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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是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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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柔心理早有准备,曹劲会喝得烂醉而归。

    其实对此,她还有些暗自高兴,希望曹劲能干脆醉得不醒人事,这样洞房之夜也就躲过去了。

    当然她也知道,毕竟已成婚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可是一想到校场外面是数万将士,他们却仅隔一个大帐行敦伦,她自问无法接受,所以最好曹劲自己醉得人事不知。

    然,她原是如此想着,可现在看到曹劲一脸醉醺醺的样子,甄柔第一个念头就是远远走开。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理智一直横亘在脑海里。

    旋即已是掀被起身,快速趿拉了青履到一旁的衣桁架子处,扯下一袭红色锦缎外袍披上,将贴身的白色中衣严严实实裹住,便来到曹劲跟前道:“夫君,我已让人备了醒酒汤,你先在榻上坐一会,我这就取了过来。”

    说话时,甄柔一直立在离曹劲一步之外,微微仰着头,面含一丝焦急。

    话一说完,未等曹劲回应,径自绕过曹劲,向屏风外走去,口里也扬声唤道:“阿玉——”

    一声“阿玉”刚出口,声音戛然而止。

    甄柔只感手腕猛地一紧,脚步再是迈不出去,紧接着肩膀上就是一重,一股呛鼻的酒味兜头兜脑的笼罩了过来。

    就在这转眼之间,曹劲已一手搭在甄柔的肩膀上,将身体一部分重量靠了上去。

    甄柔根本毫无防备,被曹劲猛地一个倚靠过来,她顿时踉跄了一下,差点就要栽了下去,却还没反应过来,那浓烈的酒气直熏得她差点背气。

    曹劲却只感一阵温腻软香迎来,果然和那一截手腕的触感一样,他惬意地眯了眯眼,对自己临时起意一靠不觉满意。

    只是揽在手下的身子,尤其是掌下那肩膀,虽不是骨骼硌手,却也委实太纤弱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压坏,只好再移开一些重量,待感觉臂怀下的新婚妻子终于站稳,他才略带酒意道:“不用醒酒汤,扶我过去就是。”

    说着,带了一把甄柔的肩膀,转身往床榻走去。

    言语清楚,意识清明,应该没有完全醉了。

    只是他一开口,那酒气更浓了。

    甄柔摒气,一声不吭,只顺着曹劲的力道往床榻走去。

    但待曹劲一到床榻箕坐下来,她立马就站起来,退到一步之外,才感觉呼吸为之一顺。

    到底还是喝了不少,一个未注意,甄柔竟一下挣开他的手走了,左臂怀间顿时一空,曹劲皱了皱眉,抬头一看,甄柔已站到了老远,他也不再多做折腾,脚后跟一蹬,就是“咚——咚——”两声响,把靴子蹬得飞远,然后便是一个倒头,仰躺上了床榻。

    连月来抗敌,大败薛邓联军后,又有各种事务处理,今日倏一饮酒放松,确实有几分疲乏,索性闭眼休息。

    甄柔愕然:“你就这样睡了?”

    曹劲闻言也不睁眼,只捏了捏眉心,不掩疲惫地“嗯”了一声,嗓音带着些许沙哑道:“我先睡一会,天亮就要起来。”

    言下之意,他亦没有行敦伦之意。

    有了这个共同认知,甄柔对于曹劲就这样睡了,心里也不大在意。却不想曹劲忽又道:“明日中午就要启程,路途遥远,你也早些睡吧。”

    说着,将身子往床榻外侧挪出了几许,给内侧留出了空位。

    他便不再动了,依旧仰面躺着,脸上刚硬的线条有些软和下来,神色安详,一派要陷入睡眠的样子。

    甄柔却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即使都没有行敦伦之意,但他们已是成婚的夫妻,今夜还是他们的洞房之夜,理所应当同榻而眠。

    可是看着合衣躺在床榻上的曹劲,不说他的一身在外穿过的礼服,却穿到了室内的床榻上去,仅这一身熏人的酒气,让人如何入睡?

    甄柔只好皱着眉四处寻看去。

    帐子很大,也很简单。

    一扇五座屏风,横放在帐子当中,隔出里外两间。里间一张双人床榻,一个衣桁架子,一个梳妆长案,并几个大木箱子。外间则更是简单,她记得屏风外只有长案客几。

    整个大账内,能睡下的只有曹劲的边上。

    再看曹劲,爵弁未解,腰上还有佩剑,这样居然也能睡着……

    甄柔有些泄气。

    这时,屏风后转过轻微的脚步声。

    阿玉在外当值,姜媪不放心甄柔,也留在账外当值。先前一听到甄柔的传唤,就已撩帘进了大帐,却见甄柔被曹劲揽在怀中,不好再入,遂等在屏风后的外间,眼下得知曹劲已睡下,两人才一起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姜媪看了一眼已睡下的曹劲,低声请示道:“娘子,您可是要为三公子净面?”

    这一句问得巧妙,乍听之下,只以为是甄柔主动要为曹劲净面。

    主仆近二十年,又有乳母这一层关系,甄柔一下明白了姜媪的意思,从善如流的吩咐道:“我就是要为夫君净面,阿玉打些温水过来。”

    主仆两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阿玉依言而去。

    未几,带着侍女捧着铜盆、帕子等盥洗之物而入。

    甄柔跽坐到床榻边,轻微的呼吸着,尽量让自己忽视难闻的酒气。

    “夫君?”

    轻轻推了推曹劲,见全无反应,甄柔掩口就了一个呵欠,就不再多耽搁,直接伸手为曹劲取下头上的爵弁,用浸了温水的帕子为他净面擦手,再解下右腰处的佩剑。

    许是她的动作很轻,这一系事情做完,曹劲竟仍一动不动的躺着,全无醒来的痕迹,至多不过在净面时有一两声被打扰的轻哼。

    夜深人静,外面的喧嚣渐渐小了,大帐内的灯火也暗了,只余屏风外一盏小油灯,勉强透来一些微弱的光亮。

    甄柔箕坐在床榻内侧,看着一旁陷入深睡的曹劲,忽然对自己以前的判断有些怀疑——曹劲非池中物。

    若是这样,他怎会连佩剑被解下了,都没反应?

    不是说武将最是警觉么?

    念头闪过,甄柔摇了摇头,拉起身上的被子躺下。

    毕竟没沐浴过,酒气仍有几许,甄柔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还有身边到底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却未想没过一会儿,她竟是意识一沉睡了过去。

    察觉枕畔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曹劲倏然睁眼,目光黑亮清明,眼色锐利如常,偏头看了一眼已然睡去的甄柔,他亦缓缓闭上眼睛,转入睡眠。

    夜,漆黑寂静。

    当一声鸡鸣划过长空,正是雄鸡一叫,天就亮了。

    如此,洞房之夜也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