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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顾景终究还是在扬州过完了。
顾青许和段钟毓要走亲访友,虽不似春节,但两人难得回来,能碰上面的好友自然要约出来见见。再就是外祖思念顾景,留他在身边多待些时日。
在顾家比在段家轻松,加上近段时间外祖身体渐好,顾景待着并不无聊。
儿时住过的房间未曾变样,从小照顾他的芳姨也在那里,如今还多了她的丈夫女儿。
芳姨全名陈芳云,她丈夫姓王,顾景叫他一声“王叔”。陈芳云从前经常提起她的家人,如今顾景亲自见了,便不觉过分陌生。
去时六人,归时又添四人。顾景坐的他爸的车,车上王叔也在,想到以后上下学有人接送,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段钟毓正和王叔闲聊家常,忽然从后视镜里看见顾景心不在焉,问他:“是作业没做完吗,明天上学怕挨老师骂?”
“不是。”顾景完全不配合他爸难得的逗趣儿。
谁知王叔也来逗他:“那是怕我家丫头在学校麻烦你?”
“不会麻烦。”可以不配合他爸,但对王叔,顾景多少还是给点面子,“她们有问题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会尽力帮她们。”
芳姨和王叔的双胞胎女儿都是文静和顺的姑娘,顾景见她们第一面就知道,她们肯定不会跟沈齐似的到处惹事生非。
王叔替他女儿说了谢谢,顾景连忙说不用谢。到底没认识多久,说话还都保持着客套。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顾景继续刚才的思路。
刚才的思路是——
哦对,上下学。
以后上下学都有王叔在,他跟沈齐的相处时间就会少掉一截。
划开微信界面,最近的聊天还是那条,沈齐叫他“勿回复”,之后就再没进展了。
好像挺正常的。
谁不想全身心地度假?
他自己也被别的事缠住,没有时间再找对方。
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没那么喜欢?
到底是重要的朋友,还是……
顾景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堵在死胡同,要等解出个结果才会出去。
这就是他理解的顺其自然。
次日在学校见到沈齐,对方一脸憔悴,顾景关心地问他:“昨晚没睡好吗。”
庄廷希转过来抢话说:“他这些日子都没好觉睡了。”
“为什么?”
“一方面是心理冲击,另一方面……”看得出来庄廷希在尽力忍耐,最后却还是笑喷,“他得照顾病人。”
“谁病了?”
“别说了,提到这个我头就疼。”沈齐烦躁地敲点着桌面,“真他妈倒霉到家了。”
认识这么久,沈齐爆粗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见是真的烦。
顾景识相地没再问下去,视线一直盯着他起起落落毫无规律的手指。
要只是下课敲就算了,后来上课也是。顾景实在是被他扰得听不进内容,冲动之下,直接伸过去将他的手握住。
沈齐惊了一下,紧接着,肌肤贴合的地方开始发热,他悬在半空的指尖迟迟未落,逐渐变得酥麻无力。
上秒还在为其他事心烦,这秒却……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同样是朋友,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
此刻顾景心中同样百转千回,伸手的时候没想到后果,本来就为其所困,自己又去招惹,再追悔也只能怪自己。
他不敢去看沈齐的表情,只从对方的僵硬就不难感受到,自己应该算越界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景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不想把黏腻过给沈齐,于是缓缓松开手指。
只那瞬间,沈齐的指尖就坠在了桌面,像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下。
直到下课,他们都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然而周围全是讨论国庆假期过得如何如何的同学,窗户是敞开的,走廊的热闹也散进来,更衬得他们之间气氛微妙。
几天后考试周开始,教室里座位拉开,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道沟壑。
顾景觉得正好,可以稍微冷静一下,等考完试再沉下心去想别的。谁想考试周结束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教室就恢复了原状。
一切都太快了,包括他对沈齐的“喜欢”。
他难以准确界定那种喜欢,更难走出规则的圆圈,沿着边缘徘徊数遍,又回到原点。
试探,警告,劝退。
循环往复。
周五这天没有晚自习,放学后顾景想早早开溜,结果听见庄廷希问沈齐:“你今天还要去照顾王昱恒吗,不给自己放个假?”
沈齐无奈地回道:“我不去,我妈也得拎着我去。”
顾景背包的手一顿,转头看他们:“你们那天说的病人是王昱恒?”
“你才知道啊。”庄廷希以为沈齐什么都跟他说过了,“就算没人跟你说,你没发现最近王昱恒都不在学校吗?”
“没有。”他这些天根本没心思注意别的。
沈齐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拎包就要走,庄廷希在后面喊住他:“我今天也去看看王昱恒,顺便帮你照顾一下。”
顾景看出沈齐的刻意回避,把过道让开一点,结果庄廷希走过了又回头:“你不去看看?王昱恒跟你不熟?”
“……”顾景拽了下书包肩带,跟上他们,“去。”
沈齐回头朝他瞥去一眼,还是一言未发。
三人坐的一辆车去医院,庄廷希和沈齐低头玩手机,顾景空着两只手放在腿上,无聊盯着窗外看。
“不是我说你,这么守校规干嘛。”庄廷希见他这样像在犯傻,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校规不让带手机你就真不带?那校规要是让你在家也不玩手机,你就一辈子不碰了呗?你看我和沈齐,学习有因为这个退步吗?说到底,还是看个人的自控力。”
“我知道。”顾景说。
“知道你还这么听话?”
“……习惯。”
眼底的屏幕逐渐暗下来,听到顾景说“习惯”时沮丧的语气,沈齐忽然心疼起了他。
自己曾说过“想带坏他”,长大渐渐忘了。
那时不懂,如今懂了,能说清了,却不知该不该说。
万一到时动摇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又该如何。
车很快就到了医院,沈齐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庄廷希“诶”了一声,想问走那么快干嘛,想想还是不问了。
目测距离够远,沈齐听不见,顾景悄悄问庄廷希:“怎么了。”
“他呀。”都到这儿了,庄廷希也就不藏着掖着,低声告诉顾景,“八成心里还膈应着,这一来医院看见王昱恒,他心里就不痛快。”
“膈应?”顾景听不懂又好奇,“难道王昱恒受伤跟沈齐有关?”
说到王昱恒受伤,庄廷希忽然就笑了:“这个你还是等进去了自己问吧,听我说没意思,你得配合当事人的表情观赏。”
顾景歪了歪脑袋,更好奇了。
没等他们进入病房,里面的喧闹声就逃到了门外。推门一看,一帮狐朋狗友在聚会,有玩桌游的,有吃水果的,还有演话剧的。
顾景闭眼又睁开,心说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庄廷希把他往里推:“就这儿,没走错。”
沈齐已经在里面了,正愤怒地指着两个男生问:“你们在干什么?”
这两个就是演话剧的,见了沈齐纷纷求饶:“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时有道凄惨的声音响起:“沈齐,你怎么才来啊。这帮孙子都快在我床头蹦迪了,说是来看我的,一个个都在笑话我。”
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玩游戏的不玩了,吃东西的也不吃了,最惨的是那两个爱表演的,一人挨了沈齐一下子。
顾景注意到趴在病床上的王昱恒,走过去问:“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个姿势?”
“一言难尽。”王昱恒做作地抹泪,“一言难尽啊。”
顾景想起那天沈齐说的,要去找王昱恒研究什么,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他看向沈齐,沈齐刚揍完人,脸上又羞又怒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
“就不小心,”沈齐拧着眉头走过来,“把他尾椎骨踹裂了。”
顾景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踹的?”
沈齐撇过头,很轻地“嗯”了声。
“尾椎骨裂了?”
“嗯。”
“为什么?”顾景不理解,“你为什么踹他?”
问题给到沈齐这边,沈齐不答,病床上那位委屈地哭嚎起来:“不就碰了他下面一下吗,人家兄弟都能互相打飞机,我摸他一下他就把我踹成这样,我怎么这么倒霉!”
沈齐急忙捂住他的嘴:“你还嫌知道的人太少,想让医院所有人都听见是吧。”
身后响起断断续续的笑声,那群知情人在抑制情绪,不能笑得太大声。沈齐想回头警告,却看到一脸震惊的顾景。
“不是,”他指指王昱恒,又指指自己,“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景张了张嘴:“你那天说的研究……”
“看片儿就看片儿,说那么隐晦干嘛。”庄廷希也是知情人之一。
他这一出声,王昱恒想起来了:“就是你!庄廷希!你叫我给沈齐上课的,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负伤?”
庄廷希嗤笑道:“我叫你上课,我叫你上手了吗。”
“那女的叫成那样他都没反应,我看不过去才想帮帮他的,谁知道……”
就沈齐觉得丢人?他王昱恒就不丢人了?
为了展示自己渊博的学识,他可是拿出了全部珍藏,还请了一群好友助阵,就为了给沈齐补课。
沈齐是真放不开,得好几个兄弟摁着才能把人固定在椅子上。
他最贴心,手把手教学。结果倒好,挨了一脚,尾椎骨都给他踹裂了,沈齐是想要他的命啊。
受伤是其次,关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王昱恒自己还没觉得丢人,沈齐就羞得跟什么似的。
本来大家笑一下也就过去了,奈何沈齐的反应太大,反而让人忘不掉。
这不,刚进门演话剧的那两位,演的就是那天“一摸一踹”的经典桥段。
怪不得沈齐发火。
顾景从他们零零碎碎的对话中总结出一点,看着沈齐欲言又止。
想问他是觉得恶心吗?
那么那晚自己在他面前……他是真的忘了,还是恶心自己却不说?
怪不得之后沈齐没再给他发消息,怪不得他和沈齐之间会越相处越尴尬,原来是这样。
沈齐沉默地盯着一处看,直到再也维持不了这种状态。
他知道顾景正看着他,他需要对上次的事作出一个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说“会忘”,事后却还去“学习”。
“我不知道他们那天叫我是为了……”在厕所那回就被顾景撞见过,他怕自己的解释在对方听来像是狡辩,“我不是、那东西上脑,我……”
听沈齐说话都不利索了,围观人群就来劝他。
“这有什么的,上脑就上脑了,谁还不是个男人?”
“沈哥你别慌,下回咱们再看就不带王昱恒了。”
“就是,数王昱恒最爱动手动脚。”
趴在病床上的王昱恒差点跳起来:“说谁呢?你们这群王八蛋,等我好了,非挨个收拾你们不可。”
“等你好了再说吧。”
一个笑,个个跟着笑:“快趴好了,别又从床上摔下来。”
“那咱们可说定了,”有个不会看眼色的,直接越过顾景撞了撞沈齐的肩膀,“下回再约啊。”
沈齐:“……”
要不是当着顾景,这人可能也要留在医院养几天。沈齐心想,他认识的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沈齐脸色越来越难看,庄廷希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才把那群人轰走。
病房再度安静下来,人心反倒静不下来。
顾景真的很想问问面前这个人,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可是他不敢,也不能,他怕答案超出他的承受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