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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家教严厉的黄花大闺女,赤身裸体的招摇过市这么久,已经是到了舒锦心里承受能力的极限。
此时终于见到了人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有头挂角的小鹿在上蹿下跳。
她心里一边想着有人家就会有衣服,可以借来一件蔽蔽体。另一方面,她又想,在阴间里就算有人家,那住的也是鬼啊,鬼用得着穿衣服吗?显然不啊!
不过听花店店主说,阴司里那些身份高贵的主儿,都是会准备几身华贵的衣服的。而且,牠们也会吃饭,活着的时候的生活习惯,牠们仍旧会保留下来。虽然没有什么必要,但是依旧乐此不疲,因为这是能彰显牠们身份地位与众不同的最好方式。
可是,万一里面住的是鬼差,被逮住了,那可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最终羞耻感还是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之心。舒锦还是蹑手蹑脚地向着茅屋走去。
走近了茅屋,也就十来个平米大小。
屋外门前,一方斑驳的石磨,一把刃口明亮的切药刀,还有一个有着异香的碾槽。石磨上放着一个空置的竹筐,个别的边缘处还沾着些许汁液。碾槽旁,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水桶,舒锦蹲在水桶前检查着自己的仪容,将齐腰长发捋顺盘起,随后走进屋内。
屋里,一榻,一架,一桌,两条长椅,一叠碗筷。
榻上,一床鸳鸯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枕头上,尽管因为多次清洗,被子都已经有些起线球,连被面上绣的鸳鸯都已有些认不出来了。
在床头边的木架子上,摆放着好些玩具。有点着油漆的木头小老虎,虎头虎脑的,瞪着大眼睛表情呆萌,煞是好看。
只是小老虎的尾巴不知道为何断了。
屋主人也不续上它,仅是将木头小老虎的身子微微侧着放,把尾巴放在它跟前,它瞪着大眼睛斜偏着头看向自己的尾巴,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惊慌。
在舒锦看来,如此摆放倒是比续上尾巴要更有趣味些。
小老虎旁,还有断掉的鞭子和表面被摔得坑坑洼洼的木质陀螺,显然屋主人当时练习抽陀螺的时候,没少下功夫。
“她好笨哦。”舒锦撅了撅小嘴,笑道。
看着眼前的陀螺,舒锦一下子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堂妹去她姥爷家里玩,堂妹的姥爷教她们抽陀螺,堂妹怎么也学不会,反倒是舒锦,试了几次就学会了,被姥爷直夸聪明呢。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玩具列于木架之上,但大多都是些破损的旧物。
碗筷摞在小木桌上,筷笼里有两双用竹子削出来的筷子,碗碟成双,想来这十来平米的小屋里应该时常有两人相伴用餐。
“我靠!”显然,舒锦也想到了这一点。紧接着她立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既然桌子上都放有碗碟,表明屋主人有吃饭的习惯,那牠的身份呢一定不会低了,肯定也会有那么几身华贵的衣服。就算是男子的衣服,尽管可能不合身,那也比没有强。
舒锦在屋子里上上下下的搜着,着急忙慌的,却又不敢把床铺弄乱。一个能把自己屋子收拾的这么整齐的人,显然多多少少是带点强迫症的,对每一样东西的位置和形状都是了如指掌,稍微有些变动就能发现,到时候免不了满城风雨。
舒锦上大一的时候,同宿舍有一位室友,恰好住在她的下铺。那个室友就患有极其严重的洁癖加强迫症。她的被子叠得有棱有角,笔、本、茶杯、平板……在桌子上都是有固定位置的,稍微移动些许她都能发现,继而大发雷霆。
犹记得大学军训的时候,舒锦有一次午休起床忘记带腰带了,连忙返回宿舍,在上下铺的过程中不小心地碰到了那位室友的叠好的被子,将一个被角踢的微微塌陷,结果晚上回来被舍友扣上了“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帽子,被拉扯着教育了一宿……
大多数的人对于这些旁枝末节不太重视,可在强迫症的眼里,这些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乃至天塌地陷。所以舒锦此时在翻找时,不得不小心翼翼,仔细观察床铺的平整程度、被子是否有皱褶、以及刚才碰过的木椅、碗筷的位置。
天晓得这位房主是什么地位,有多大权能。万一是哪位鬼帝、阎罗,发现自己家被人闯进来了,一旦发动整个阴司的阴兵们追查,舒锦死球了!
终于!
在放玩具的木架下的抽屉中,找到几身叠的板板正正的衣服,都是古装。这几件衣服的款式舒锦还真知道,是古时西汉那个朝代的服装。之前看电视剧《汉武大帝》和《母仪天下》的时候,舒锦就对剧中人物穿的服饰大感兴趣,随后认真地上网查了查,对那个年代的女装都有了些了解。
西汉男女服装,沿袭“深衣”形式,即袍服。外衣里面都有中衣及内衣,每层领子必露于外,时称“三重衣”。
西汉时期典型的女子深衣,有直裾和曲裾两种,直裾即为直襟,曲裾则为三角斜襟式。
例如舒锦此刻手中拿着的这件“曲裾深衣”,通身紧窄,长可曳地,下摆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衣袖有宽、窄两种款式,手里的这件是其中的宽款。袖口镶边,衣领部分用“交领”,领口很低,方便露出里衣。
这种衣服男女皆可穿着,是当时最为常见和盛行的一种女装服饰。
除深衣外,一旁还放有“襦裙”。襦裙是上身穿的短衣和下身束的裙子的合称,上衣叫作“襦”,长度较短,一般长不过膝。下身叫“裙”,下裙以素绢四幅连接合并,上窄下宽,腰间施褶裥,裙腰系绢带。这个时代的襦裙样式,一般上襦极短,只到腰间,而裙子很长,下垂至地。
上襦下裙的女服样式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出现了,是自古以来妇女服装的主要样式之一。到了汉代,由于深衣的普遍流行,穿这种服饰的妇女便逐渐减少。
然而最让舒锦心动的,是那件夹在深衣和襦裙中间的素纱禅衣。在1972年对CS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发掘中,曾出土了两件“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分别只有四十八克重和四十九克重,据说研究人员将其折叠五十次后,还能透过其看清报纸上的内容。
舒锦想要试穿一下这件在阳间被视为珍宝的衣物,可当拿起来之后发现它高度透明,穿上后胴体若隐若现的,像极了现代的性感内衣,这一个发现直接令这个涉世未深的完璧女娃羞红了脸,连忙褪下。
这几件衣服里除了素纱禅衣外,其余的几件都显得十分破旧,布料因反复清洗而变得有些起球脱丝。这要是在阳间,家里再贫困的人家也都会把它们扔啦,在不就是拿去当生火的辅料,哪回像屋主人这样还用心地收纳起来。
舒锦想了想,最后选了那件襦裙,不仅是因为她觉得穿上这件之后有“仙气”,最主要的是电视剧里她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就是穿的襦裙。庆幸的是,这件衣服正合她身,除了“右衽”和交领那里需要稍微调整一下。
原本这件衣服的那个部位是为傲然挺立的女子特意改动过的,但没想到,穿在咱们舒姑娘的身上,却是浪费了工匠的一片心意。
选定了衣服,随后又找了一双小布鞋,舒锦连忙将余下的衣服恢复原位,然后提起下裙,鬼头鬼脑地探出头看了看门外,见到没有人影之后连忙脱身。
……
孟婆今天很高兴,因为听说黄泉路上有个小鬼带头起义了,虽然首犯在逃,但其他的小鬼全部被雄健剽悍的兵哥哥们消灭了。
如此一来,她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三天两头能有一场暴乱,那么自己能省多少事啊,能少熬多少锅汤啊?
没有要过桥的小鬼们了,也就不用熬那么多汤了,不用熬那么多汤也就不用浪费那么多彼岸花了,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完成自己的梦想,将彼岸花种满阴间的每一个角落。
实际上,黄泉路上起初并没有彼岸花,是她亲自撒的种。
想着想着,越来越开心。尽管明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仍不失为一个消遣解闷儿的好方式。奶奶说过,自娱自乐,才是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甩动着两根马尾辫,一蹦一跳地朝着自家花园走去。
是的,你没看错,现任孟婆就是一个白白嫩嫩、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若是舒锦在这里,恐怕会惊得目瞪口呆。在阳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孟婆神,竟然是一个身高才刚刚来到她大腿的小孩子?!
在古代传说中,孟婆是地府中专司掌管将生魂抹去记忆的阴使,常驻奈何桥边,为所有前往投胎的灵体提供孟婆汤,以消除鬼魂的记忆,为幽冥之神。
可眼下呢?
小姑娘皮肤白皙光嫩,吹弹可破,长相可爱。白嫩的小脸圆嘟嘟的,有着些许婴儿肥,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噙着笑意,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她身上穿着一件跟舒锦挑选的一样的襦裙,只是花色略有些差异。头上扎着两条马尾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是活泼可爱。
这与传说相差甚大啊!
她的身后跟着两位阴兵,为她抬着一口大锅,里面晃动着淡黄色的液体。
那便是孟婆汤,传闻只需一口即可忘记所有烦恼记忆、爱恨情仇。
人于阳间初生,第一口所尝便是淡黄色的乳汁,那是这一世的起始。人死后,第一口所饮的是淡黄色的孟婆汤,象征着这一世的落幕。这一起一落之间,便是圆满。
孟婆轻轻拿起裙子的下摆,越过花海,口中哼着欢快的歌儿。
突然,她眼神定住了,那副纯真可爱的面容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冲进小茅屋中。
片刻后,一股沛然莫敌的煞气骤然爆发,席卷开来。
屋外那两位为她抬着大锅的阴差,一下子化作光影破碎。
“谁!偷了!我的!衣服?!”
舒锦到头来还是猜错了。
那间小茅屋的主人,可不光是个强迫症和洁癖那么简单,她也小看了这一件衣服的分量。
要知道,这个阴间有几大禁地。一是那些地狱深处的蛮荒地带,那里被囚禁、放逐着一些连天地意志都无法将其磨灭的存在;二是阴司鬼帝及一众阎罗判官的府邸;三是那位菩萨的佛堂。
而排在这之后的,就是那片花海里的小茅屋了。
那里,就连阎罗判官到了,也不敢肆意踏足。
然而,还不知道事态严重的舒锦,此刻正蹲在离花海两公里外的河边,挖着泥土跟沙子。
离开花海之后走了不远就见到一条不见尽头的河流,河水漆黑如墨,河浪澎湃汹涌。明明只是一条河,浪花却比大海的海浪还要凶险。
从这里顺着河流流向望去,在遥远的上游,依稀可见一座凌空架起的长桥,桥的两端插入黑雾之中消失不见。桥的左边隐隐的有点微光,右边则是有着一座土台。舒锦一下子就联想到在黄泉路上所看到的那座桥。那座桥的左侧有个人影架着锅似乎在贩卖着什么,而右侧则是有一方土台。两相印证之下,当时所见的,似乎就是这座桥,没想到当时看着挺短的桥,走进了瞧竟然会有这么长。
舒锦蹲在河边,每有一次浪花叠过,便有一股冻彻心扉的冷意伴着一股令人头昏脑胀、厌烦欲呕的恶臭袭来,隐隐的还能听到些许凄厉惨叫的声音。
【黄泉路附近是一片花海,里面种的都是彼岸花。横穿过花海,你就能见到一条河,那是冥河忘川。想要安稳地度过这条河,只能走奈何桥。但你不行,因为你是半路逃跑的,没有喝孟婆汤。没喝孟婆汤的生魂是无法过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