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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黛玉日日修炼青冥不绝,自觉妫柳那头的元神日渐凝实安稳。到林如海奉旨南下之时,想着随行往南边去应也无大碍了;加上按青鸾彦月等人所言,她们当日的修习之所正在南方,又说黛玉若乐意,她们还可陪着往那里去玩赏一番。黛玉也不愿意再同老爹分离,便索性跟着去了。
寻瑎醒来时,已是百日之后,大巫见他苏醒,喜得差点走火入魔。他这阵子日日以巫术滋养寻瑎,却只唤不醒他,幸好眼看着生机大旺,并无异常。若不然,只怕他都不晓得自己要出什么昏招了。
寻瑎见大巫神色,微微笑道:“国师辛苦了。”
大巫连连摇头,也顾不上别的,忙着道:“大王,你、你、可有甚所得?”
寻瑎笑了笑,略闭了闭眼睛,就见他跟前的半空里悠悠然显出一个黑紫色图形来,他一睁眼,那图形又转瞬不见。
大巫目瞪口呆,良久才抬了头,双目含泪,两手抓着寻瑎哑声道:“巫王?”
寻瑎缓缓点头。
大巫当即跪倒在地,朝着南方连连磕头,经不住老泪纵横。
好容易等他平静了下来,才想起国主苏醒的事要通知各方人等。与寻瑎商议了两句,便匆匆去了。
寻瑎在窗前呆立了许久,忽然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转瞬间,林府院子里一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在找寻什么,终无所获。那人又犹豫着往底下的院落里去,似是熟门熟路,到了后院徘徊良久,好容易下了决心闪身入内,却没见着半个人影,一时便呆在了那里。
皇帝听说寻瑎醒过来了,还当该如何瘦骨嶙峋的模样,隔日一见,“这是生过病的样子?要这样还不如大家一块儿病一场得了!”信王向来言为心声,皇帝也觉得寻瑎这样子说是久病初愈真没什么人敢信。
略问了两句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拈须良久,方道:“南诏国主此番形象倒与民间养身中所言‘倒仓’相类。需得身主置于一处暗室,不得见光见风,以清肠辟谷、饮轮回汤等按序而行,有经七七四十九日者,亦有历九九八十一日者。据闻此法得全后,虽不敢言返老还童,实在可延年益寿。”
信王听了十分上心,跟着问了半日,待听得所谓轮回汤便是自饮己之便溺时,连呸连啐,直骂那太医是个黑心老头。
总之没人相信那南诏国主果然病了百日有余,各样猜测纷纷。皇帝也十分后悔当日同意了对方来京一事,只觉此国中人实在行事诡秘难测,多交无益。只如今国孝已过,这和亲之事便该操办起来,倒也不得不与之打交道。
这回倒干脆,礼部去了两回,便都议定了。
捡了吉日,这头便发嫁郡主,大将军王将在两国边境相侯迎娶。一路上经行停靠都有规矩,并不难办。南诏国主和亲一事已了,又要主持政务,便先行回南诏去了。
这里探春虽一直依旨住在南安王府,如今眼看着要和亲远嫁,没有不回去拜别的道理。故此先带了全副仪仗回贾府住了三日,以作别至亲。赵姨娘的骨灰如今已然送到了家庙,探春便没有再提此事。与宝玉贾环别过,也并不见厚此薄彼,王夫人见了心里稍觉安慰。
宝玉心里存着多少话想要同这三妹妹说一回,奈何如今他自迁居到了园子外头,就算活在他老子眼皮子底下了。尤其贾政顶了个三品的名头却没有实缺,越发清闲。所谓五十而知天命,他想着自己这辈子大约也就如此了,不免将希望都放到了子孙后辈上。
后来出了赵姨娘的事,贾环又因心怀怨恨竟弄出个伙同外人诬陷嫡母长嫂的丑事来,贾政也对这个儿子彻底失了心,便把一门心思都倒在了宝玉身上。若换从前,不知道宝玉都该“病”过几回了。这会子却是因着当初老太太的那番话,他虽认定林妹妹是不会把些功名利禄的事情放在眼里的,奈何还有个探花姑父,少不得也得用心一二。至于后头听说林家有招赘的意思,他只想着有老太太在,凭老太□□排就是了。
探春此前进宫,他得着消息就晚了。好容易回来了,因着赵姨娘的事,他听金钏儿说了一回各中因由,也不知该拿什么面目对着探春,故此两人比从前竟是疏远了许多。哪想到这一疏远,就等来了宫里册封的圣旨,这个自来精明强干不输男子的妹子竟要和亲远嫁了。之后探春直接被接去了南安王府,直到嫁前才来拜别父母。
他不由念起自小到大多少情分,女子嫁人本已是悲事,尤其三妹妹还要远嫁番国,往后再见恐怕都难了。一念至此,恨不得同探春彻谈一番才好。奈何探春乃待嫁郡主之身,又是预备和亲的,身边女官嬷嬷一大堆。宝玉又不是当日见元春时候的年纪了,想要近前一叙也难。不过依着规矩行礼告别而已。
及至登船那日,喜舫全按郡主制另加一级,好不气派。南安郡王为送亲使者,带着一众礼部官员另船随行。沿路沿江边上早拉起屏障,贾府一众人等送至码头,礼部官员在一旁高唱仪令,众人按制行动。
探春至甲板后回身下跪,拜辞父母,王夫人泪如雨下,凤姐赶紧在一旁搀扶。礼部官员奏请启程,南安郡王点头示意后,船舫缓缓前行,渐行渐远,终消失于天际。凤姐方扶着王夫人上了车。
王夫人坐定稍缓片刻,撩了帘子往外看时,见宝玉还伫立水边,泪流不止,忙让人唤他过来。待进了车,埋怨道:“如今虽说春暖,到底水边还凉着,你这么一哭又被风一吹,若病了可怎么好?岂不让人担心!”
宝玉只低头答应着,王夫人如今见惯他如此,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如何想法。
一路回来,道上两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尚未散去,宝玉欲往外骑马去,王夫人却怕外头人多冲撞了,仍把他留在了车里。倒是贾环一脸木然跨马在前,心里想着探春说与自己的那句:“我的路只能这么走,你待如何,便靠你自己走了。”
初时还不解,这回见人群中有几张熟面孔看着自己的眼神已大不同从前,才回过味来。好在自己并未蹉跎时光,总会为姨娘报了大仇,也不枉嫡亲姐姐的这番筹谋。
南行顺风顺水,待得送亲使者并一众官员归京奏事后,皇帝龙颜大悦,大赞安平郡主纯仁体国等话,顺便下旨追封其生母为五品宜人。倒是给了贾府给赵姨娘修坟的正当由头,只王夫人犹似骨鲠在喉,是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待得赵姨娘骨灰入葬,牌位请进了祠堂,贾环便大大方方往坟头上去哭了一回,祠堂里更是得空便去拜一拜。
王夫人私下与凤姐道:“这封诰,莫不是那丫头一早打下的埋伏?”
凤姐忙笑道:“哪里会如此?不过是皇家的心思罢了。三妹妹可没在太太跟前提过那人一句,我看着连对宝兄弟也比那个亲近,到底是太太跟前养大的,知道好歹。”
王夫人虽还不能全然释疑,到底心下略平。
又过半月,宫里忽然传出贤德贵妃有孕的喜讯,王夫人自此一扫郁愤,贾府上下更是阖府欢庆。只本以为府里会大发赏钱的,却并不见动静,众人的额头才渐渐凉下来。
凤姐去李纨处接巧姐儿时,笑道:“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庇佑,尽出好事了!”
李纨笑而不语,凤姐便嗔着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端着干嘛?我还就不信你心里不高兴!兰儿现在有出息,宫里有个诞下皇子的姑姑在,往后还不是越发一顺百顺的?你就等着做一品诰命吧!”
李纨见她这么说了,方笑道:“好,那可承你吉言了。”
凤姐直摇头:“同你这人没话好说。气死人的事儿也不见你生气,乐翻天的事儿也不见你高兴。你说说,活死人说的是不是就你这样的?什么都压着,小心闷出病来!”
嫌李纨没趣,也不多坐,正好王子腾那里遣了媳妇子过来,便赶紧带了巧姐儿过去了。
李纨这里正打算来道茶清静清静,刚涤完壶,惜春就来了。
李纨只好请她坐下同饮,见她今日闷闷的,不似往常快活,便问道:“怎么忽然老成起来了?”
惜春默默饮了一杯茶,开口问道:“大嫂子,如今……如今咱们府里果然好得很?”
李纨闻言手上一顿,轻叹一声道:“何出此言?”
惜春嘬个牙花子:“啧,到处都兴头得很。我却觉着不是这么个事儿,真要我说又说不出个什么来。总之未必是好事。”
李纨看她一眼,皱眉道:“慎言。”
惜春撇撇嘴,顾自己倒了茶喝,才又叹道:“三姐姐真是个利索的。大嫂子,我若想要从这府里出去,可有什么法子?”
李纨道:“你手里还少了这样的法子不成?”
惜春道:“那不一样,我能溜出去一会子,总不能一直隐着身或者幻化旁人模样吧?到时候还不得回来!这里的日子我是越过越没趣了,倒是听说二姐姐在庄子上好不快活。什么时候我也能离了这里,离了这些人!”
李纨摇头:“今日是怎么了,尽说些怪话。”
惜春想了想低声道:“嫂子可懂卜卦?”
李纨自然摇头。
惜春才轻声道:“老爷子当日留给我许多书,里头有讲这个的。我跟着妙玉学了好一阵了,只她在这个上头也实在有限。这几日各处欢庆,我总觉得这心里不安,就借着月色占了几卦,你猜怎样?竟没一课好的!旁人我是顾不上了,嫂子同兰儿恐怕也不消我管,我只管了我自己吧,才来同嫂子商量呢。”
李纨道:“家族百年,哪里有不经些事儿的?你也太听风就是雨了。”
惜春道:“你们这里还好点,我可怕被他们牵连呢!得,嫂子没有好主意,我另问人去。”
说完施施然起身去了。李纨看着她往坡下行去,苦笑一声,仍顾着自己喝茶。
惜春却是往栊翠庵去了。
宫中两妃争后局面早定,这回贤德贵妃突然冒出个身孕来,立时如冰珠入滚油,四下轰声大作。那些早先还在两头摇摆的,这下立马就买定离手了。便是遣来府中的太监们,都比从前礼敬了两分,还有两个老太监竟还让自家徒儿把几回从贾府“借”走的银子还了回来。凤姐贾琏自然不会收他的,另打点了几样细巧点心连着银票封儿仍原样还了回去。
皇帝自然也是大喜,他这后宫人数也不算少,子嗣却不丰,立足的几个儿子里,也没什么特别出挑的人才。是以这回贵妃有孕,也格外看重两分。
吴家老头却简直咬碎一口银牙,这叫个什么事儿!那贾家还真是会养女儿,出了贵妃和番王妃不足,养出个丫头来都能做了亲王侧妃,如今更好了,这贵妃三十好几的人竟怀上身子了!这要生出个儿子来,往后还真是不好说了。
他这里着急,宫里有比他更着急的。不几日,里头传出口信来,吴济霆听了大喜过望。赶紧把自家几个兄弟子侄都叫齐了商议,却是该好好布置一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