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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琉素此刻已然进入凝神忘我之境界,一心沉浸在自个儿思绪中,是以根本不会知晓宋肖的想法。
沉心静气,素手不停,放下狼毫,换上紫毫笔,细细勾勒出他倾国倾城的阔姿。那宣纸上已然透着点傲姿媚骨的味道,影影绰绰间还未作完的 画业已沁透出他瑰丽靡靡之味。在楚琉素笔下,那画中人似乎活了过来。
随后,她放下笔,换来一根崭新翠管,沾染调色,呈现的乃是紫红石榴色。素手挥洒在上,认真静谧的样子,这一刻,她眉梢眼角微透秀气,光润玉颜,隐隐可见光华绽放。
纳兰青顺势望去,不由得一惊,看似纤弱无力的手指,在这一刻,自有一股大师之风,内里依稀透着波澜壮阔、锦绣河山。而让他真正惊讶的是,楚琉素画里根本不是此刻侧躺在软椅上的宋肖,而是……一片高高飘举云霞中,绚丽酡红的晚霞黄昏间似有微风徐来。他一袭绯红江绸云袍,负手而立在飘散梨花残瓣树下,身后而是拔地而起的松柏和一片潺潺荡漾的溪水。
云里云雾中自有轻纱笼罩天地,随着浮动的云影,青山浮水,倒影翩翩,两岸景色百里回廊,碧如水镜中他隐约可见。
纳兰青心中赞赏,这女子的心思和记忆好精巧!竟把那日主公在宁国侯府救她场面给改在云雾开合之间!
楚琉素还在精心作画,无心他人想法。她并不是故意不去画此刻的宋肖,而是她心中已有想法。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宋肖的场景,印象记忆比今儿尤为深刻的多。索性,她便随心随画。
纳兰青不禁为此画捏了把冷汗,他不着痕迹的看向宋肖,只见他好似睡着般阖着眸,似乎毫不知情。他怕就怕在……没达到主公心中所想,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这幅画工极高的作品,给毁了?
一时之间,整个华贵的殿内,只有楚琉素笔刷滑动的细微之音。
她不停的换笔,调色,上色,勾勒,描绘。
她画,便要画最美,最极致的。
很显然,宋肖够美,够极致。
悄无声息间,一个时辰已过。楚琉素没停手,宋肖未睁眼,而纳兰青也静静站在一侧。
似乎只有温风飘过花草的细碎窸窣声,似乎只有花园中燕语莺啼的清脆声,似乎只有三人成影的呼气声。
"好了。"此时,楚琉素突然出声,她放下手中的勾线笔,凝神望着已经完成的画作。
宋肖在她开口的一瞬也已睁开了眼。那一刻,纯黑的眸子中冷光幽深,不带任何感情。
"拿过来爷瞧瞧。"宋肖娓娓而道,懒懒躺在塌子上,全身懒散,像是没有骨头。
楚琉素侧目望去,当年的铁血傲骨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纳兰青拿起压尺,画上还残留着未干的墨迹,他小心翼翼的握着两端,走去宋肖身畔。
宋肖缓慢睁眼,眼波迷离流转,却突然正起身来,神思深沉的打量了开来。
镜中花,画中人,水中影。
宋肖含笑站在画中,他无息讥诮,无声玩味,无痕轻蔑。眉梢风骨间隐隐可见美艳迷靡,却又暗藏凌厉。那艳红色衬的他是那样的不可一世,尖削幽深的脸颊下巴微抬,狂傲的媚态讥讽睥睨众人。
最是那一双凤眸,外见远峰深沉,内敛九幽万丈,眼尾斜挑一抹斜飞酡红眼线,迷靡醉月。那种魅到骨子里去的阔姿,轩然霞举,绝世而独立,似是醉玉颓山。
而他身后绿水碧山间隐隐略见山峰峭拔。小溪清明如玉,微晃出他的背影,似醉非醉。旁侧两岸山脉皆为深碧色,山头透着白昼,似飘雪。风光霁月,云兴霞蔚,全乃背景,目的无非是衬托这画中人。
这画足以堪称绝作,亦可彰显出作画人的平稳柔和,委婉含蓄。
却独独少了点柔情……
"主公?"纳兰青询问,主公都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辰了,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这样。
"嗯?"宋肖睨了他一眼,懒媚道,"你的画工颇有点刘廉峰的风骨。"
楚琉素眉梢一动,没有说话。刘廉峰乃是先帝一代名冠朝野的画师。上一辈,曾经一副震动天下,而画中倾城女子,正是宋肖的母妃。
他知晓刘廉峰此人,楚琉素并不惊讶。但是,她真正惊讶的是,她已经再三收敛,收起风骨,却仍然被他看出了势头。
"你怎么会认识他?"宋肖视线徒然落在楚琉素娇躯上,黑玉眸中作作生芒。楚琉素在这刻,终于懂得什么叫做光芒在背。
她垂下眸,总不能说是因为宋平煜偏爱泼墨山水画,她特意为他去学习的吧?
最主要的是,为了他,她足足寻找这位刘大师一整年。
学习三年,加上她后天不断练习,两世,她画过得画可谓多之又多。是以,她把刘廉峰的洒逸笔尖传承下来并不奇怪。
但是,她肯定不能告诉宋肖。
"只是闲来无事临摹刘大师的作品罢了。"楚琉素四两拨千斤地回道。
然,刘大师的作品岂是说能得到便能得到的?他半生心血所作的画,都典藏在北宋皇宫禁地中。更何况,她的画工极高,刻画入微,栩栩如生,哪里是临摹能达到的境界?
宋肖冷笑一声,"无稽之谈。"
楚琉素也不回话,只是看着宋肖,眸中没有一丝心虚,无声中已经点明她说的不是妄言。
黑目对明眸,她笑谈,"不知这份情算是还尽了没?"她平淡依旧,一如她的眉眼。
宋肖忽的勾起唇畔,眼波迷醉的瞧着她,可周身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淡淡散开。纳兰青微惊,自是知晓宋肖生气了。毕竟,没有一人敢跟他这样讲话。
"如果我不承这份情,你该怎么办?"宋肖斜眼睨她,不断施加压力。
楚琉素眉目微动,心口涌上一股钻心的绞痛,只觉心头一甜,她知道,触碰到心脏上的伤疤了。但为了不被察觉,她生生把鲜血压了下去,勉强撑住身体,手中却不自觉地扣住紫檀桌沿。
她寂然看向宋肖,"摄政王向来大度,定不会为了一幅画来为难琉素。更何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肖爷,您不会为此失了承诺。"
她笃定。
可宋肖向来是不按常规出牌。
"爷不是君子。"
忽然之间,楚琉素只觉得心口爆棚,内脏剧烈疼痛,像有人拿手拧着她的心脏,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双手猛然扣住紫檀桌沿,青葱发白指尖刺进木头里,撑的她浑身生疼,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噗了出来……
脑袋昏沉无意识地一头倒向桌沿边,却被人飞速接住了身躯。
是暮苒。
她赶紧喂给楚琉素一个散发着草香的药丹,楚琉素下意识吞咽,却入口即化,满嘴清香。
"你要是想让她死,当初就别救她!"暮苒看着宋肖懒媚的模样,冷然道,"你可别忘了,她死了你的毒就没这么好解了!"
说着,暮苒便抱着楚琉素踏步离去。
纳兰青一直盯着暮苒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他也没有收回视线。宋肖无谓勾唇,盯着那幅画,眸中深色莫测,良久却忽然起身,道,"把它裱起来,放在正殿。"
此话一落,纳兰青为之一惊,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恭敬颔首,"是!"
他知道方才主公是真正起了杀心。原因不过二,一是因为楚琉素的手笔与刘廉峰太过相似,让主公想起了往日的情景。二是,那女子作的画没有达到主公想要的结果。
楚琉素拖着身子在暮苒的护送下一步步走出摄政王府。据她昏迷到现在已经时隔好几日,此时此刻,终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俩人是徒步走路,并未乘坐马车。只因两座府邸相隔甚近。
可楚琉素却觉得这路途极为漫长,方才她被宋肖的气功压的差点就此而去,还好暮苒极时给她喂了药,适才觉得好了许多。但她知道,至此,她的这幅病身子没个几年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路途间,暮苒总时不时望向楚琉素,似乎有话要说,楚琉素明知晓,却也没再开口。
就在临到宁国侯府邸门前时,暮苒终是没忍住,"美人儿,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楚琉素侧目瞧她,惨白而笑,"丹药不是已经交与我了?还有什么打紧事?"她缓慢而道,声音也虚弱的利害。
暮苒垂眸,凤眸突闪过三分不忍,随后她明媚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锦绣幽兰鲛绡娟帕交给楚琉素。
楚琉素一怔,眨了眨眼,眼中闪动着流光笑意。收过帕子,从衣衫里掏出一块白梨素帕交予暮苒。
"楚琉素。"
"程暮苒。"
"人生交契无老少,"楚琉素道。
"论交何必先同调!"暮苒舒眉大笑,"今夕一别,不知何时才见,望各自安好!"
"同是,有缘自会相会!"说罢,楚琉素与暮苒同时微笑。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与她,就是这样。
虽是短短一刻,却已认定对方同是伯乐和知己!
默契转身,俩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却都是含笑。
今天,温风正暖,天色碧蓝,云开半展,你我交予信物,却已认定乃是一生的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