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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出来匆忙,手中还拿着一块浸透烈酒的布巾,此时一点点擦干净手上沾的血后,含笑说:“姑娘,我们去旁边说吧。”
陈姑娘方才见他手上沾着血,就有些好奇,此刻见他一根根擦净手指,只觉这位“表妹”手指也漂亮得紧,再看到营帐门口有个手臂上伤口刚被缝合过的伤兵,顿时又明白李禅秀手上为何沾着血,不由愈发敬佩。
毕竟她也不是没打听过,进军营后找人稍微一问,就知道这位“沈秀”医术了得,救治不少伤兵。
陈姑娘来时的那点势头瞬间消失大半,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姓陈,你叫我令菀就好。”
说完,又忍不住眼睛微亮问:“沈姑娘,这些伤兵都是你救治的吗?你真厉害。”
李禅秀失笑摇头,转头让因担心他,一起跟出来的伤兵先回营帐,然后带着陈令菀走到营帐边上,才解释:“不全是我,还有胡郎中,我跟他一起救治这些伤兵。”
“那也很厉害。”陈令菀忍不住敬佩,她听说过,顾衡的这个“表妹”命很苦,不幸被流放到这里,却坚韧不拔,用医术救人,真是个奇女子。
听说她还把一个肠子被划断的伤兵救回来过,简直是神医。不仅如此,对方还这么好看,还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陈令菀忍不住上前一步,眼中仿佛有星星:“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
李禅秀“呃”一声,有点困惑:“你不是来跟我谈顾衡的?”
陈令菀闻言,顿时不好意思,声音像蚊子哼似的:“本来是想来看望一下顾公子的表妹,但……”
确切说,是想来看看这位“表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哪知来了之后,见人这么好看,脑子一时迷糊,就忘记来意了。
“其实顾衡不重要,姐姐,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呃,可以吧。”李禅秀愈发困惑。
陈令菀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亲热挽住他胳膊,像对闺中小姐妹,高兴道:“我就知道我感觉不会错,姐姐你果然是很好相处的人。”
接着忍不住叽叽喳喳:“对了,姐姐你医术是怎么学的?我最敬佩医术厉害的人,说起来,我有位阿叔,当年走镖时遇到山匪,也是被砍中腹部断了肠子,可惜没遇到像姐姐这么厉害的郎中,不幸去世了。还有我爹爹……”
李禅秀:“……不是,姑娘……”
他艰难想拽出手臂,忽然,旁边同时传来一道低哑微沉的嗓音:“娘子?”
李禅秀一愣,抬头看去,正见裴椹站在不远处的路边。
见他看过来,对方立刻快步朝这走,乌黑眼睛深邃,目光直直落在陈令菀挽着他的手臂。
李禅秀一僵,莫名倏地一下,抽回手臂。
旁边陈令菀也愣了愣,转头小声问:“姐姐,他就是你夫君?”
李禅秀轻咳,点头。
陈令菀神情忽然复杂,她来之前,因听人说顾衡是为他表妹停留在永丰,看起来像是对他表妹有情,于是去向顾衡询问。
毕竟她也不是非顾衡不可,若是对方心里真有别人,她就回去说服父亲取消婚约。
但顾衡哄她说,他只是因表妹被流放到这,又不幸嫁给一个粗野武夫,来向他求助,他不忍不帮,才在这多留几日,绝对没有二心。
她听了之后,不由也同情这位“表妹”的遭遇,但又担心顾衡说的不全是实话,所以才想来看看。若“表妹”需要帮助,她也可以帮。
但没想到……人家夫君哪里是粗野武夫?明明长得比顾衡还好看!
就在她愣神时,裴椹已经走到李禅秀旁边,很快握住李禅秀的手,并不着痕迹扫一眼面前的“小白脸”,不动声色问:“这位是……”
李禅秀轻咳一声,介绍:“这位是陈姑娘,是……我表哥的朋友。”
毕竟陈令菀没明确承认和顾衡的关系,况且就算承认了,他也不好直白说人家是谁的未婚妻。不过这般介绍,隐藏的意思,相信裴二能明白。
裴椹闻言一愣,陈姑娘?是女的?
他眸中警惕稍减,随即又皱眉:这姑娘什么眼神?竟看上顾衡那种人。
想起杨元羿查到顾衡依靠准岳父陈老爷花钱疏通关系的事,他不由道:“原来是陈姑娘。”
接着语气意味不明地提醒:“说起来,交友要看人品,我看那位顾公子品性较差,陈姑娘还是谨慎交友为好。”
李禅秀闻言,微愕看向他。这一句话倒是把他想说的给说了。
裴椹察觉他的目光,偏头朝他笑笑,接着又对陈姑娘道:“我和娘子还有事,就不久陪了。另外,外人不可随意进出军营,姑娘还是不要久留,尽早离开为好。”
说完,不管对方还在愣神,也没戳破她是借别人身份进来的,就握紧李禅秀的手要一起离开。
李禅秀无奈,离开前转头朝陈令菀笑笑,温和道:“陈姑娘切莫误会,我跟顾衡之间没什么。不过……我夫君说得对,交友需谨慎,有些事还要慎重考虑才是。”
裴椹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即便是女子,可看见妻子跟对方关系亲近,他心中仍忍不住泛酸。不过听到后面那句“夫君”,又舒畅不少。
走远后,他便不再遮掩,将李禅秀两只冰凉的手都握在掌心捂着,皱眉道:“不是让你今天在家休息,怎么又来伤兵营了?”
李禅秀自然不好说是想找借口留在药房过夜,便浅笑说:“左右在家里闲着无事,就来这边看看。”
裴椹正将他双手拢起,搓了搓,又呵气,接着小心看他一眼,斟酌问:“我刚才……说你表哥坏话,你不生气吧?”
李禅秀闻言一愣,随即失笑:“怎么会?我跟他早已不熟悉,只是最近见了两面,还没有跟你相处时间多。”
裴椹闻言,微不可察松一口气,怕他受寒,又忙揽紧他,快步走回营帐。
陈令菀远远看着这一幕,微微怔神,继而困惑:人家明明感情很好,沈姐姐也不像求助的样子,顾衡为何骗她?
陈令菀虽然天真,但并不傻,意识到顾衡在骗自己后,不由皱了皱眉,一路心事沉沉地离开。
虽然她挺想跟沈姐姐多说几句话,但……哎,对方的夫君好像有点黏她。
陈令菀不无遗憾地回到镇上客店,跟她一起来永丰的小丫鬟春草忙上前,小心问:“怎么样,小姐?那位表姑娘人如何?”
陈令菀一愣,不由回忆向往道:“当真是冰雪出尘,天人之姿,心地善良,医术不凡。”
“啊?”春草闻言顿时担忧,“那她要是喜欢姑爷……”
“怎么会?我觉得沈姐姐那样的人,不会看上顾衡。”陈令菀立刻维护,并强调,“而且她夫君也不像顾衡说的那样,是什么粗野武夫。他俩站在一起时,真真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啊?”春草迟疑,“可……就算这样,他夫君也只是一个小小武官,应该比不得姑爷吧?”
陈令菀闻言忽然一拍手,赞叹道:“你别说,他夫君还真长得比顾衡好,看着也比顾衡有气势,可能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跟文弱书生就是不一样,他和沈姐姐站在一起,真是登对……”
春草:“……”您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且他们为人也很好,劝我选择成亲对象要慎重。”说到这,她不由在房间内的桌旁坐下,捧着脸叹气。
她这人吧,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所以父亲给她定下顾衡这个未来夫婿时,她并不抵触。毕竟顾衡长得还不错,又温文尔雅,身边人都赞他有君子之风。
何况世家和寒门不通婚,她家虽富裕,可到底是寒门。所以顾衡这个世家旁支的子弟愿意娶她,大家都说是她幸运、高攀,嫁过去后就从寒门女子变成世家妇了。
陈令菀以前也没觉得这个婚事有什么不好,但今天发现顾衡欺骗她后,她忽然觉得……对方好像并不那么君子,似乎有点……表里不一。
“唉。”她再次叹气,有些迷茫。若只是因为这件事就要解除婚约,父亲定会说她儿戏,不答应。
而且……真的要解除婚约吗?会不会太草率?
正纠结难解时,忽然外面一名护卫来报:“不好了,小姐,顾公子他……被人打断了腿。”
“啊?”陈令菀和春草都惊讶出声。
陈令菀很快问:“谁打的?哪条腿断了?伤得如何?”
护卫:“这……两条腿都断了,不知是谁打的,好像是两拨人。”
“……”房间内,主仆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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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还不知道顾衡两条腿都断了的事,他找借口从裴椹的营帐离开后,便回药房,熬制暂时压制寒毒的解药。
没想到不多时,裴椹又溜达过来。
李禅秀心头一跳,还好药已经熬好,见他过来,只无奈笑道:“我说了只是回来熬药,你怎么也来了?”
裴椹正在药房内左看看,右摸摸,闻言轻咳一声,佯装随意道:“左右无事,过来看看。”
说完走过去,看见李禅秀面前如同墨汁的浓稠汤药,下意识问:“这是什么药?”
闻着就不是一般苦。
李禅秀轻描淡写:“治风寒的药。”
说完不等他多问,便端起药碗,拧紧眉喝下。
因为药正烫,每次只能喝一小口,等一碗都喝完,他漂亮的眉眼险些被苦到变形。
刚放下药碗,一颗蜜饯忽然被递到唇边。
就像还和父亲在一起时,每次喝完药,都会有一只手第一时间递来甜甜的蜜饯。
李禅秀愣了一下,下意识张口,咬住蜜饯的同时,微微抬头。
裴椹正含笑站在他旁边,捏着蜜饯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温暖干燥。
李禅秀含着蜜饯轻咬,舌尖苦味混合着甜味,非常奇怪,但总算不再那么难以忍耐。刚吃完一颗,另一颗很快又递来。
李禅秀像被喂食的猫,低头又咬住,声音含混:“不用了。”
裴椹这才收回手,搓了搓刚才不小心碰到柔软舌尖的指腹,目光隐晦,又心疼:“这种治风寒的药以前没见过,怎么这般苦?”
李禅秀摇头:“这种药见效快。”
药确实见效快,可寒毒发作也快。不多时,李禅秀就感到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向外渗着寒意,可裴二还没走。
他已经克制不住有些发抖,催促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有点冷,在这边烤烤火。”
说这话时,他声音都止不住打颤。
裴椹觉得哪里不对,明明喝了药,怎么反而还冷得厉害?
他不欲走,可李禅秀一直催他,他只好转身。
见他终于走了,李禅秀彻底支撑不住,发着抖爬到床上,快速裹紧两床仅有的衾被,冷得浑身骨头都在疼。
裴椹走到药房外,还是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忽然又转身回来。
“娘子,你还好吗?”他隔着门帘轻声问。
里间没有回答,反倒逸出几声似有若无的痛苦呻-吟。
裴椹心头微跳,皱了皱眉,忽然一阵莫名不安。
他当即不再询问,直接掀开门帘,看见里面状况,脸色骤然一变。
床上,李禅秀蜷缩在破旧衾被中,已经痛苦到昏迷。他清隽眉眼紧闭,眼睫上像凝着冰霜,脸色苍白如雪,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裴椹忙疾步过去,抬手一试,发现他面颊竟冰得像雪,衾被里也一点热气都没有。
许是察觉到暖意,李禅秀几乎立刻循着他的手指,如雪的面颊轻蹭,很快贴紧他掌心,微红的眼尾沁出泪珠,声音颤抖:“冷……”
裴椹不及多想,立刻连同被子一起将他抱起,快步往外走。
李禅秀几乎立刻也抱紧他,冰凉手指钻进他衣领,面颊紧贴着他颈侧,声音像幼猫呜咽:“疼……冷……阿爹,我疼……”
蓦地一下,裴椹手臂将他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