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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的房间内缠绵缱绻。
从会所回来之后秦长平就有点反常,他对季沨过分专注,反复询问她是否平安无事,仿佛只有将她搂在怀里,在结合中确认才能安心了。
季沨是喜欢和秦长平结合的,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很舒服,但是这次却不仅是舒服和愉悦那么简单了,在近乎执拗的索求中,她好像感觉到了平叔深深藏起来的东西,就像是在暗夜中封存的东西在一点点见到亮光。
……
半夜季沨起来去厕所,重新回到屋里后隐隐听到了低沉的呼吸声,有点像是在抽噎,她猛然一惊吓得差点坐地上,等听清楚后就发现这声音是来自床上,秦长平躺的位置。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季沨捂着心口,她好像感应到了声音中发自内心的伤感。
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秦长平侧身而卧,背部大幅度地弓了起来,双腿缩向胸口,屋里光线太暗了,季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细微的抽噎和类似挣扎的低吟。
平叔大概是在做梦吧,而且梦里很伤心,很绝望,又无可奈何,就像是一个溺水者,肺里填满了水无法发出求救的信号。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平叔,他总是泰然自若,成熟可靠,现在却身陷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平叔……
季沨爬到他的身边,轻轻吻上那英俊的眉宇之间,即便看不清他现在是不是眉头紧锁,也让人心疼不已。她深深浅浅地吻着他的眼袋附近,就像是一只小猫在竭尽所能地安慰着,舌尖上咸咸的,那是眼泪的味道。
“唔……”秦长平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现实中他很快找到了自我,看清了现状。
“季沨,抱歉,我吵醒你了。”
季沨没有停下来,继续蹭着他新长出的胡须,样子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安抚着心爱男人的心。秦长平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安静地享受着柔软的触感。
“一个很可怕的梦吧?”季沨问着。
秦长平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噩梦的余韵中,他缓慢开口:“是的,梦里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可以说给我听听嘛?”
“并不是什么适合分享的事情,但是如果你愿意听的话。”秦长平回吻向季沨的额头,他的笑颜有点憔悴,“我梦到了我的父母,长安,还有我们发生的那起交通事故。”
季沨沉默了,她重新提议着:“如果您觉得难受,还是别说了。”
“没关系的,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自言自语一会吧。”
他搂着小季沨,就像是再次入睡后说的梦话一样,只言片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勉强能拼凑出内容。
一次可怕的车祸毁了他们的家庭,直到今天,秦长平的眼睛里都满含着恐惧。他缓诉说着在车祸发生之后苏醒过来的经过。
他说人在那种时刻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近乎崩溃的疼痛。剧烈的撞击导致车身严重变形了,他被卡在副驾上动弹不得,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只感觉身体快要裂开了,好像哪里都没有知觉了,又哪里都疼得撕心裂肺。
挣扎中他看到后车坐上的母亲用身体死死地护着弟弟长安,而她已经不省人事了,任秦长平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唯一流动的只有鲜血,不断染红了母亲的衣服,裤子,全身。这是秦长平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他无助的哭泣,嘶吼着要从这辆钢铁的牢笼中挣脱开,这时候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勉强拉住他,是父亲。
父亲伤的太重了,别说自救了,连说话都已经很勉强,他用最后的力气摸着秦长平,嘱咐着他要照顾好妈妈和长安,还有不要让他失望了。
后来爸爸没了,妈妈也在手术室里没能抢救过来,只剩下弟弟长安,和一句临终的嘱托——不要让他失望了。
离去的人只剩下回忆,记忆中的父亲成为了秦长平无可挑剔的榜样,他拼命追赶只求不让父亲失望。
弟弟长安在父母离世的打击中消沉,他选择了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而秦长平选择了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留在家族里,继承他的事业,他们兄弟俩也在无形中越走越远。
季沨在只言片语中拼凑着这个故事,她的心像被渐渐掏空了,被“失去”的感觉缠绕,平叔失去的不仅仅是父母,更多的是自我。
成为另一个人就意味着要放弃更多的自我,而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世上了,变成了生命中永远停在云端上的存在。唯有不停追赶,没有尽头。
这么多年,秦长平就是这么做的,与父亲无限接近,但是永远也追不上,他确实变得优秀,变得让人敬佩,代价就是他失去了很多,所以秦长平才会和季沨说,他失去的太多,不能再失去了。
季沨觉得心口被钝器重击,喘不过气来,疼?她认为是的,是心疼的感觉,心爱的恋人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撑到了现在,未来可能还会坚持下去,没有边,没有头。
一张大床上他们缩在一起,准确的说是季沨搂着平叔,用她那不太宽广的胸怀给他尽可能的温暖。
“我感觉到你的心跳了。”秦长平闭着眼睛,他贴在季沨的心口上,难得有点老干部式的撒娇。
“辛苦了。”季沨喃喃着。
“其实习惯后也没感觉了,是真没感觉了,甚至让我一度忘记了生活的滋味,直到我遇到了你。”秦长平的呼吸喷洒在季沨的脖颈间。
“和你在一起,我看到了更多的色彩,发现原来黑白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美妙。”
“所以人类才会发明彩色电视啊。”季沨没头没脑的说着。
“呵呵,是啊,小彩电小姐。”他回抱住季沨,一下子就夺回了主动权。
“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季沨摸着平叔的短发,他的头发永远都修剪整齐,穿戴永远都干净,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有没有人想过,这些都是平叔养成的习惯,而这些习惯里,有的是属于他的,有的可能是他强加上的。
第二天。
秦长平起的颇早,大概是做噩梦的缘故,他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但精神状态还好。
他准备好了早餐,然后回到屋里收拾起了行李,即便动作已经很轻盈了,季沨还是被吵醒了,她看到平叔忙前忙后,又是搬箱子,又是拿衣服,就迷迷糊糊的问着。
“有仇家要找您的麻烦吗,还是您偷|税|漏税被查了?咱们要逃到哪个国家去啊?”
本来他看到季沨醒了想上前来个“早安吻”,结果却迎来了一长串没头没脑的问题,什么气氛都没有了。
季沨突然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惊恐地问着:“您不会是真的犯法了要跑路吧,现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我党我军这么牛逼,您是跑不了的!要不咱们还是去自首吧!”
大清早季沨还不大清醒,顺着这条思路就越说越离谱,后来连她都愣在了原地,入戏太深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了。
“你呀……”秦长平哭笑不得了,他轻轻敲在了季沨脑袋上,让她清醒一点,“我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
被轻敲了两下,季沨终于从脑洞里钻出来了,她有点困惑地看看地上的箱子,又看看秦长平。
“就算不是跑路,您也是要出去吧。”
秦长平坐在床边,揽过季沨。
“我要回趟家里了,有些事情要去解决了。”
“你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好,我会乖乖等您回来的。”说完季沨再次转着眼珠,严肃地问着,“您真的不是去国外潜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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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秦家的老在里。
水泥台阶上吸足了阳光,几只鸟儿在上面歇息,却因一声不合时宜的呵斥,四散飞走了。
“你给我跪下!”
老宅的主人命令着,声音撞击着四壁,仿佛有了回音。古朴威严的太师椅,墙上挂着的西洋古钟,一张未铺桌布的橡木长桌上摆放着精致茶具,屋子里干净空旷,摆设并不起眼,但都是精雕细琢的上等品。这里就是秦家的老宅,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
焦灼的气氛不断升温,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庄严的太师椅前跪着一个男子,他敛容屏气,虽曲了膝盖,但腰板依旧笔直。
“长平,我的孩子,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着,她满头白发,曾经她就是在那张椅子上发号施令,但是现在也只能终日与轮椅作伴,她是秦家最高的长者,秦长平的奶奶。
“你一向很懂事,和你的父亲一样聪明,应该看的没明白什么才是适合你的。”她的声音厚重,也很干燥沙哑,让人担心随时会咳出血来。
秦长平只是跪着,他直视着前方,就好像心思只随着西洋古钟而动,在秦家不回答长者的话就是不听话的象征,今天这条法则终于让他用上了。
家庭里什么样的孩子最气人呢?是坏孩子吗?当然不是,最气人的是那些一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突然就失控了,变得不再听话,不再懂事,有了强烈抵触的观念,这会让家长感到深深的危机,这是在挑战他们自我感觉良好的地位。
干枯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轮椅的扶手上,随着年纪增大,危机感也在逐年增加,在晚年有的人可以放开手坐享清福,有的则依旧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马上结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家里的安排!”秦家奶奶命令道。
“我想这次就不用给我安排了吧。”秦长平毕恭毕敬态度很好,他并不想看到奶奶为他的事情动怒。
“你说什么!”秦家奶奶的听力不及当年了,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鼓足了劲儿喊了出来,在别人听来像是在叫嚷。
“长平,你从来都是识大体顾大局,你看看这次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秦长平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其实他也猜到了,坏了二叔的生意怎么可能轻易过去了,现在恐怕是将他和季沨的事情直接捅到了老太太那里。秦长平眯了下眼睛,好在是他主动回来调解,要是被强行带回来,后果更没法收拾。
关于他感情生活的负面|报道,捏造的谣言,还有诽谤季沨的监控录像,不能想象还有多少莫须有的丑闻,本来秦家奶奶就反对与家世平凡的女子交往,这对秦家的壮大并无益处,现在又看到了负面的信息,不管她相信与否,只会坚定反对的态度。
“您告诉过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秦长平说着,眼角的余光扫向旁边的座位上,他的二叔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津津有味。
“况且我选择的人,我更会在意她的品德,季沨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补充着。
“你不用和我解释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秦家奶奶靠在轮椅上偏过头,她也不想讲道理了,这件事从根儿上就不能同意,在老太太心中还清楚地保留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守则,而“门当户对”就是秦家的规矩!在这家一天,就得守规矩!就算是她最喜欢的孙子秦长平也不能坏了规矩!
“奶奶……”
“我不想听,你现在就去和她断去来往。”奶奶总归是最喜欢长平的,在放出狠话后,她又叹了口气,“至于家里给你安排的对象,你可以先见见,也不用马上答应。”
……
屋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越发沉重的呼吸声,这种沉默在古朴刻板的房间里让人感觉窒息。
细微的声音渐渐浮现,吞咽口水的声音,指尖敲击轮椅扶手的声音,还有衣料磨蹭的声音,最后才是上下嘴唇相碰的声音。
“我不会和她断去来往,对不起了,奶奶。”
如果秦长平暂时松口缓一缓再周旋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但是他的心里不允许放弃季沨,就算策略也不行。
“你!你敢再说一遍!”
“抱歉了。”
秦家奶奶是真没想到一个好孩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拒绝的这么坚决,她哐的一声靠在了轮椅上,扶着额头不住的摇头,以前长安不听管教,现在怎么连长平也这样了,想着想着,伤心事涌上心头。
“儿啊。”秦家奶奶呼唤着已故的儿子,也就是秦长平的爸爸,“你看看你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啊,现在我说什么他都不听了。”
提到心爱的儿子,奶奶不禁又潸然泪下:“你们没一个比的上他。”
秦长平一动不动的跪着,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他不想反驳,只是遵循着秦家的家规:不说话等于不答应。
二叔从始至终坐在旁边,看着这段家训也没有个高|潮,反而转向苦情戏了,所幸“好心”地帮着点把火。
“长平,要不这样吧,家里正好有个新项目在海外,也到了该有人去好好规划下了,不如你去海外散散心,换换空气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回来后也许还是另一番心境呢。”
二叔的建议乍听上去是为了大家都好的缓兵之计,秦长平却没有马上应答,他不在期间确实能清静不少,也许还能为他和小季沨争取到和家里缓和的时间,可一旦他去了海外,那他家里的位置,乃至产业都可能受到影响,到时候可就不是挡不挡他二叔财路的问题了。
“你怎么想的呢?长平?”奶奶有意问着,“你听我的,马上和那个女孩断了;还是你二叔的,去海外好好想想。”
言外之意就是女人和事业你要哪个?
这永远是男人的课题啊,和老婆母亲掉水里先救哪个如出一辙,选哪个都无法两全其美。
“我可以不选吗?”
“不行!”
秦长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在开口的时候同样直接了断:“我不会去国外,也不会离开季沨。”
啪——
耳朵里阵阵鸣叫,皱巴巴的手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就算老人家不及当年,也威力不小。
“混账!还有没有规矩了!”尖利的声音高声斥责着。
秦长平闭着眼睛,任凭第二个第三个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亏你还以他当榜样,你比他差远了!”
是啊,像父亲那样优秀的人是不会把奶奶气成这样的,奶奶给了他很多应该给于他父亲的爱,把他培养到了现在的位置,秦长平真的很感谢,但是,始终……
“奶奶,我始终都不是父亲的。”
巴掌没有再如期打在他的脸上,老者瘫在了轮椅上,她捂着心口,大口吸着空气,身边的人赶忙把她推走了,秦长平要去搀扶,却被老人一把推开了。
随着一行人离开,他还跪在原地,面对着西洋古钟上面艰难运转的表盘。
我始终都不是父亲的。这句话他以为自己会咽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说出来。
二叔从秦长平身边走过。
“侄子,什么都想要,你也太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