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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楚玉凝一改先前的浑浑噩噩,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似乎又过于拼命了一些,连着数日,不眠不休,难得有空闲,便往兰宅跑,去看李氏留下的小公子,还没起名字,众人便小哥儿小哥儿地称呼他。
随着熹隆帝的去世,这个年过得冷清而寂寂无声。
正月过完,年轻的帝王在摄政王,定国公等人的拥戴下登上皇位,拉开乾宁元年的序幕。
然而,叛乱仍在继续,定远侯府并没因此而放弃抵抗,同时民间各种影射皇室丑闻的说书故事屡禁不止,让人官府大为头疼。
转瞬便到了乾宁元年的端午节,眼瞧着养地白白嫩嫩,似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小哥儿,这日被老仆妇喂了指甲盖儿般大小的一粒粽子,竟这样卡在了喉咙,憋地面色通红,就此一命呜呼。
楚玉凝得知消息赶来时,小哥儿已经面色清白地躺在虫子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有了李氏之死的打击,楚玉凝现下已然冷静了不少。
她从虫子手里接过小哥儿,却不料虫子将小哥儿抱地死紧。
“郡主,是我没照顾好嫂子和大侄子,这都赖我!”虫子将小哥儿搂在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他光滑的小脸蛋儿。
“现今小哥儿也走了,我已无言在兰宅待下去。便扶着嫂子的灵柩京。待将嫂子和大侄子安顿好,我再来向兰舟哥赔罪。”
“你...”楚玉凝看着这样的虫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腿脚不便,沿路又战事迭起......”
“此事我一定要做。这是我能为兰舟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虫子态度坚决地道。
第二日天不亮,他将小哥儿用一副小棺椁安置了,扶着一大一小两个灵柩出了山茵城。
到达瑜山城时,与早在客栈等候他的人会面。
“虫子哥!”一身朴素妇人打扮的女子站在二楼的开着的窗户前,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挥舞着手臂。
虫子怀里抱着一个睡地香甜的婴孩,仰起头,冲那女子微微一笑。
自此,世间再无李氏与虫子,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男人,和他英姿飒爽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
一家三口,在这战乱纷飞的年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乾宁二年春,历经一年,西境叛乱终于被成功镇压,东境、南境和北疆军联合作战,将西夏军赶出大懿的领土。
三月杏花迎风吐蕊,桃花灼灼,三花烂漫,正是一年最为生机盎然的时刻。
北疆的冰雪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离开一年的游子,总算再次回到母亲的怀抱。
迎接他们的可能是父母殷切而欣慰的笑容,也有可能是空空如也的家。
驻军大营中军主帐里,聊完正事之后,永安王将其余谋士尽数遣了下去,只留下兰舟。
“你出征一年多,有些事本王尚来不及在信里对你说。”
永安王神色凝重地看着兰舟。
虽然知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事到临头,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父王。儿有话要与兰少将说。”就在此时,楚玉凝掀帘而入。
“玉凝。”永安王看着她,“你先出去。”
“父王,请让儿臣来说吧。”楚玉凝神情坚定地道。
永安王视线掠过兰舟平静淡漠的脸庞,终是将头偏向一旁。
“兰少将。”楚玉凝朝兰舟微微颔首,“在你动身前去剿灭叛军时,兰夫人不慎动了胎气,以致难产,最终艰难生下一个男婴,而李夫人她则力竭而亡。”
楚玉凝看着他的眼眸,语气艰涩,语速缓慢地说道。
兰舟眉头动了动,下颔的线条绷地极紧。
“可有大夫在场?”战场上的厮杀使得他周身的肃杀之气愈发浓厚,每一个字吐出来,似乎都有千斤重。
“有。但回天乏术。”楚玉凝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来晃去,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束缚,喷涌而出。
她用力瞪大眼睛,用指尖揉了揉眼角,“还有一事。”
说道这里,鼻中的酸涩愈来愈浓,险些说不出话来。
她顿了一顿,艰难道:“小公子端午时,被奶娘不甚喂食粽子,以至于噎住,就此...没了。”
说完最后两个字之后,她忽然伸出胳膊,用力将兰舟抱住。
脸颊擦在冰冷的盔甲上面,暗暗生疼,她却紧搂住他不放。
“请兰少将节哀。”请你一定要撑住,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不要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妄图以己之力,抗衡宛如天神般无所不能的作者!
“郡主,您僭越了。”耳边响起冷硬的声音。
紧接着,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一旁。
楚玉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兰舟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周身的肃杀之气愈发浓厚,“不知贱内与犬子葬在了何处?”
他看向永安王,问道。
永安王一滞,嘴角露出苦笑。
“虫子哥带着嫂夫人和小公子的灵柩回乡途中遭遇意外,跌落山崖,生死不明,至今没有消息。”
楚玉凝吸了吸鼻子,轻声答道。
这是连一个供他纪念的坟茔都没留下。
作者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任何伤痛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能慢慢愈合,只要那人不再,关于那人的记忆也全都变得面目全非,当再无可纪念之物时,终究会连那人的样子和过往也一并忘掉。
“既如此,从今日起,末将请求离营,寻回妻儿遗骸。”兰舟抬手,将身上厚重的铁甲脱下,连带佩剑,武器,甚至连腰刀、匕首都没放过,悉数扔到地上,穿着一身常服,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兰舟!你连他们从哪儿掉落都不知,要去何处寻?”楚玉凝追着他的背影问道。
“此事与郡主无关。”兰舟没有转身,只冷冷丢下这么一句,便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了。
楚玉凝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在驻军大营的衬托下,是那么地苍凉、落寞与孤独。
但至少,他没有恼羞成怒,濒临崩溃,以至于做出对抗作者的举动来。
就在此时,从一旁的帐篷里走出一个青衣女子,追随者兰舟的脚步,跟了上去。
楚玉凝辨出,那熟悉的背影,正是薛永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