计御宴,吃了饭接着说,直到转日宫门再开,才放了二人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人终于回来了,老各位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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