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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幼心头一惊,忙抬头去看阿袖的脸,见她神色依然平静的很,可是阿幼深知自己又失言了,忙挠后脑勺打着哈哈说道:“少爷,阿幼说能抓鲨鱼,你也信不?”
朝秋心思转了转,依然有些猜得阿幼不想就此说下去,心中仍然有些耿耿于怀,她未见过真正的海豚,可阿幼从不说谎,只怕他身上也有秘密。便故意道:“自然信的!改明儿你就去抓条鲨鱼回来,至于那海猪,若是真碰到了,阿幼哥、哥!我可等着你与我训一条来。”
阿幼立时苦了脸,浑身不自在。朝秋轻轻耸动肩膀,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阿袖说道:“阿袖,你可别再冒寒气了,瞧阿幼冻得都快哆嗦了。”
阿袖眼珠子一转,却不再对阿幼放冷气,倒是面上有些僵,也不知是不是被朝秋戳破了那心思,干脆将目光投向了那挥舞着大螯的海蟹堆里,不少人都在观望,凭着经验挑黄多的。一般秋天才是吃肥蟹的时候,不过那时都是淡水里湖蟹河蟹滥多的时候,相较起来,春天吃海蟹滋味也不遑多让。
兴许是船主特意打了这么一舱海蟹,正坐地起价呢,看有些人挑挑拣拣的,忙说道:“这可不能挑着买,你们尽管报数,多少斤的我用渔网子一兜就有数。要这般拣下去,我这趟生意可就没啥赚头了。”
“阿幼你看,他们的爬虾亦是比咱们的小……中午我还要吃这个,怎么都吃不厌。”朝秋看着岸边各种各样的海鲜,不由咽了咽口水。
阿幼很是得意,最近他在少主身边可是吃香的很,海里的东西他一闻就知道是啥。现在看别家的爬虾,个头还不足自己捕的三分之二大,不由咧开了嘴。“好咧,少爷你就等着中午好好吃一顿。”
偏头看去,那些还浸在海水里的贝类一翕一合,生蚝经过冬天一宿又长了个大个,唯有紧闭着嘴的才是活的,死了之后就嘴就张开了。春天的扇贝出黄多,花蛤、海虹最多,味道又鲜,买不起珍货的几乎都是奔着这些十文左右一斤的花蛤来的。两尺长的大龙虾,虾头都快赶上孩童头一般大。
待走了几步。却见许多人围着一个木箱子,纷纷都在吆喝,“我要十条海鸡子!挑鲜活的!”旁又道:“船主。兜五十条,我这就赶着回馆子下菜哩。”
朝秋好奇地张望,却见一条条犹如白肠的东西在水里蠕动,吓得她全身打了个激灵,止不住泛起鸡皮疙瘩。
阿幼低头望去。看见那条条肥壮的海肠,大声问道:“船主,你们这海肠如何卖?”
那船主笑呵呵地应道:“三百文一斤,咱就捞了两百来斤嘞,不多,您要是想买呀得快些。这都五十斤去了。”
朝秋咬着唇,满脸惊恐的表情,说道:“阿幼。你莫不是想买这东西吃吧,怪恶心的,我全身都还在起疙瘩哩。”
阿幼摆摆手,附耳轻道:“少爷,这个东西可是难得的美味。男女老少都能吃,尤其是对爷们来说可滋补……咳。反正少爷你就当看看,我今个儿做几样菜品出来,保管你止不住嘴。”
见那边频频有人在喊数,阿幼连忙加了进去,要了三十条,立时就付了银钱。朝秋跟在阿袖旁边闪得远远的,虽说这海鸡子长得像大肠,可毕竟是活的,一扭一扭活似大虫子一般,便将脑袋整个背对着欢欢喜喜的阿幼,赶紧地穿出了人群,一口气回到了仙肴馆派来的马车上。
阿幼这时还在跟别人吹嘘今天得了好东西,只有他知道如何将海鸡子做出最美的味道。朝秋跟阿袖对视一眼,纷纷做了个斜目的动作,两耳自动屏蔽了周围热情夸赞的声音。
胡管事因为得了信,早已将最好的东西留下,只等中午的时候让大厨烧出最鲜美的珍馐席面。三少爷这次虽说是出门游玩,可在胡管事看来,算得上是巡查楚家家业。得了上头的消息,少爷可算得上仙肴馆的三当家,这最初的豆腐、鸳鸯火锅、珍奇甜品等等,可都出自少爷之手。这可就是行家啊,涂州这一片显少有当家的来打理,这可是第一次,必得做齐全了。
因为在船上睡足了,这时日头才刚刚升起,涂州城热闹非凡,朝秋亦不想立即去仙肴馆,便让一众人先行带着海货离去,自己和阿袖两人逛了起来。
阿幼一看,犹豫之下想将海肠交给其他人,自己也跟着来,到底被朝秋给嫌弃了。阿幼一副受伤的表情,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幽幽地坐着马车离开。
转了两条街,正是卖那各色海鲜早点的地方,虽然摊子小,可一长龙摆过去,人又多,大多都喜欢吃海鲜粥,虾饺,酸辣粉,汤米线,肠粉……不一而论。
朝秋很早时就在船上吃了早点,如今看这般热闹,便伸手拉过阿袖,在一处酸辣粉的摊子上坐下来,自己先看看别人的点法,征得阿袖的同意,上了两小碗酸辣牛肉粉,一碟子海虾饺。又听旁边一桌的老太爷笑呵呵地介绍说这摊子的肠粉可是最地道的,朝秋忍不住又点了一份咸的,待吃到嘴里,居然是混了猪肉、牛肉、虾仁等等,直到最后吃完,仍然是泛着口水止不住,转战其它的美食。
这么一来,两人吃了个混饱,又见到有羊城那边来的摊主做的艇仔粥,鱼片爽滑,炸花生酥脆,朝秋颇为不舍地将目光移开,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个月要把这涂州的美味都吃尽才罢休。不然等到了海上,有些东西不易保存,必得吃上个把月的海鲜了。
待走出了这早点一条街,转眼就是进了马车纷繁的路上,阿袖手里提着两份外带的荷叶饭和艇仔粥,正是朝秋准备带回去给阿幼的。忽的朝秋竖耳从嘈杂的人群里听得漠北两字,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见那边有两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正坐在一起吃着及第粥,不时说些奇怪的话。幸而这涂州是繁荣的港口,有许多外地人带着口音,故而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朝秋下意识垂着眼睑走过去,不去看他们一眼,走到一处卖贝饰的地方,那小摊主热拢地介绍珍珠,风铃,珊瑚海螺一类的东西,俱是挑最好看的摆着卖,还真的吸引一些外来的孩童。
朝秋挑了一串珍珠链子,想了想说道:“有没有适合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戴的,我却不要这些唬小娃子的。”
那摊主便从带来的兜里开始翻翻捡捡,趁着这个时候,朝秋屏住气细细地听隔壁那摊子上的两人说话,一会儿大周话,一会儿又降低了声儿说些听不懂的生硬方言。朝秋仍垂着眼睑,安静地挑挑拣拣,谁也不曾注意到,隔了这么远的大街,居然能从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这两个矮小男子的对话。
等听完了几句,朝秋随意地捡了两串,阿袖掏出钱袋付了钱,结果摊主包好的东西,目光扫了一眼朝秋,却见她一手拿着最初的那串珍珠,一边走一边拨动,眼睫被日头在眼底打出一圈细密的影子,个子拔高许多,嘴角还微微沾了些方才吃肠粉时候的汤汁,唇红齿白,生的玲珑秀气,似乎再难粉饰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阿袖眼里波澜不惊,耳朵几不可见地抖了两下,待听到那一些生硬方言之后,眼里幽幽的冒出寒光,立时闭上了眼睛,手抚过耳垂,指节交错点了几处,再望向朝秋之时,嘴角已是有些笑意。
朝秋想来想去,从那只言片语里揣测不出究竟是何意,只知似乎有一批东西要运至漠北,至于时间,地点,何物,缘由,一切都被那生硬的方言给掩盖过去了。
但她的第六感十分强烈,必是跟言璟哥有些干系。这时候漠北正值春季,牧草才吐露出地面,又是粮食最少的时候,只怕弩族……
阿袖见她面色犹豫,自己也不言语,已经安排了后事,这些都无足轻重了。
两人皆无再逛下去的心思,草草地穿过人群,走回原先停马车的地方,垂眸倚靠在车里,一路向仙肴馆驶去。
此时阿幼正在天人交战中,被留着这处的聂伯狠狠地训了一番,光顾着吃与耍,居然连少主都不要了。阿幼一面满心愧疚,一面又恍惚庖厨中的海肠,着实令聂伯有些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外头来报,少主回来了,聂伯脸色一喜,见阿幼也露出喜色,不由拉下脸道:“以后可别再这般不经事,你爹要是知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阿幼胡乱点点头,急匆匆跟着出了屋子,先是见过了朝秋,阿袖居然还给他带了荷叶饭和艇仔粥,感动得他一颗心都揪出水来,又想到要给少主做美食,忙急急地奔去庖厨。
他那三十条肥肥的海鸡子哟,可别被那帮人给偷偷吃掉了。
这涂州城靠海,仙肴馆占了城中一亩地的好地段,又另僻处后院,专门供大伙儿住宿,朝秋一来,已经有人将独栋的二层小楼打扫干净,只等她过来舒坦地住下。
待进了屋,阿袖仍是跟着,朝秋有些奇怪,问道:“阿袖,你从半夜就未睡,现在也去睡个囫囵觉罢。”
阿袖望着她,面色平淡,可说出的话却教朝秋吓了一跳,“少爷方才是否听见了街角一对矮小男子的对话?他们说的并非大周小地方言,却是离这最近一处外族的岛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