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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鸳的呼唤下,那原本没有什么自主意识的残魂慢腾腾地移动起来,他一步一顿地走到了文鸳的面前,呆滞了许久,终于试探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递到文鸳的面前。
即便是周清闲只剩下一段记忆的残魂,却也见不得文鸳哭泣的模样,下意识地想为她做些什么。
“别,别哭。”周清闲如同孩童第一次走路般踉跄着开口,想要哄哄眼前这个哭得伤心的人。
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鸳看着残魂的那张脸庞,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思念,一把将自己失而复得的相公紧紧抱在怀中。
残魂的怀抱冰冷如同冰窟,但文鸳却依旧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最温暖的地方。
周清闲的残魂先是怔愣,而后也伸出手来,回抱着文鸳。
二鬼紧紧相拥着,直到周清闲虚弱的魂体开始向外逸散出星星点点的鬼力,那些鬼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分别属于容潇和燕寂。
周清闲的残魂已经无法包裹住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鬼力了。
他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化成一抔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文鸳有些慌张地松开怀抱里的周清闲,看向燕寂容潇。
三鬼自有他们的默契,只互相看了一眼,便决定先一起施法困住周清闲向外消散的鬼力,他们共同结印,凝结出一只四四方方的鬼力箱子,将周清闲困在其中,阻止他向外消散。
鬼力箱凝结完成,三鬼神色严肃地讨论起周清闲现在的状态,最终得出了他现在并不是一般的残魂,而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残魂,虽然这份自主意识一般只对着和文鸳有关的事物。
其次便是周清闲这残魂简直碎得有些离谱,活脱脱跟被猪咀嚼过后,再吐出来的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周清闲的魂魄是怎么碎成这样的,但想必这个过程不会太愉快,毕竟一般情况下,能够凝结千年而不消散的魂魄都是很坚韧的,绝不可能自己消散,除非……经过某种巨大的外力撕扯挤压。
文鸳不忍仔细去思索这些事情,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该如何不让周清闲消散这件事情上。
三鬼思索了许久,也没得出什么靠谱的办法,便打算等晚上董胖回家来,再问问他。
董胖毕竟是他们几只鬼里死的最早的,还知道纯净魂体能够让厉鬼体会到五味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也知道该怎么凝固魂体呢?
如此说好,大家便打算等到夜晚和董胖一起商议。
文鸳皱眉点点头,将装着周清闲的鬼力箱带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她怕一会儿小谷芋回来,看到不断冒出光点的周清闲受到惊吓。
毕竟周清闲现在这幅模样,实在不像什么正常人。
而周清闲的残魂也十分温顺地接受了文鸳的安排,他安安静静,神色茫然地坐在透明的鬼力箱里,不叫也不闹。
甚至都不动弹了,一如既往听老婆的话。
是夜,众鬼趁着小谷芋入睡,聚在了一处。
董胖听其他鬼说了周清闲的模样,一时间也是咬牙皱眉:“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纯净魂体那事情,其实也是个游方和尚告诉我的。”
“游方和尚?”燕寂垂下眼皮,想起什么一般,“说到这游方和尚,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是个道士,我数年前偶然见过他一面,他开了天眼……说不定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
“燕兄弟,你还和道士有过交情呢?”容潇语气有些诧异,她从前因为厉鬼的身份,曾被一群道士追着喊打喊杀,若不是她修为比那些道士加起来都要厉害,早就被抓住打散了,她也因此对道士这种生物很不爽。
燕寂微颔首,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来,神色也不禁带了点迷茫。
说来这事也怪,他遇见那道士的时候,本是打算扭头就走的,可那道士却是叫住了他,随即脸色大变,伸出手指掐算许久,脸色也随着掐算结果变了好几次,最终才笑盈盈地拉燕寂一起坐坐。
甚至还为此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请燕寂共饮。
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古怪,燕寂一度觉得那道士是在自己的酒水里下了药了,一口都没敢喝。
但后来,燕寂平平安安地走出了那座山,想来是那个姓姜的道士确实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他想到这里,干脆用手机百度一下对方告诉自己的道观名字,看看那道观的所在地。
数秒后,手机屏幕上浮现出:清净观,坐落于S省省会城市江州市,现任观主姜沧海,乃是正一派的火居道士,能娶妻生子的那种。
看着屏幕上嬉皮笑脸,但有几分英俊的观主,燕寂很快认出对方就是自己遇到的那个道士。
江州市……距离他们所在的城市并不远,燕寂干脆道:“今晚我去清净观试试吧,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文鸳忙朝燕寂道谢,燕寂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便朝手机中缺德地图指示的大致方向飞去。
然而刚飞出没多远,就听一声机械女声传来:您已偏航,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留守家中的三鬼:“……”
按着缺德地图的缺德导航,燕寂本来飞几个小时就能抵达江州市,硬生生是飞了一晚上,等到朝霞将出,天空中逐渐浮现出万丈光芒的时候才抵达了清净观的门口。
清净观伫立在一座风景秀美的山峰上,虽然是个小道观,但香火鼎盛,素日来往的信众更是络绎不绝。
好在这会儿是清晨,来往的人并不多,不然燕寂从天而降的举动,只怕是会吓到不少人。
燕寂站在清净观前,仔细打量着这清净观的牌匾,只一眼便知道这清净观是个富裕的道观,毕竟这牌匾是描着金子的,且门口没人守着,全然不怕遭贼,可见清净观的富裕。
燕寂叹了口气,犹豫自己该怎么进去,却见那道观里忽的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来,小道童脑袋上顶着一个圆圆的丸子头,穿着迷你版本的道袍,短手短腿的,跨过道观的门槛石都得扶着门框才行。
小道童看着是和小谷芋差不多的年纪,身上却莫名散发出一种淡漠的气质来,小脸严肃地绷着,看到了燕寂,便朝他走过来。
“您是燕先生吗?”小道童走到燕寂腿边,抬起脑袋询问,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波澜的模样。
“是我。小朋友你是?”
“姜习。”小道童言简意赅地说,而后拿出一张用白纸包裹着的,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递给燕寂。
“父亲闭关前说过,今天早晨会有一位燕先生来找他。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燕寂忙朝小道童道谢,而后拆开白纸,只见上面字体龙飞凤舞般飘逸,写着该如何用这符纸熬制一贴固魂汤。
看完上面的内容,燕寂心中对姜沧海越发感激,“小朋友,请你代我向你父亲表达谢意。”
“嗯。”姜习冷着一张小脸点头。
燕寂离开,姜习小朋友也回到了大堂里,做起早课。
他每日六点起床,和众师兄师弟们一起做早课,没有一点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搞特殊的意思。
只是今天,一向道心澄澈,做早课从不走神的姜习小朋友却在早课上走起了神。
他想起了前几日,父亲将这一转交符纸的任务交给自己的时候说过的话。
他那不太着调的年轻父亲站在祖师爷的画像前,捋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认认真真地对小姜习道:“儿砸,爸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好,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一副十足的大人哄骗小孩的做派。
若不是朝父亲翻白眼并不礼貌,也不雅观,小姜习是有点想朝他爹翻个白眼的。
……
燕寂在道观附近转了一整天,等到天色完全变黑后才敢重新往家的方向飞。
这一次没有缺德地图的误导,燕寂在凌晨时就成功抵达荒村。
众鬼察觉到动静,知道是燕寂回来了,忙一窝蜂地出来询问燕寂事情怎么样了。
燕寂便将符纸递给文鸳,让她按照白纸上的内容处理符纸,然后熬成一贴符水。
文鸳眼含热泪地点点头,对着燕寂再三感谢,然后才拿着符纸走进了厨房。
数分钟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符水出来了,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挥手屏退了鬼力凝集而成的箱子,顷刻间,周清闲身上的光点便又开始逸散了。
文鸳深吸一口气,赶忙将手中的符水喂给周清闲。
周清闲见是文鸳喂来的符水,配合地张开嘴,任由文鸳将那碗黑乎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符水给自己饮下。
这符水刚刚入肚,周清闲身上的光点便减少了逸散,原本几近透明的魂体也结实了几分,文鸳有些担心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喊来其他鬼一起看。
众鬼也纷纷说是凝结了一些,文鸳这才松了口气。
而其他鬼见周清闲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七嘴八舌地跑起题来。
其中最不靠谱的就是董胖了,他道:“这清净观的道士看起来是真灵啊,等小芋头中考高考的时候,咱们带他去那儿拜一拜吧?”
小谷芋连小学都没上,他就在想小孩初中高中的事情了,属实离谱。
此后几日,周清闲的魂体一天比一天清晰,神志也在慢慢地恢复,逐渐从满脸惘然变成文鸳印象中的那个周清闲。
直到这一天,文鸳如同往常般进屋查看周清闲的情况,刚进屋,就瞧见周清闲背对着自己而立,听见身后的动静,周清闲转过身来,看清了来人是文鸳,他英俊的脸上,哀伤和欣喜交织在一起,终于组成了一句:“阿鸳,多年未见,你受苦了。”
文鸳先是惊愕,而后才流出喜悦和眼泪来:“你……恢复了?”
“是,我回来了。”周清闲往前走了两步,将哭得直颤抖的文鸳搂进怀中,仿佛是在践行自己当初许诺下,却未能实现的重逢。
他曾和她说过自己会回来。
现在他就真的回来了。
文鸳听着他语调依旧,鼻腔又是一酸,紧紧地将自己失而复得的相公抱住,喜悦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泅湿他大半片肩膀。
仿佛要一次性将自己生前没有流完的眼泪流尽似的。
而英俊的书生温柔地笑着,拿出手帕来,轻柔地替她拭去苍老面庞上的泪水。
“都是我的错,过了这么久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