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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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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绍棠不知道白成欢心中的惊讶骇然,凤目含笑,低头看着眼前一身白色衣裙如同淡雅兰花的少女,胸臆间忽然说不出的甜蜜滋味,有些话就这样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石家既然如今是你的亲戚,那也像是和我的亲戚一般,事关石家清誉,自然是要早些处理好。”

    想了想,萧绍棠又加了一句:“白成欢,这件事,我不为与徐家结盟,我只为你。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午后幽幽的阳光洒在欢宜阁外波澜微微的湖面上,映射出无数细碎的光芒,一闪一闪,不时从静谧凉爽的欢宜阁花厅中荡漾而过。

    眼前高冠广袖,一身华服的少年热情似火,眼光灼灼。

    没有人看得见他宽大的袍袖下攥得紧紧的手掌。

    他这样说,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

    白成欢却被那灼灼目光震惊在当场——什么叫做,只为她?

    萧绍棠,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子好?

    白成欢模模糊糊地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萧绍昀登基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宁国公家的小儿子曾傻傻地捧了一大束梅花,送到他的面前。

    那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公子,站在雪地里憨态可掬地跟她说,徐成欢,我是个胖子,你也是个小胖子,你以后嫁给我吧,我把好吃的都给你,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她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因为你觉得我长得胖?

    那小公子点头又摇头。

    他说,我喜欢跟我一样胖的人,我喜欢你,所以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

    喜欢不喜欢的,她那时候没有想过,有萧绍昀在前,她对谁都喜欢不起来。

    可是她很介意那个小胖子说她胖。

    要知道那小胖子胖得全京城有名,居然说她和他一样?!

    她很快就跑去找来了晋王,把宁国公的小儿子揍了一顿。

    那年的冬天很冷,京城勋贵家的很多老人都没能熬过去,京城时不时就有白幡飞扬,可是最后一场浩大的葬礼,却是那个尚且是个小少年的小胖子的。

    他死了,据说是失足跌入了宁国公府的湖中,冻死的。

    没过多久,宁国公府上下也一夕之间被贬为庶人。

    她那时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可萧绍昀说,宁国公府意欲谋反,他如此发落已经是很轻了。

    于是没心没肺的徐成欢很快就淡忘了宁国公府的事。

    她只记得,那个小胖子,是叫姚泽嘉。

    可此时,那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子的模样,就和萧绍昀阴鸷的眼神一起出现在她的眼前。

    白成欢忽然打了个寒颤,是她害死了姚泽嘉!

    若是她没有去找晋王,没有把这件事情闹大,没有被萧绍昀知道,或许姚泽嘉与宁国公府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白成欢眼中忽然就滴下泪来。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原来,从那时起,萧绍昀,就已经不是她心里的那个萧绍昀了。

    萧绍棠却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在白成欢忽如其来的哀恸里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不对,这根本就不对……她没有羞涩,没有恼怒,她哭了。

    少年初尝情滋味的心顿时就慌了。

    “白成欢,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还没有跟她告白,也没有说什么冒犯的话啊!

    “萧绍棠,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成欢迅速擦干了眼泪,问出了这句惊世骇俗的话,黑眸中却像是刹那间灌入了一潭死水,再无任何的波澜。

    萧绍棠心底狠狠一颤,觉得白成欢身上,有什么东西,瞬间就不一样了。

    之前那个笑盈盈和他说话的少女,所有的温和全都不见了,只有一个似乎和他隔了千山万水的女子冷冷地看着他。

    “我……”

    他已经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迟疑间,白成欢却已经转身。

    “萧绍棠,千万不要喜欢我,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宁国公府,就是去前车之鉴。

    白成欢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你的好意,我与威北候府心领了,但是以后,你记得避嫌。”

    萧绍棠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白成欢……”

    他还未问出口,就被打断:“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也不需要你因为我去做任何事,世子殿下请吧!”

    为什么?

    明明他曾经在白家的演武场上握住过她的手,曾经在京城的护城河畔将她拥在怀里,她都不曾这样言辞决绝,冷漠至此。

    而今日,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他不明白,甚至有些怀念白成欢曾经给过他的那一巴掌。

    就算是恼羞成怒,对他打骂,也比这样要好吧?

    萧绍棠穿过欢宜阁外凌空从湖面穿过的廊桥,走过高大的凤凰木下,回过头,似乎还能看到那个白衣若雪的少女孤寂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这样害怕,他会对她好?

    她为什么这样害怕,他会喜欢她?

    萧绍棠怔怔地望了一刻,最终大步离去。

    他说过,总要扭一扭这瓜,才能知道到底甜不甜。

    这算是个开始吧?他要回去好好和袁先生一起琢磨一番。

    直到萧绍棠的身影消失在侯府的小路上,一直在屋中做隐形人的摇蕙才心有戚戚地上前:“大小姐,其实何七……秦王世子殿下,也是个不错的人……”

    而独自立在窗前的白成欢许久都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无边的愧疚涌上来就没办法再褪下去。

    姚泽嘉,那个除了萧绍昀以外,唯一一个跟她许诺的人,就这样死在了那简单得有些可笑的喜欢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若是她能早些明白萧绍昀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晚了。

    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再也不要让这世上,出现第二个姚泽嘉。

    “摇蕙,正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世间少有,才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染指的,你懂吗?况且,我没有一颗真心可以给他,何必误人误己?”

    摇蕙久久无言,似懂非懂。

    忽然从皇后变成了疯女,大小姐心里一定很难过,一时半会儿也拐不过这个弯儿来,只可惜了秦王世子那样的好人品。

    白成欢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开始认真思索起其他事情来,

    若是秦王府真有插手诏狱的能力,那当年被先帝忌惮,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诏狱是什么地方?

    是大齐看守最严密,戒备最森严的牢狱。

    以梁国公府和威北侯府世代在京中的根基,想要在诏狱之中安插人手不成问题,但是立刻就能让石婉柔悄无声息的去见薛云涛而不被人发觉,却绝没有那么简单,肯定是要费心筹划一番的。

    毕竟此时薛云涛牵扯进了宁王一案,也算是挂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人,稍有异动,皇帝那边就会发觉。

    可她只是顺口一提,萧绍棠却眼睛都不眨的就答应了。

    想想他如今在萧绍昀面前的装疯卖傻,小心翼翼,这份仗义就更显得可贵难得。

    果然还是热血少年,虽然身份转换,但是这份仗义却着实叫人钦佩。

    她到底还是拿不准萧绍棠到底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在她面前逞强。

    但无论如何,总不能为了石婉柔的一个心结,就让皇帝盯上萧绍棠。

    正沉思间,门外就有小丫鬟拢起了欢宜阁花厅门口挂着的湘妃竹帘子,威北侯夫人身边的高嬷嬷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四小姐,皇上的圣旨到了,您去前院接旨吧,夫人正在换衣服,您也准备准备吧。”

    圣旨这么快就到了?

    她原本以为就算是皇帝早朝宣布让哥哥去东南的这件事情,也要下了朝才会命人拟旨,等圣旨送来,也要傍晚了。

    萧绍昀果然是早有准备。

    “我知道了,我即刻更了衣,就往前院去。”

    虽然她知道哥哥去东南的事情,已经是木已成舟,再无更改的余地了,可是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好像从她离开这个家,前往皇宫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里,就只剩下无尽的别离。

    前来传旨的不是刘德富,而是换成了兵部尚书赵诗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北候徐钦厚之子,威北候世子徐成霖,武艺超群,骁勇善战,忠义双全,实乃国之栋梁,朕念及东南三州倭患渐频,百姓流离,特加封徐成霖三品镇南将军衔,代朕镇守东南……”

    威北候府上下恭恭敬敬听完了圣旨,叩头谢恩,毫无异议地接了旨。

    赵诗真将圣旨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徐成霖手上,忍不住大笑着狠拍了几下威北候的肩膀:“徐侯爷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后继有人啊,眼见着你们徐家又要显赫几代人了,不像我,自觉一世英雄,儿子却个个是草包!”

    白成欢在人后听到了,却是有些出神。

    赵诗真做了十几年的兵部尚书,却因为大齐一直没有战事,这个尚书做的极为清闲,闲着无事就喜欢勒掯他的几个儿子习武。

    可惜他的几个儿子皆是资质平庸之辈,到最后也只能是在军中寻了个闲职,并没有一个能继承他当年雄风的。

    若是这样比起来,哥哥当真是人中龙凤之属。

    威北候看着身姿矫健的儿子,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他对儿子一向严厉,总想着他是徐家将来的脊梁,可如今儿子要去边疆建功立业,一个不小心就是九死一生,他心里,却又百般不是滋味。

    威北候夫人早就红了眼眶,却碍于圣旨,不敢流泪,直到赵诗真离去,一家人回了正院,才握着那道黄色绸缎的圣旨,眼泪再也忍不住。

    “三天以后就要走啊……我这一辈子,就你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要好好地回来!”

    白成欢看着娘亲伤心担忧落泪,上前陪伴在侧细心安慰,一双黑眸却看向了徐成霖。

    “哥哥,此去东南,倭寇暂且不论,千万记得,不要与林稻城起争执冲突,伺机而动即可。”

    因为萧绍昀曾经的话,林稻城在白成欢心中,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徐成霖点头:“林家在东南盘踞多年,我总不会一去就去招惹林稻城这个地头蛇,你尽管放心。”

    兄妹两人说着话,威北候夫人在一边满腔心事,忽然就怒道:

    “都是安竹林那个祸害,耽误得你如今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娶,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

    白成欢心底黯然,以哥哥这个年纪,放在别人家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她不禁想起了梁思贤。

    自从七夕那夜过去之后,思贤只来过侯府一趟,只和她说了说话,却再也没有提起过哥哥。

    眼看着哥哥又要远走东南,思贤的心事,难道真要就这么断了?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消息在威北候府中传开,朱姨娘院中顿时一派喜气洋洋。

    待到徐成乐闻讯赶回家中送别长兄的时候,朱姨娘就紧紧地拉住了儿子,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成乐,徐成霖就要去东南送死了,你那什么书院的书也再也不要读了,赶紧回来,趁着这个机会多陪陪侯爷,让侯爷也看到你的好,若是徐成霖有个万一,那你就……”

    “即使大哥真有个万一,世子之位也绝不会是我的!”

    徐成乐厉声打断了朱姨娘的兴高采烈。

    他是庶子,从出生就注定了与威北候的爵位无缘,他也早就断了那个念头。

    朱姨娘不服气:“怎么会不是你的?虽然他徐成霖是嫡子,可是他如今没有儿子啊!他要是死了,这侯府可就你一个男丁了,徐家几代单传,嫡枝早就只剩下咱们了,若是没有嫡出的,这爵位不就得落在你身上?”

    徐成乐对自己生母的异想天开总算是又有了新的认识。

    “若是嫡枝的人都死光了,那侯府的爵位就只会被收回,所以,姨娘,若是你还想要在侯府享受荣华富贵,那就最好祈祷大哥长命百岁!”

    朱姨娘瞠目结舌,打死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没天理的事情?你难道不是侯爷的亲儿子?你也是徐家正正经经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