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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金双方刚刚交换了人质,正要皆大欢喜地各回各家,不料李申之的一句“慢着”,让大家有一种白忙活了半天的感觉。
只见李申之来到了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的棺椁旁边,看着放在马车上那乌黑朽烂的木棺材,绕着转了两圈,若有所思。
众人不解其意,心全都在嗓子眼含着呢。
李申之定住脚,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忽然猛地敲在了棺材上。
“大胆!”万俟卨大喝一声,赶忙过来阻拦李申之的大不敬,“快住手!”
在古人眼中,天地君亲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对秩序规则的遵守有着比宗教仪式更加严苛的戒律观。
就凭李申之敲这一下,足够满门抄斩了。
李申之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随行的张牧之“呲”地抽出宝刀,就势架在了万俟卨的脖子上。
万俟卨停住了脚步,但是嘴上依然不停:“李申之,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这里千万双眼睛看着你,你若是敢胡来,日后回到临安你待如何解释?”
万俟卨还算是识时务,没有跟李申之硬来,不再强行阻止李申之,而是拿临安城的赵官家和儒家纲常舆论来吓唬李申之。
李申之还没说话,张牧之手中的刀已经切入了万俟卨脖子半分,隐隐有血渗出。
万俟卨吃痛,知道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干脆闭上嘴巴不再言语,来了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申之朝着张牧之招了招手,张牧之便收回手中刀,来到了李申之的身边,换了岳银瓶若无其事地站到了万俟卨身边,右手在随身佩戴的刀柄上摩挲把玩着。
万俟卨这下更不敢动了。
刚才那张牧之或许只是吓唬他一下,这岳银瓶说不定直接手起刀落,自己就得人头落地。
当年他是怎么对付人家父亲岳飞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那手段用的,若是把自己换成岳银瓶,恐怕早就拔刀砍头了。
且说张牧之也跑到了棺材旁边,站在李申之身侧。
李申之说道:“你听,这棺材里有古怪。”李申之又用地上捡起来的木棍在棺材上重重地敲了两下。
张牧之疑惑道:“有什么古怪?”
李申之说道:“这棺材里是空的。”
张牧之脸上疑惑更甚,这能听出个什么名堂?
“来,你与我一同抬一抬这马车。”李申之把双手放在马车载板之下,作势要往起抬。
张牧之学着李申之的样子,与李申之站在同一侧,作势要将马车掀翻的样子。
两人力气都不小,只一用力,便把马车抬起来一尺高。
“咕噜噜……嗵……”
棺材里的声音真切地传了出来,张牧之终于察觉到了诡异。
换到另一边,猛地再将马车抬高一尺,棺材里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咕噜噜……嗵……”
赵佶已经死了好多年,按说肉身早已腐败,棺材里只剩下一副枯骨。
而人的骨头有许多快,光是大骨头就有十来块,若是棺材倾斜枯骨滚动的话,应该是“哗啦啦……噼里啪啦……”的声音。
“咕噜噜”的声音说明,棺材里只有一根骨头。
怎么可能!
李申之面露喜色,心中的猜想终于验证。
李申之离开棺材,留下张牧之在旁边守着,自己来到了韦太后身边,说道:“禀太后,臣觉得先帝棺椁中有古怪。”
韦太后瞧了半天,心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有何古怪?”声音沉稳冷静。
李申之说道:“臣怀疑棺材里装的,不是先帝。”
“怎么可能?”韦太后眉头皱起,显得有些慌乱。
这边说话声音不小,金使那边刚好能听见,当即反驳道:“你休要胡说。一口棺材而已,我们还会骗你不成?”
李申之说道:“骗没骗,打开棺材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金国使者有些慌,宋国的使者更慌。
万俟卨顾不上害怕身边的岳银瓶,嚷道:“李申之你莫要胡来!乱开先帝的棺椁,你可知罪?”
李申之回头一指,喝道:“带个假棺材回去,你可知罪!”
韦太后问话,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道:“你有几分把握?”
李申之说道:“九成。”
韦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申之说得很谦虚,但是依然下不了开棺的决心。
李申之问道:“敢问太后,先帝下葬之时可有人在侧?”
韦太后黯然地摇了摇头,心中无尽唏嘘。
他们在金国是为奴为婢,哪还有半点尊严可言,以至于他的夫君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李申之看向赵桓,问道:“你在场吗?”
赵桓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不在不在,那时候我还金人的大牢里呢,哪里得空去看。”说罢,又躲回了韦太后身后。
李申之抱拳道:“请太后恕罪。”说罢,也不等韦太后回应,便径直走向了赵佶的棺材。
既然你下不了决心,那我就来帮你下决心。
韦太后有心阻止,将手抬到了半空中,张开嘴巴却没有说话,最终把手轻轻地放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李申之重回到棺材边,接过张牧之手中的刀,沿着棺材板插了进去,作势就要使劲翘。
万俟卨见状大惊失色。
他断然不能容许李申之这样去糟蹋赵佶的棺材,他是谈判的正使,李申之若是犯下大不敬之罪,到时候赵官家怪罪下来,他也难逃干系。
就算退一步来讲,棺材里真的是假的,那么这份功劳也该他万俟卨来得。
看到李申之如此笃定,万俟卨觉得棺材中必然有假,便一咬牙就要上前抢夺李申之手中的刀,自己夺下这份天大的功劳。
刚迈出两步,便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响,万俟卨只觉得腿膝酸软,迈不动步子跪倒在地。
回头看时,发现岳银瓶拿着一根黑香蕉指着自己,香蕉头还在冒着白烟。
忽然感觉胸口有点疼,万俟卨想要揉一揉胸口,入手处却觉得一团黏腻,低头看时才发现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
只听岳银瓶大声喝道:“此獠欲谋刺我大宋知县,就地正法。”
一个五品大员要谋杀一个八品知县,这就是一个借口,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反驳的借口。
万俟卨终于知道自己要死了,疲惫的眼皮再也无法睁开,整个世界就像在谢幕,缓缓地闭上了最后的光。
在他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之前,耳边响起了李申之那令人讨厌的声音:“早就想杀你了,一直找不到借口。”
万俟卨的死是一个小插曲,再没有人敢对李申之说三道四。
金人心里虽然有鬼,却也只能强作镇定。
韦太后紧张地抓着赵桓的手,不自觉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赵桓的手捏得没了血色,而赵桓却连喊疼都不敢。
哐,哐,哐……
李申之与张牧之二人在棺材边张罗着,不一会便掀开了棺材盖。
只见李申之大笑起来,跳上马车,竟然一脚将棺材给踢了下来。
棺材应声翻倒在马车之下,一截烂木头从棺材里面“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李申之指着金使喝骂道:“狗贼,你怎么说?莫非你想挑起两国的战端吗?”
金使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懵在了当场。
他一路上押送赵佶的棺材,咕噜噜的声音听了一路,早就直到其中有问题,只是没想到李申之竟然敢当众把棺材盖打开,看来宋国文人也不是传说中的那般温文尔雅。
在原本的历史中,金人将这样的棺材送给赵宋之后,赵构连同一干大臣们并不是没有表示过怀疑。
想要验证里面是不是赵佶的尸首,都不用掀开棺材盖看,就如李申之一般晃一晃便知道端地。
饶是如此,赵宋的一干君臣们还假模假样地议论了好多时日,最终不知哪个不知廉耻之人想出了一个奇妙的办法:在金人送来的棺材外面再加一个棺材下葬。
按照宋人的习俗,金人送来的棺材太烂,他们想将赵佶的尸首取出来换上一个新棺材。可就是没人敢开棺材盖子。
他们怕。
怕里面真的没有赵佶的尸首,到时候怎么交代?
跟金人开战吗?他们不敢。可是受了如此的奇耻大辱不跟金人讨个说法,又怎么跟百姓交代?
完颜构就是这样一个欺上瞒下的人,对上欺骗金国主子,对下欺瞒大宋百姓,竟然最后还说是南宋的百姓不愿意打仗,担心增加赋税。
试问两宋三百年,几时听过百姓的心声了?百姓的舆论若是真的管用的话,贪官污吏怎不见得少一个?
直到一百多年后,佛教败类杨琏真迦贪图赵宋皇室的陪葬品,挖了赵佶的墓,才将这根烂木头昭告天下。
每每回想起这段历史,李申之都觉得气愤不已,将一腔的怒火撒到了宋国使团和金国使团身上。
按说如今的宋金局势,金国断不敢随意搞这么一根烂木头来敷衍大宋。
李申之在应天府的耀眼表现,让金人迫切地需要和平,不可能将把柄这么送给宋人。
殊不知赵佶的棺椁装车的时候还是半年前的五国城,那时候宋金还没有开战,金人对宋人依然充满了鄙视。
但凡金人当时随便捡几根烂骨头放进来,都不至于让李申之抓住把柄。
可那时的金人,自大到连几根烂骨头都懒得捡,直接塞了一根烂木头充数。
如此更是能够说明,赵佶死的时候,也跟万千奴隶一样,草席都未必裹一下,如同垃圾一样被扔进了尸坑。
金人哪曾想到,这短短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宋金之间的局势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而金人忙于应付剧变,竟然忘记了赵佶棺材里的猫腻,更想不到李申之竟然敢当众开馆查验,以至于白白送给了李申之这么大一个把柄。
金国使者经历了最初的懵逼,稍稍恢复了些理智,说道:“申之小相公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李申之问道:“兹事体大,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待你回过见了金主,我回去见了官家,咱们再做计较如何?”
金国使者反复吟诵了几遍李申之说的话,终于在大脑中完成了翻译:今天就这样了,回去以后问问主子的意见再说。
就这?金国使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那便依申之小相公之言,咱们后会有期。”
“慢着!”李申之一抬手,众人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金国使者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迈步,就等着李申之这一刻。
李申之说道:“为了避免你们日后不认账,烦请将今日之事写下来,用上印,作为日后的对证。”
金国使者应承下来,自有身边随从取来笔墨纸砚,就在现场写明了假棺材之事,然后盖上了随身的印鉴,双手呈与李申之。
李申之将信仔细看了一遍,又好好查验了金国的印鉴,才将书信收入怀中,抱拳道:“那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金国使者缓缓转身,上了马车,又回头看了李申之一眼,见李申之不再有什么动作,猛地一抽马鞭,飞也似的逃了。
……
望着远去的金人,张牧之不解道:“申之小相公,今日之事这便算了吗?”
李申之说道:“要是能再讹出一个太原府,我也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走掉。算了,逼得急了小心狗急跳墙。不过金人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你抓紧时间筑城,争取在金人准备好之前将大名府筑成铜墙铁壁。”
“得令!”张牧之抱拳应道。
李申之拍了拍胸脯,说道:“等咱们准备好了,这份文书就是金人在咱们手中的把柄。”
李申之没有在假棺材的事情上与金人过多计较,也是担心金人狗急跳墙,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应天府与金人全面开战,最开心的人恐怕就是赵构了。
李申之是断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将大名府的事情稍作安顿,李申之来到韦太后的马车之前,拱手道:“太后受惊了,下官恭迎太后回朝。”
韦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有劳李卿了。”
身后的赵桓使劲搓着泛白的手指,对着李申之龇牙咧嘴,想要挤出一副感激的笑容。
李申之淡淡一笑,辞别了韦太后的马车,整队出发。
并没有回到大名府中,而是绕城而过,直接朝着应天府出发。
宋国使团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使万俟卨死了,也没人给收尸,鲜血已经微微泛黑,地面聚集了一堆苍蝇。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
“咱们此行是为迎回三圣,如今三圣既归,我等也该回朝复命。”
“是极是极。”
“正该如此。”
“尽快回朝复命,万万不可耽搁。”
“……”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赶紧跟上了韦太后的车队,将万俟卨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