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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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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兵大典圆满完成。

    对于李申之来说,大典出乎意料地完美,既给了宋国使团充足的信心,也成功地威慑了金国的使者,最主要的是让完颜宗弼对宋军生出了恐惧之心,一种感觉自己根本打不过的恐惧之心。

    就宋国使团来说,不论赵官家在出发之前给他们交代过什么,至少使团不会心虚地作出投降的举动。硬实力摆在那里,再怂的人说话都会有底气。

    而从金国使团的反应来看,李申之那蛮不讲理的领土谈判方针,似乎真的大有可为。

    李申之所谓的与吴璘联络,其实不过是一次尝试罢了,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态度,吓唬完颜宗弼来着。

    没想到完颜宗弼还真的吃这一套,被吓得够呛。

    完颜宗弼真的信了李申之会一口气打到云州(大同),到那时金国在燕山以南的地盘都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殊不知李申之不过是随后一说罢了,他根本不可能一路去打到云州。

    别说云州了,太原府都是奢望。

    打到太原府的前提,是应天府与川陕军的吴璘兵合一处,联合行动才行。

    可吴璘凭什么听李申之的?赵官家又怎么会默许他们随意用兵?

    有宋一朝,对武将的戒备比防贼都严。武将们想打一场漂亮的防御战都各种掣肘,更别说打进攻战,还是长途远征。

    李申之在应天府的军事行动自作主张,罔顾朝廷号令,姑且能用守土有责的说辞搪塞过去,但是向外扩张的话,赵官家手中的金牌可是要命不要钱。

    参加阅兵的士兵们,头一次在主将面前扬眉吐气,好好地表现了一把,李申之也给他们全都记了一大功,赏赐当天就发放到位。

    阅兵观礼结束之前,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让宋金官员们吃些点心,喝些果汁饮品,等铁轨马车到来之后再一同乘车回去。

    乘着这个间隙,大家都可以四处转一转,活动几下身体,互相交谈一番,顺便去上一趟厕所。

    应天府书院中的高档厕所,让赵鼎不再对公共场所的厕所有抵触情绪,在小吏的带领下,前往观礼台的贵宾公厕去放松一下。

    为了避免双方的冲突,厕所分成了两个,倒不是为了分男女,而是为了分宋金。

    整个校场之上只有岳银瓶一个女人,她有自己专用的厕所。

    校场的厕所和书院的一样整洁,甚至还要更加地干净。

    士兵们搞卫生的能力,远超学生。

    还未进门,赵鼎便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大舅哥,今天这仗打的真痛快,比咱们当年在山寨强了不知多少倍。”

    另一道声音稍显温和,说道:“咱们山寨怎能与现在相比。咱们当初能抵挡住金人的扫荡便算是烧了高香了。可现在呢?咱们完全可以追着金人屁股打,就算是铁浮屠来了都不怕他们。”

    粗犷声音兴奋了起来,说道:“大舅哥,咱们真的能跟铁浮屠较量较量?”

    温和声音笑道:“你个憨铁牛,咱们硬冲上去肯定不行。但是你没发现申之小相公整出来的新战术吗?只要咱们每次都用上这个战术,拿下数量相等的金人肯定不成问题。你晓得申之小相公为何用火牛阵来当咱们的靶子?”

    那粗狂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李铁牛,说道:“俺还真纳闷呢,这申之小相公怎地如此奢靡,不知道耕牛的金贵,浪费了这么多牛。”

    温和的声音正是张牧之,说道:“你道金人最拿手的是什么?不就是铁浮屠么。那火牛穿上了盔甲,不正是跟铁浮屠一样么。既然咱们能把带着盔甲的火牛给收拾利索了,那么收拾铁浮屠必定不在话下。依我看,申之小相公这就是专门表演给金人看的。”

    李铁牛依然有些郁闷,嘟囔道:“道理俺都懂,就是心疼那许多的牛,不知能耕多少田哩。”

    “你糊涂啊。”张牧之恨道:“申之小相公没有教过你吗?咱们若是打不了胜仗,纵使有万贯家财都是给敌人攒的。等咱们打了胜仗,想要什么没有?敌人家里的东西就是咱家的。你莫忘了,这些牛可都是咱们从关中带回来的,还是金人的牲口哩。”

    李铁牛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俺平日里训练实在是太累了,上课的时候就睡着了,没记住申之小相公的话。”

    张牧之气得一脚踢在李铁牛的屁股上:“申之小相公可是说了,若是到了年底的时候考评过不了,任谁都不能被拔擢。咱们可是最早跟着申之小相公出来混的人,若是在这道关卡被刷下来,不仅是咱们丢脸,更是给申之小相公给丢脸。”

    看到李铁牛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听到读书就犯困,张牧之恨道:“你若是再不上进,我就把俺家妹子领回家,你以后再也别想见到秀儿!”

    “我学!”李铁牛赶紧改口:“我学还不行么!”

    赵鼎在门口听着有趣,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张牧之与李铁牛出门。

    赵鼎是自己前来厕所,并没有带随从,是以与张牧之直接打了个照面。

    张牧之与赵鼎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只是从对方的官服看出官位不低,匆匆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不料赵鼎却是趁势拉住了张牧之,问道:“这位军汉,你且等一等,老夫问你几个问题。”

    在赵鼎看来,自己能笑着脸跟对方说几句话,已经算得上是屈尊纡贵了。

    文人对武人的鄙视,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是以文人们觉得,只要自己稍微收一收鄙视之情,就算是对武人的尊重。

    张牧之倒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乖乖地站住脚,抱拳回道:“相公请问。”

    赵鼎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你方才所说拔擢军官要考试,是指什么?”

    张牧之到底读过些书,说话有些章法,回道:“回相公,是这样的。申之小相公规定,俺们当兵的要是想当军官,必须在校场的书院里读上一个月的书,学上一些文化,等到月底考试过了才能当军官。如果学不会文化,或者是月底考试通不过,只能一辈子都当大头兵。”

    赵鼎问道:“多大的官就需要考试?”

    宋人的文官自古就有劝武将读书的习惯,北宋有范仲淹劝狄青读书,南宋有宗泽劝岳飞读书。是以赵鼎对武将读书一事,不仅不抵触,还十分地提倡。

    张牧之回到:“申之小相公说,现在当队正就需要读书,等到以后什长就需要读书考试。”

    “嘶……”饶是赵鼎提倡武人读书,也没想到李申之能把读书的规模推广到如此的深度。

    什长类似于现在军队中的班长,在建国后依然有许多不识字的班长,可见这种普及程度有多么的强。

    赵鼎心想,若只是识字倒也罢了,推广蒙学,提高全民识字率,本身就是当官的一项基本政绩。诸如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蒙学读物,大多滥觞于宋朝,正是得益于这些推广活动。

    现在推广到了军队之中,倒也算得上一场功德。

    张牧之回道:“千字文、百家姓倒也罢了,俺们小时候都学过一些。只是这《孙子兵法》学起来,倒着实有些吃力。”

    李铁牛也跟着憨笑道:“大舅哥能读懂《孙子兵法》,日后当个都头统制肯定没问题。俺就不行了,学个百家姓都费劲,以后顶大当个队正。”

    赵鼎看着李铁牛憨厚的模样,知道他必然是军中的一员悍将,便勉励道:“壮士莫要自暴自弃。生而为人,自当知理明道,不读书哪里能懂得道理?老夫读了一辈子的书,且教你一个读书的法门,你可愿学?”

    张牧之看着李铁牛竟然还在犹豫答应不答应,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赶紧抱拳应道:“还请相公不吝赐教。”

    赵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了东西,就要去用。你们是惯常打仗的人,学那孙子兵法的时候,不妨多想一想战场上的遭遇,将孙子所说所论套用到战场之上推演一番,定能发现其中的妙处。”

    张牧之眼前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拱手作揖,口中不停称谢:“多谢相公指点。”

    李铁牛虽然不大懂得赵鼎的话,却也跟着张牧之作揖称谢。

    赵鼎仰头大笑,在二人的恭送中踏入了厕所。

    等到赵鼎走远了些,李铁牛忽然有些恍然大悟道:“方才那人看着有些眼熟,莫不是观礼台上之人?”

    张牧之说道:“那人便是赵鼎赵相公,朝廷派来谈判的人。”

    “哦,”李铁牛说道:“那他会拔擢申之小相公吗?”

    “他?他没有这个权力的,只有官家才能给申之小相公更大的官儿当。”张牧之讲解道。

    李铁牛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个官家还不错,是个好官家。”

    张牧之被铁牛逗笑,这小子竟然也评价起官家来,问道:“为何是个好官家?”

    李铁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官家让申之小相公在咱们这里当官,那就是好官家。”

    张牧之反问道:“若是官家不让申之小相公当官呢?”

    一句玩笑话,李铁牛竟然当真起来,黑着脸说道:“那他就不是个好官家。”

    张牧之笑道:“不是好官家你待若何?”

    李铁牛一巴掌拍在胸口,说道:“俺把他脑袋拧下来!”

    这一通对话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都能听见,包括刚走进去不远的赵鼎。

    其实张牧之与李铁牛对话的时候,赵鼎专门放慢了脚步想听清楚,结果差点被把他给吓着。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

    古人诚不我欺。

    ……

    河边的屠宰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宰完了最后一头牛,屠夫们一个个地累得躺倒在地:“真真是累死俺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活计,给再多的钱俺也不来了。”

    “唉哟……俺的手都酸得都提不起裤子了。也就是看在了申之小相公的面子上,若是别人来寻俺,说甚也不接这样的活儿。”

    “唉,你瞧那边,他们是什么来头?宰牛比咱们宰得快不说,竟然一点都不嫌累。”

    顺着手指看去,正是李修缘一干人。

    那帮人不仅不嫌累,竟然还时不时地拿出随身的小本本,在上面写写画画,让一众屠夫惊诧不已。

    “瞧着模样白白的,不像是金人。”

    “应天府地面上的屠户俺都打过照面,没见过这么多号人。”

    “不对,俺看着倒有些眼熟,应该是咱应天府的人。可能人家原本不是屠夫,所以才看着眼生。”

    “你别说,这么一看,倒像是……像是工坊城里的人。”

    “听说工坊城里有一干人专门杀人的,还把人大卸八块。你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白?就是成日价地待在屋子里不见阳光之故。”

    众人越说越像,结合江湖上的传闻,竟然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这时,李修缘在河水引上来的自来水管上洗了洗手,扭头朝着屠户们笑了笑。

    屠户们正好说道杀人大卸八块的话头,被一个脸色白皙的小和尚含笑盯着,场面忽然变得瘆人起来。

    当下这些屠户们也不嫌累了,站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他们也有专门的马车接送,当屠户们挤上了一辆马车之后,纷纷不停地祈祷,那些杀人的魔鬼千万别与他们上同一辆车。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阿弥陀佛,烦请施主挤个空儿,让俺们乘了这趟车。”

    ……

    入夜,应天府的大街上罕见地实施了宵禁。

    倒也不是不让百姓们出门,而是将主街给封起了一节儿。

    用现在的话说,叫临时交通管制。

    上千头牛被宰,数十万斤的肉必须在今晚吃掉,李申之将晚宴的范围扩到了最大。

    除了分出一部分肉送到了各县当赏赐之外,李申之将此次宋金大战所有有功之人都请到了应天府之中参加晚宴。

    有马车当交通工具,运输倒还不算什么难题。

    实在参加不了的,也将牛肉按份额发放到位。

    作战的士兵自不必说,那些组织得力的民工,勤奋生产的工匠,全都在邀请之列。

    还有那些后勤医疗、辅助团队,不能全员参加晚宴的,也都纷纷派出了代表前往应天府。

    如此大的规模,应天府衙之内容纳不下,应天书院也装不下这许多人。

    于是乎,张浚与李申之一商量,干脆开辟出一段街道出来,充当晚宴的会场。

    这才有了宵禁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