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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姝其实之前早就猜想过,她的死期可能很快就会要到来了。
毕竟,君主早已年迈,世子诡诸很快就会继位。
等到那个时候,他总要有个正室夫人,那个位置,绝不可能会是她的。
所以,她开始喜欢上了坐在窗边思考,思考那对男女什么时候会决定下手。
思考的时间长了,她渐渐地觉得有些厌倦了,甚至在考虑干脆找个机会自行了断。
毕竟,与其死在情敌和负心人的手里,倒不如由她自己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过,没想到,还没等她真正鼓起勇气,那对男女便已经抢先了一步。
想到这里,姬姝感觉到自己对于外界的感知能力也开始明显减弱,她的触觉逐渐变得迟钝起来。
她的呼吸,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变得又浅又慢,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样。
但没过多久,姬姝却又忍不住开始快速急促地喘息着,心脏跳动的速度也随之突然加快。
她的心跳节律变得越来越混乱无序,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伴随着阵阵剧烈的抽搐。
姬姝紧咬着皓齿,努力想要继续保持住体面的姿态,却无奈实在支撑不住剧痛中的身体,终于还是缓缓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艰难地努力从地上爬回了床榻上,为了保持清醒,不惜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随即便浑身瘫软无力得再难做出任何动作。
她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竟然会恰好选在十几年前,她和诡诸成亲的那个日子。
而且,亲手为她送上毒药的人,居然是曾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的贴身女奴阿宛。
姬姝竭力地试图继续呼吸,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是在与死神搏斗。
但周围的空气似乎像是都被隔绝了一般,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怎么都吸不进去。
姬姝躺在枕上凄然的笑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躺得姿态安稳妥帖,顺手抹去了自己刚才用力咬破嘴唇时留下的一抹血痕。
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脖子上的那串鲜艳的珠石项链,只因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和诡诸成亲的当晚,诡诸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那晚的诡诸温柔地告诉她,这是他亲手为姬姝所串的项链。
这条项链,也从此成为了姬姝最珍视的礼物。
姬姝也清楚地记得,在她二十岁生辰的夜晚,和诡诸第一次圆房的时候,诡诸信誓旦旦的对她承诺。
他会用真心保护姬姝一辈子,永远都不会背叛他们之间的爱情。
庄严的誓言声依旧在姬姝的耳畔清晰的回响,但说出誓言的那个人却早已忘却了自己曾经的真心。
姬姝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出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她的庶生妹妹,姬燕飞。
其实,在诡诸刚灭掉贾国班师回朝的时候,姬姝对他带回晋宫的那些亲族们并没有什么兴趣。
那些所谓的亲人们,其实都和她并没太多亲情牵扯。
他们只是贾国祖先旁支的一些远房贵族,还有几个贾国国君遗留下来的年轻妾室,和十年前就早早出嫁的姬姝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没有得到夫君的允许,嫁到异国的女子可能毕生都无法再次回到祖国,见到自己的亲人。
姬姝就是这样,她从嫁来晋国后,就再也没能回到贾国。
她在曲沃生活得太久,时间长了,她渐渐的就习惯了晋国的生活。
因此,她对于故乡和亲人的记忆都已经十分模糊,早已对所谓的亲情变得麻木冷淡。
但是,当姬姝第一眼看到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姬燕飞时,她却惊讶的发现,这个与她素未谋面的妹妹容貌竟和她长得如此相似。
因为这份容貌上的相似,姬姝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亲情和血缘的存在。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好弱小可怜的妹妹。
为了让女奴愿意悉心照料姬燕飞,姬姝将自己仅有的几件珠宝都拿去打赏给了姬燕飞身边的女奴,还经常到姬燕飞的居所去看望她,陪她玩耍,给她讲故事。
就这样,姬姝和姬燕飞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
两人都越来越深刻的感受到,她们确实是血脉相连的两姐妹。
这份难得的亲情,成为了两个年龄差近二十岁的女孩心中共同的美好回忆。
然而,这样珍贵的联系,却最终没能延续多久。
姬姝本以为,她在历经无数个日夜寂寞孤单,无所事事的折磨后,终于遇到了一个能让她感受到生存价值的人。
未曾料到,其实早在姬姝见到姬燕飞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无法护她周全了。
姬姝紧紧握住被子角,竭力地忍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痛苦,最终却还是不得不再次剧烈的抽搐挣扎了起来。
她绝望的想到姬燕飞的年纪还那么小,根本无力在这个悲惨的后宫里独自生存。
可是,她却已经力不从心,只得听任命运的摆布,含泪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消失。
原来,在临死的那一刻,人才会变得真正清醒,才会发现,真正应该值得自己关心的那个人是谁。
只可惜,当这样的机会出现时,那些留下来的遗憾也已经永远无法弥补了。
姬姝缓缓合上墨眸,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晋国时,坐在布置华美的锦榻上,怀着满心的忐忑不安独自等待着未来夫君的到来。
她生怕未来的夫君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满意,于是不顾阿姆事先多次教诲过的礼仪,偷偷跳下床,趴在铜镜前努力地梳理起有些蓬乱的发鬓。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当她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诡诸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她先是莫名的惊慌失措起来,但接着又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她从诡诸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近似于欣赏的神色,这种从未得到过的被人欣赏的感觉,让她内心的胆怯渐渐的消散,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勇气和信心。
她望着诡诸俊逸的容颜,看他一脸愣怔的看了半晌,许久之后,蓦然朝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别害怕,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一定会让你在晋国过得幸福快乐的。”
“我真的……会幸福吗……”
姬姝费力的吐出和十几年前同样的七个字,绝望的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她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弱,就像平静的湖面不再泛起一丝涟漪。
她的生命之光也渐渐熄灭,最后走向了无法挽回的终点。
一滴泪划过她的眼角,停留在她如白玉般无瑕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悲凉。
夜色如水,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只是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凄凉孤独的气息。
阿豆照常走进姬姝的寝宫,冲着那方笼罩住锦榻的翠青色纱帐轻声地询问道:
“主人,需不需要为您灭灯?”
纱帐内无人应答,透过昏暗的薄纱幕帐,阿豆模模糊糊的看到床上的女子无声无息的静卧着,似乎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豆轻叹了一口气,放轻脚步走到油灯边吹熄了火苗,看着幕帐后隐约的倩影在心内默默地想着。
“唉,主人也真是够可怜的,曾经那么尊贵无比,现在却……”
一股凛冽的深秋寒风吹进殿内,阿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呀,好冷啊!主人这样没盖被子的躺着不会着凉生病吧?”
阿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掀开了纱幕,想要为姬姝掖一下被角。
然而,刚碰到姬姝的身体,她便立刻发现了异样。
那具曾经温暖柔软的身体,此时早已变得僵硬冰冷,没有了半点温度。
阿豆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冲出大门,放声大喊了起来。
“不好了!主人突发暴病,快找医官过来啊!”
旁边的女奴房中,正沉浸在睡梦中的几个女奴被阿豆的呼喊声惊醒。
她们不满的抱怨着走出房门,却看到阿豆泪流满面的瘫倒在地,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女奴们急急忙忙的冲进姬姝的寝宫查看,这才发现了姬姝早已香消玉殒的事实。
她们纷纷惊骇的跑了出来,向门外的阍人传递了这一不幸的噩耗。
阿豆却顾不得惊慌失措的女奴和阍人们都在做什么,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找来医官,让医官救活她的主人。
看着其他女奴们都在吵吵嚷嚷的议论姬姝的死因,阿豆呆滞的站起身,愣愣的朝着医官的住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