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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老爷久久说不出话来,心底却有根弦铮然而动!
若是这话别人说,他是绝不肯信的,可是出自圆慧之口——大齐谁人不知,圆慧是佛门中最受人敬重的高僧,修行多年,佛法高深!
圆慧说出来的话,绝非一般和尚故弄玄虚。
崔大老爷思量了一瞬,就命人好生招待圆慧,自己回转后堂准备请族中几个长辈来商议。
刚遣人出门去请人,崔大夫人就闻讯来见崔大老爷。
“老爷,真的是圆慧大师来了?妾身一定要见见圆慧大师!”崔夫人激动的神情中透着惊喜。
妇道人家尊崇佛门弟子,听说圆慧上门激动不已,崔大老爷能理解,但他不大懂得夫人的这份喜意从何而来:
“是与不是尚未可知,还得找人验证。而且他在外面胡乱说话,就是对我们崔家不利,你怎么好端端地要见他?”
“老爷!不必找人验证,妾身从前是见过圆慧大师的,妾身就认得!”
崔夫人忙道:
“老爷您忘了,妾身在先帝十二年曾经带着华儿去过京城,是曾经见过圆慧大师的!”
“你见过圆慧大师?我怎么不知道?”崔大老爷从来都没听自己的夫人说过这件事情。
崔大夫人这才慢慢道来:
“那时候妾身听闻北山寺的香火极是灵验,就想着咱们华儿那时候刚生了一场大病,带她去菩萨面前求个平安也是好的,当时刚好赶上圆慧大师讲经,就去听了听,谁知道圆慧大师见着华儿之后,居然主动为华儿批了命,说她凤命在身,宜晚嫁,当遇贵人……”
说到这里,崔大夫人面露戚色:
“可惜那个时候正赶上乔皇后过世,乔氏一族一夕倾覆,先帝对咱们世家多有忌惮,这话我听了顾不得高兴,赶紧死死地捂住了不让人知晓,可是妾身这心里,就怕寻常的亲事委屈了华儿……”
崔大老爷恍然大悟:
“所以这么多年你才一直按着华儿的亲事,一直留着她?”
崔大夫人点点头,算是认了:
“妾身想着圆慧大师是有名的高僧,他说出来的话,或许是窥见了几许天机也说不定,定然不会是妄言。”
崔大老爷琢磨了一下,被晋王弄得心灰意冷的那颗心顿时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虽然此时大家都将目光放在二房出的那个晋王妃身上,可既然他的长女幼时就被人断言过凤命在身,将来会得遇贵人,是不是说,未来的皇后,也可能是他的长女崔颖华?
若是华儿将来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崔家岂不是也算得上有龙气所出?
只不过这以后的皇帝,到底会是谁?
崔家的族老们也很快赶来,几人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大都认为圆慧这番话不可能无缘无故,崔大老爷见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又将夫人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几个族老也立刻就怦然心动了。
“既然圆慧大师都如此说了,颖华的亲事,或许是该好好思量一番了。”
崔大老爷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于是一起见了圆慧,商议了足足有半日,圆慧才离开了崔家。
崔大老爷就叫了崔大夫人过去,交代了一番之后,崔大夫人就去寻女儿。
一进女儿的院子,崔大夫人就听到院中荷塘边上,传来一阵幽幽的琴声,她就站住脚听了一阵。
能做崔家的当家主母,崔大夫人出身教养也是样样不凡,琴棋书画皆通,只仔细一听,就听出了琴声中的郁郁之意。
已经年过十八,却还没定下亲事,大好年华空蹉跎,难怪女儿会觉得伤神……
往日里要是听到这样的琴声,崔大夫人也是会跟着神伤的,但今日,她的心情是格外轻快。
“华儿!”
崔大夫人走到女儿身边,很是感慨地唤了一声。
正在水边一丛红色的火百合旁边抚琴的女子转过头来,玉颈修长,明眸皓齿,眉眼秾丽,倾世之姿一时竟将身边如火烈艳的百合花都比了下去,就连远处的莲叶荷花似乎都成了衬托她明艳容色的背景。
只是她眉间的些许郁色让她的明艳中多了少许清丽,却没有损及她的美貌分毫,反倒让她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她见是崔大夫人,连忙起身行礼,裙琚轻动间,更见优雅:
“母亲过来了。”
如同黄鹂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在崔大夫人的耳中,不禁从心底生出一股骄傲来——这就是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崔家嫡长女啊,若不是如此出色,怎么配得起那“凤命”?
“母亲今日何事如此高兴?”崔颖华一眼看出母亲很高兴,也就笑着问道。
崔大夫人也不遮掩:“是族中议定,要说你的亲事了。”
“哦。”崔颖华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并不多说什么。
她的亲事耽搁了这么几年,如今天下将乱,她还能挑到什么好人家?
崔家的女儿向来是待价而沽,这要在以前,自然是往最尊贵的地方去,可如今的崔家……
知女莫若母,崔大夫人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就笑道:
“这一次,说的也不是寻常人家。华儿,你可还记得,你少时去京城,圆慧大师是如何说的?”
“佛门的箴言,本就玄而又玄,母亲怎么还当真了?”
那些曾经给过她无尽骄傲底气的话,这些年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只不过从前想起来满是骄傲,如今想起来却是刺痛。
崔颖华垂眸道:
“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不然,母亲是觉得,如今皇帝的身边还能有女儿的位置,还是说,女儿再去河东晋王府与二妹妹一争高低,争出个正室侧室?”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就很明显了。
但是崔大夫人一点儿都没生气,反倒为女儿的头脑清醒感到高兴:
“你说的很是,但圆慧大师提起的这个人,不是皇帝,也并非晋王,而是秦王世子!”
“秦王世子?”
崔颖华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又酸又痛,居然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但是仔细想想,她又从未见过这个人。
她的心绪向来沉稳,很少出现这样的波动。此时蹙眉细想了一下,就直接向母亲问道:
“他,凭什么做我崔颖华的夫君?再说,女儿记得,他也已经娶妻了,族中的意思,是要女儿去夺人夫婿?”
语中傲然之气展露无遗。
崔大夫人看向女儿的眼神顿时就带着心疼。
其实从崔颖华行过及笄礼之后,上门说亲的人就没有断过。
但是一来崔家嫡长女的身份格外尊贵,没有足够的家世与实力,崔家是不会轻易将嫡长女许出去的,二来,崔颖华自幼容貌学识样样出众,又生于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很有些目下无尘的孤傲脾性,再加上崔大夫人心里存着这段心事,也就将崔颖华的亲事一直耽搁了下来。
直到孝元皇后薨逝,皇帝下旨选秀,崔家人才心动了,先后定下了崔颖佳与崔颖怡去京城应选,其实也有去为崔颖华铺路的意思,只要皇帝留下了崔家女,那崔家就能谋划直接将崔颖华送进宫中做皇后。
偏偏秀女上万,皇帝最后只选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卫婉,又将崔颖佳指婚给了晋王,一下子就绝了崔家再高姿态往宫里送人的路。
崔家这个时候,如果再腆着脸将尊贵的嫡长女送进宫,那绝对就是自打耳光。
而这一场谋划落空,不仅仅伤了崔家的脸面,更是让女儿高傲的心受到了重挫。
自从那以后,原本虽然有几分傲气但还算得上温婉可人的女儿说话行事,就越来越尖锐了。
可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崔大夫人是从来不愿意说女儿一个不字的,此时见她又有些犯了孤拐的性子,就耐心劝慰道:
“娶妻了又如何,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想要做最尊贵的人,就不必在意这些,你父亲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放在后宅一样的。”
“他的那个世子妃,原本就只是个虢州武官家出身的小户女儿,虽然现在名义上是威北侯府的义女,那又如何?不过一个联姻的棋子罢了。小户出身的粗鄙女子,完全是不能跟华儿你相提并论的,况且那从前就是一个疯傻的女子,就算好了,也是个傻的,还是皇帝硬塞过去给秦王府添堵的,值得你放在眼中?”
崔颖华越听心越凉,深知自己的母亲能跟她说这些,必定是坚定了心意了。
崔颖华心中就涌现出无数委屈,一时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就算她只是个小户女子,就算她只是个疯子傻子,她也占了原配的地位!我若夺了她的夫婿,就算我日后应了什么所谓的凤命,做了皇后,在天下人的眼里,我也永远要在她面前执妾礼!我一个出身崔家的嫡长女,凭什么要去做妾?!”
“那个所谓的秦王世子妃已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了,秦王世子却远在西南,说明对她根本就没什么情义,这样的人,算什么原配?再说躺了这么些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你有什么可在意?”
崔大夫人见女儿发火,知道她是钻了牛角尖,训斥了几句之后,也就干脆直说:
“你只说你想不想做皇后,想不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之路,除了孝元皇后运气好手到擒来,哪一个不是步步为营?你是崔家的嫡长女,你连这点器量都没有?”
崔颖华见母亲也是动了怒,才惊觉自己不该如此对母亲说话,胸口起伏了几息,才低声道:
“可母亲如何就能肯定,他将来一定能当皇帝?”
“因为圆慧大师亲口说他身负龙运,因为他的父亲是掌控西北的秦王,他的盟友是东南林稻城,是京城的威北候府!这样的人,前途如何,华儿你想不明白?”
崔大夫人觉得这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荷花池旁早就只剩下母女二人,崔颖华在崔大夫人说出这番话之后,就再也没出声,只盯着波澜微起的水面垂头思量。
最终,崔大夫人听到了算是满意的答复:
“我可以将他作为夫婿人选来对待,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定下亲事以前,我必须见见他本人,第二,我绝不能以平妻或是侧妃的身份嫁入秦王府。”
不能以平妻或是侧妃的身份嫁入秦王府——这就是要那位秦王世子妃消失了?
崔大夫人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女儿这样的想法有些恶毒,但是转瞬即逝。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白成欢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儿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沉浸在一种全然陌生的焦虑里。
再有一日的路程就要到宁州了,身为儿媳妇,就要见到自己的公公了,这可真是个问题。、
“欢欢,你放心,你这么好的女子,父王肯定会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的!”
萧绍棠自从知道她担心什么之后,一直都在说好话,可这个时候,白成欢能听进去的,实在是没有。
她揪着衣襟上的带子,直把那根精美的衣带拧成了麻花,还是闷闷不乐。
她从来就没真正怕过什么人,就连当年在先帝面前,也没有什么忐忑纠结。
可这会儿要去见萧绍棠的父亲了,她就紧张起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白成欢眨巴着眼睛又开始问萧绍棠:
“你说,父王会不会觉得我跟着你跑过来太任性?”
萧绍棠已经快要被白成欢类似的问题整疯了。
他苦笑着将她拉进了怀里,还是耐心回答:
“父王绝不会怪你!他还曾责怪我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京城的,他是一个很和气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你告诉我一个有着战神之名的人,是怎么个和气法儿?会一边拿刀砍人,一边笑眯眯吗?”
白成欢不屈不挠地接着问。
萧绍棠彻底没辙,直接就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将她问个不停的嘴巴严严实实地堵上:
“你今日的话格外多,这些……等你见了父王自己问去吧!”
白成欢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就被镇压了。
而仍旧住在宁州军营里的秦王,忽然接到信儿说儿子媳妇隔日就要到了,顿时也格外紧张起来。
他立刻就跑去跟幕僚商议这件大事。
“顾先生,您说,我要不要搬回宁州城里住?对了,那宅子收拾得妥当不妥当?伺候的人找好了吗?”
顾天祥眼睁睁地看着英明神武的秦王骤然间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家翁,很是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