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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方含东绝不敢就这么伤了皇帝的面子。
他好言劝说:
“这怎么能是低头呢,这是皇上为秦王府主持公道……”
皇帝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听了,怒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话再也不要说,朕如今只要你们出打仗的主意!”
方含东只能闭嘴了,皇帝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了。
皇帝的目光又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威北侯的影子。
这个时候,真该让威北侯带人去冀州,让他去对付他的那个好义女与好女婿!
“威北侯呢?”
皇帝一问出口,方含东和赵诗真心里就齐齐叫了声“糟”!
这个时候如果让威北侯去冀州,那简直就是给秦军送兵送将去!
赵诗真再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了,上前回道:
“威北侯自从前些日子病倒,就没好起来过,臣前儿还去看了,至今起不来床呢,听说侯府都准备着给威北侯办丧事儿了!”
赵诗真恨不得把威北侯说得差点儿就入了土了。
皇帝冷笑道:
“照你们这么说,如今就没一个得用的人了?朕还做什么皇帝,朕干脆直接把先帝留下来的江山拱手相让好了!”
这一次无论皇帝再怎么发脾气,也没人愿意说话了。
继续打,永昌伯就是例子,要停战,皇上又不肯低头,反正说到底秦王也是他们萧家的人,随他们萧家人怎么作吧,他们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紧。
甚至很多人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心底深处甚至觉得若是秦王攻入京城,以秦王的性子,还会善待他们这些无关轻重的官员也说不定。
这一日的早朝,一直到了近午时才散。
皇帝发怒到最后,只能下旨让雍州守备袁京带三万兵马增援冀州。
大臣们也都默认了,这是最近也是最便捷的办法了。
只是人人心头都有隐忧,冀州危急,雍州兵马前去增援冀州,那若是冀州失守,雍州危急的时候,谁又来拱卫京城呢?
京卫多年未曾参与战事,早就塞满了权贵之家的纨绔子弟,威武将军张君光虽然还有几分真本事,可他已经年老力衰,还能带多久的兵,谁心里都没数。
而剩下的几个武将,也是卸甲多年。
勋贵中,梁国公府一来早就不走武将的路子了,二来如今和威北侯府结了亲,同忠义伯府一样,跟威北侯府是一个鼻孔出气,皇帝根本不敢重用。
安国公早就是废人一个了,既无体面,更无兵权。
只剩下一个镇国公虽然还得皇帝看重,可镇国公府向来是走文官路子,于真刀实枪上半点出不上力。
威北侯在家中听说皇帝在早朝上又提到了他,放了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他对面的儿子徐成霖叹道:
“他哪里是想要我去打仗,还不是惦记着我手里的那一半鱼符!唉,太祖皇帝与独孤皇后当年信重我们徐家,如今与他们的子嗣闹到这一步,也实在是……对不住先祖啊……”
徐成霖深知父亲此时心中的感慨,听他叹息,就垂眸道:
“父亲,当年独孤皇后遗愿是将这一半鱼符交给徐家,无非就是怕有不肖子孙葬送了大齐的江山,却连一个敢出头的臣子都没有。”
“而如今,我们所做的,不正是匡扶正义,重整山河吗?秦王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嗣,孝宗皇帝的亲子,父亲何必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呢?”
威北侯摇头:
“我从你妹妹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下定了决心,是不可能再更改的。我们徐家可以继续对萧氏忠心,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对萧绍昀有一丝一毫的忠心!”
“所以你放心,父亲绝不会心软的。”
徐成霖听父亲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也就不再担心,接着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父亲可知道,如今的那个卫婉,是什么来路?”
徐成霖回来得悄无声息,但是京城发生过的一切他都知道。
自从与梁思贤订了亲,两人的通信就再无顾忌,梁思贤遇到什么事情也会与他说,那个与曾经的成欢极为相似的卫婉,他更是有所耳闻。
威北侯已经差不多将卫婉这个人忘了,怔了一下才道:
“明面儿上,是当初选秀选出来的江南秀女,实际上,应该是秦王府的人——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与你妹妹从前有几分相似,能够糊弄皇帝罢了,咱们家人,是绝不会相信的。”
“秦王府的人?”
徐成霖知道秦王府在皇帝身边有不少钉子,可他没想到连这个卫婉也是!
一种说不清的愤怒就从徐成霖心底冒了出来,咬牙道:
“萧绍棠他也真想得出来!送一个与成欢一模一样的女人去皇帝身边,他在意过成欢的感受吗?”
“可是,可是萧绍棠并不知道你妹妹两世为人啊……他这个计策,作用也不小,你妹妹,也是很赞同的。”
威北侯皱眉说道,不知道儿子这是生什么气。
徐成霖一腔怒气顿时就全都冻结在了心里,化为沉沉的悲哀。
成欢,她看到那个卫婉的时候,是要独自吞下多少委屈,才能说出一句赞同?
他金尊玉贵,被全家人当做宝一样长大的妹妹,如今只能活在别人的人生里,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凭着一张脸取代她的一切!
徐成霖心中恨意翻涌,也就没有再和威北侯多说什么,起身跟父亲告辞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秋菊傲霜而立,修竹凌寒。
再远些,还能望见湖边那依旧如霞一般火红的凤凰木。
从前觉得熟悉温暖的家,这个时候落在徐成霖的眼里,虽然还是那般熟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美好欢欣了。
成欢走了,母亲与大姐,三弟都被一起送走了,如今留在府里的,不过是别人伪装的罢了。
他曾经一回来就觉得安心的府里,终于还是变得空空荡荡。
不过这样的感伤只不过是一瞬间,就从徐成霖心头掠了过去。
他要做的事情还太多,根本顾不上伤春悲秋。
徐成霖回来的事情,威北候府一直紧紧地瞒着所有人,包括梁国公府。
梁思贤一向聪明,如今局势不好,她也得偿所愿地与徐成霖定了亲,干脆也就日日闷在家里,也不出去乱转了。
这一日接到徐成霖书信,让她去南大街的书肆帮他买一本书的时候,梁思贤并没有多想。
为徐大哥效劳,她是很乐意的。
梁思贤在书肆里转悠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徐成霖要她买的那本书,倒是路过一个角落的时候,被人猛然拉进了一边的包间!
“啊……”
梁思贤的惊呼声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掩了下去,她因为惊讶而睁得圆滚滚的眼睛对上的,正是一双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眸子。
“别害怕,是我!”徐成霖朝她一笑,松开了掩着她唇瓣的手,温和地向她致歉:“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了。”
梁思贤心头猛地一跳,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几乎都忘了怎么说话了。
“徐,徐大哥……你回来了!”
前一刻还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梁思贤,立刻就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徐成霖:
“徐大哥,真的是你!你是不是回来娶我的?”
母亲一直都担忧如今这个局势她的婚事不知道要被耽误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徐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成霖被她猛然扑上来紧紧抱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子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女子特有的温软身躯紧紧贴着他,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触感,而她的发丝衣衫上,都透出莫名的芬芳,徐成霖一下子就觉得这样的香气像是从他的鼻中钻进了脑海里,整个人都是晕陶陶的。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这样的香气了,他心里想。
他干脆抬手,也轻轻地抱住了她。
包间外面跟来的丫鬟见自家小姐进了这个包间,虽然没听到她那声短促的惊呼,想了想还是在外面敲了门。
“小姐,您怎么进去了,要奴婢进去伺候吗?”
“不要!”
梁思贤听到丫鬟的声音,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是有多不妥,连忙从徐成霖身前往后退,一边慌乱地应了一声。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梁思贤对刚刚鬼迷心窍的自己唾弃不已,涨红了脸颊对着外面又吩咐了一句:
“我有些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站远些看着,别让人过来打扰我!”
丫鬟听她说话有条有理,也就不再怀疑,按着梁思贤的吩咐,远远地守着去了。
“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思贤你是个这样直率的人。”
徐成霖似乎是真心称赞,但是梁思贤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
“徐大哥,是我……我太轻薄了……”
梁思贤沮丧极了。
身为女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未婚夫妻,也容不得她如此不知羞臊。
徐成霖却伸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笑道:
“我都要成为你的夫君了,这怎么能算轻薄?你说的没错,我回来,就是要与你成亲了。”
或许在片刻之前,徐成霖并不确定自己这一次回来,会不会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局势下办婚事,可见到她这一刻,他忽然就肯定了。
他从前的生命里,是有过一段心事,可那些心事,都是少年时的懵懂,暗沉永不见天日。
唯有这一刻的心动,是一点一滴汇聚而成,清晰无比。
甚至,他回来以后,别的事情都还来不及做,就想着要来见见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时候拨云见日,一切明朗。
从她为了他怒斥石婉柔开始,一直到今日这轻轻的一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真心的喜欢,也能感觉到,她大概是不会害怕侯府将来落败,会牵连到她的。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多走一步,与她在一起,想一想,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梁思贤惊喜不已:
“真的?”
“真的。”
徐成霖再次肯定。
“徐大哥,你真是太好了!”梁思贤像是做梦一样笑了起来:“我觉得我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有我在,你尽管晕。”徐成霖笑眯眯地跟她说。
梁思贤的心跳更快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眼里沉肃威严的徐大哥,居然会是这样一个顺着她的话俏皮的人!
不过这样的徐大哥更让人喜欢!
梁思贤干脆又歪缠着他说了许久的话,徐成霖就一直高高兴兴地听着,直到最后说起卫婉的时候,徐成霖的目光才深沉了起来。
“她不是成欢,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就不必去理会她。若是她将来还想要借着这张脸兴风作浪,那就不必容她。”
梁思贤点头:
“对,就该这样。之前皇帝还命她来试探过我,我根本不接她的茬儿。成欢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绝不是她那样的阴阳怪气!”
徐成霖见梁思贤心里清楚,也就不多说,不过他心里担忧的,却是另一桩事。
成欢是魂魄寄托在了另一个人身上,虽然样貌大不一样,但他能确定那就是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妹妹。
而这个卫婉,据说却非常相似——
成欢根本不是父母亲生的,那这个突然出现的卫婉,难不成和她原身有些牵扯?
而威北侯府上下,成欢的身世,除了他,就只有林嬷嬷一个人知道。
林嬷嬷如今中毒昏迷不醒,但是只要她还活着一日,这件事就难免有揭穿的危险。
自从听说了这个卫婉的出现,徐成霖的心里就不安极了。
若是有朝一日这件事情被揭开,那不仅仅是成欢无法自处,父亲和母亲,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这件事,必须及早解决!
跟梁思贤分开之后,徐成霖就又去见了威北候。
“父亲,如今母亲不在家,府中是谁掌事?”
“你母亲走的时候留了高嬷嬷在府里管事,又见朱姨娘如今消停了,命她跟着帮忙。”
威北候一瞧见儿子听到“朱姨娘”这三个字时候的眼神,立刻又解释道:
“你母亲的意思,是已经带走了成乐,不怕朱姨娘不尽心。”
二弟徐成乐是朱姨娘唯一的儿子,她定然会顾忌几分的。
徐成霖想了想,脸色虽然不好,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直接跟威北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既然我回来的事情一时不想传出去,那府里的人口,是不是得再清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