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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桌鲜美的饭菜,饶是朝秋都吃了三个来回,实在是不舍得星点汤肉,最后苦着脸,舌头是满足了,胃也是超负荷了。
幸好早有先见之明,出门带了药箱,就连消食丸都有备着。吃罢之后,听着水手们的吆喝声,帆布哗啦啦地作响,朝秋坐在船窗边呆呆的看着波澜壮阔的场面,一时什么都不去想,仿佛那碧空和蓝海就如像一只张开的扇贝,让人有种错觉,似乎船就在里面游走,人亦是可以走到海面上。
船行的飞快,阿幼过来说道:“明日能到涂州城去,这时候海货卖的最欢,我们这三船挑的品相是最好的,几网子下去真是好利市。涂州那儿的大港口,仙肴馆也待了人,少爷,咱们卸下了海货,还要在城里补给一番,待个把月后另一波渔汛来时再出海最好。”
朝秋望着他,欢喜地道:“只管听你的,我是想在海上熟稔一番后,再去羊城那儿看看,你给于我的海图,有些地方我却是不明白。”
阿幼跟着到了案边,这整一副海图星罗棋布,有好些地方都用细小的描线圈了起来,阿幼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一惊,有些犹豫地望着朝秋的后背,待她指着线路这才回过神来。
“阿幼,你可知道这一块海域如何过去?我问过我爹,这里暗礁多的很,加上浪头湍急,时常起风暴,不过那些最难得一见的珍货又时常出现在那里。”
阿幼暗暗攥紧了拳,心中想要吐露的话到底还是憋了回去,“少爷,您,您是想找海货,还是想找什么?”
朝秋脊背僵了僵,扯出一丝笑。说道:“再过两三年,我亦是深闺待嫁之时,可是阿幼,你也明白我并非有这般的心思和念想。这大周,乃至这海上,有许许多多的新奇的事物,我想多多见识一番。就如同你,年纪如此轻轻,捕鱼的本事都快赶上我爹了,我也想学上一手。等到以后……我想有一支能飘洋渡海、坚不可摧的船队,能够到得深海,亦能够去那些红毛子外商的国度瞧上一眼。阿幼你不觉得。这样比之整天呆在家中忙忙碌碌,要充实多了?”
阿幼这时明白过来,心里松了松,脸上也是放出光彩来,“少爷。那些红毛子多野蛮,不过有些东西倒是未曾见过,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也想过能把好用的学过来,省得每年咱们要花好些银子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而咱们的茶叶绸缎这些,价钱远低了去。”
朝秋惊奇。颇有些看好的样子,“阿幼你这个想法真好,我见过羊城的水军。每日操练的不过是如何捕鱼这些,简直就跟一般渔民无一二,顶多多了些腿脚把式。况且他们将鱼卖了私分了银钱,分明就是赚足了腰包,论起御敌之术。实在是太过差劲。我却不知,真正的海上猛将究竟是如何?是否真有船行一日千里?海域之中千岛万屿。是否会有另一个国度?哎,这些真教我有些想不透。”
阿幼张了张嘴,胸口憋着一口气,涨得发疼,又将目光投向案上的海图,忍了忍,闷闷应道:“少爷以后总能看见的。”
朝秋欢喜地点点头,将这海图稀罕得摸了摸,脑中已经记下了一大半,手中亦是拿着罗盘,桌上堆着一些天星图和记识卦位的书册,海绵吸水一般勤恳学着。现如今,怎么也比不上让自己充实起来,周幕迟很快就会掌握将营的实权,现如今,她只有改变从前的偷懒和取巧,真正学些本事,这样……哪怕以后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亦有骄傲的资本。
阿幼到了外头,抬头看着如洗的碧空,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腹中未出口的话憋得他难受的紧,那一刻看着少主如此的希冀,他差一点就说了出来。
阿袖从船梯上爬下来,见到下头站着的阿幼有些呆愣,一个纵跳下来,见他还没有发觉,便上前拍了他的肩膀,直把正发愣的阿幼吓了一大跳。
阿袖脸色一沉,这般无用,亦不知他学的功夫去哪儿了,对着他打了个手势,眼角略过窗口一角,见朝秋还在桌案上兴致勃勃地看,悄无声息地带着阿幼走远。
阿袖那般面无表情,阿幼从来都看不出阿袖的心思,现下冷静了,这才吓得一身冷汗,方才只要少主再说一些话,他就要说出云莱洲的事。每一个洲民几乎都是海岛上长大的,最是熟悉水,比大周靠海之民更加知道海神的脾气。如那些暗礁风暴一类的,他们或许只知害怕祈祷,可是云莱洲的洲民却是知道如何趁着最有利的时候躲避过去。
阿幼自知差点失言,只得垂下头低声道:“少主……她拿着那张海图,对靠近云莱洲的海域很有兴致。我也是一时心动,咱们如果能再回云莱洲,该有多好……想来主上也定是很高兴,少主这般喜欢大海。”
阿袖冷冷地望了阿幼一眼,不过眼底有些叹息,阿幼却是没看出来,他正低着头呢。
“你以后对少主说话,多想几回,别一个冲动就说走了嘴。主子那里,还需部署许久。若是被你搅杂了,不需要纪山动手,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阿幼扁扁嘴,一时有些恼羞,不过对阿袖还是恭敬的,“那等去了涂州城,给主上的信你可别提啊,不然我爹又得骂我了。他还在漠北那没水的地方猫着,听到这事火气更加大了。”
阿袖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阿幼的脑门,简直有些气着了,“你就这点出息!我看少主小小年纪的,都比你多长了几个心眼。你且收了那些话,想来过不了几年,主子一定会重回云莱洲。到时候你还有心想要去天曜城上长长见识,现在千万,必须,要管住自己的嘴。”
阿幼摸着额头嘻嘻笑了起来,想起那传说中的天曜城,嘴里的哈喇子流出来了,这可是所有洲民最想去的神地。哪怕是他爹去过之后,一个字都未曾吐露过,挠得他从小心肝脾肺肾揪揪的疼。
阿袖最看不惯阿幼这般小孩子模样,纵使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子,可这般模样,浑然不像是岳副将的儿子!
阿幼讪讪地走了,待黄昏之时,陪着朝秋一起见了整个海面变成火海一般,金光四射,直至那轮红彤彤的日头藏到西海下面,这才赶紧将朝秋送回船舱里。晚上的风比较急,又是回潮的时候,需要牢牢把舵掌帆,夜里可是最危险的时候。
阿幼跟着一干人等,奋战到了黎明,终于在淡淡的微光下面,看清了洋流去向,将一颗心稳稳落下。换了一批水手上来,许多人都是吁了口气,吃了些昨晚做好的点心,草草洗漱一番就去睡了。
等到天亮之时,船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偌大的涂州城港口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不堪的船队,一时之间都赶着早市聚在一块,不乏有许多亨商等着买货,赚第二手的买卖。
朝秋吃罢了海鲜粥,跟着阿幼,又带着阿袖下了船,那边仙肴馆的采买管事早就在一旁恭迎着,因为这三艘船无甚么标志,平日里楚家船队出海,大伙儿都明白这是仙肴馆供应的,都不会挤上去采买,如今见到仙肴馆的管事站在最前头,不免有些暗暗吃惊。
“嘿,胡管事,你们仙肴馆的船队前个儿不是已经回来了,那么多珍奇的海货,卖相可好哩。怎么,不过两天就卖净了?啧啧,这生意得多好哟。”
胡管事此时哪里来的及道明缘由,见三小姐作男装打扮,面上经过阿袖的手艺也只觉得这个少年生的异常清秀,耳朵上亦是没有耳孔,一下子根本看不出是女儿身,便急急搪塞了句,“是哩是哩,托福,生意不错咧。”说完,就挤开人群迎了上去。
这边的船因为楚家员工挡着,没有人上来,那边却已经有人直接跳到渔船上,指着船舱嚷嚷:“给我一百尾黄花鱼,要挑大的。”又有人叫道:“喂,船主,带鱼都给我留着,我正缺腌一批鲜货送内陆里去哩。”前头的人紧着挑好的,船主笑不拢嘴,这海货都讲个货好价好,看排在后头的人越来越急,不由出声说道:“一个一个来,大家可以先看,等我记下数目,这才轮到诸位老客。”
那边如此忙碌,朝秋听着港口边的嚷声一层高过一层,虽然腥臭的很,但是这般下来,却是通身舒坦,饶有兴致地跟着旁边的人去看他们抬下的鱼货。
“鲜活是鲜活,个头倒没有我们的大。”
“阿幼你看,他们的半滑舌鳎居然这般小也拿上来了,亏得你说靠海吃饭的人实诚,晓得留种养大,可咱们船上都把这些小的重新扔回海里了,他们怎么也拿来卖?”
阿幼见几个买鱼的人耳朵尖,纷纷看了过来,不由低声说道:“少爷,我阿幼瞅准的地方,自然是最好最大的。肉多种类也全,他们这一筐子剔完的肉,还不如我那半筐子哩。”
朝秋不由崇拜地道:“阿幼你以后可要教我如何识暗流和渔汛,我看了这么个把月,只是见你一个网一个准,后头跟着自家船队一天一天地满载而归哩,最后就只剩咱们去了远些的海域打捞。”
阿幼得了夸奖,立马扬起了脑袋,“那是,以后阿幼哥哥给你多露几把手,若难得遇上海猪也能给你训一只回来玩玩。”
朝秋惊奇,欢喜异常,“阿幼哥——哥——你居然还能训练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