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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下了山行出不过一里地,天色已经大好了,一改在山上的雪雾阴沉,但二月的天总归是暗的早,山上本就耽搁了不少时辰,如今未行走多远便快天黑了。
寻了处靠河的平地,方俞让车队驻扎下来准备休息。
马夫下人等陆续将马匹栓好,捡了鹅暖石堆砌成灶,取出随行的锅炉生火烧柴。
方俞在捡柴的功夫瞧见溪边的林子也有炭火烧过的痕迹,想来先前也有不少人在此露营过,如此说来这片儿地儿是赶路休息的首选,安全指数相对于都挺高的。
他抱了些枯树枝丫,又拖了大树干去河边上,虽离折高山已经有些距离了,但是入了夜山上吹来的风还是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这是过雪的风,河水也比寻常地带要冻手,许是高山融化的雪水汇入江流而成。
除了冷一些,倒是也无碍,左右升起了火把水烧热便好用了。
此次随行的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安顿好后方俞让大伙儿取出药都把伤口包扎好,虽然冬日不似夏天炎热容易发炎,但是长久不处理还是会殃及身体。
方俞大体的去看了看,好在是没有伤及筋骨。
当初乡试的时候听盛甲说遭遇过山贼土匪袭击,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听听笑话罢了,进京山水迢迢,这也不似后世的法制社会,既然是有这样的情况存在,他走的时候便挑选了手脚麻利会些功夫的车夫,外在还刀刀箭箭的准备了一箱子,派不上用场最好,拖着走虽然东西多,但也是多带了一层安心,不曾想此次还真派上了大用处。
“阿俞,烤好了鱼,热了一点酒,快过来吃。”
乔鹤枝坐在垫了小绒毯子的鹅暖石上,翻着穿着铁签上穿着的肉和一斤多重的鱼,往上头撒了些香料粉,顿时香味就出来了,他朝着方俞招了招手。
方俞连忙过去,看着烤肉串儿也是馋了,端起酒喝了一口暖暖身,盯着滋滋冒着油汁作响的肉串儿,牛羊猪肉切的大块儿,有小半个手掌,撒了孜然香末,一口肉顿解一日的疲惫。
经过上一个驿站时,有个小肉市,里头东西不多,但是样数齐全,方俞一早看了地图,距离到下一个县城得两日的功夫,中间只能在路上歇息一晚,没有馆子茶肆,那便只有自己准备东西生火煮了。
赶路虽然要紧,但是也得吃肉才能保持健康和体力,原本行程都已经很苦了,总得找点乐子来消遣,而好的吃食便是最好的排解。
“丝雨,把这些煨好的粥给大伙儿端去,今日大家也都受惊受累了,晚上吃的好点,身子也恢复的快些。”
“是,公子。”
方俞盯着乔鹤枝的脚:“夜里脚有没有疼?”
乔鹤枝做着吃食,笑着摇了摇头:“我忙起来心思放不到脚上头去,也就不疼了,不过就是脚有点冷。”
“待会儿用热水泡泡脚,如此可以缓解一些冷意,夜里也好睡一些。”
乔鹤枝点点头,又递了一根烤肉串儿过去:“多吃一点。”
方俞眼中有笑,接过吹了吹,复又放到了乔鹤枝的嘴边上。
“主君,小人方才去拾捡柴火在河那边也见着了火光。”
方俞偏过头,朝马夫说的地方瞅了一眼,这头并见不着:“可也是赶考的书生?”
马夫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不是赶考的书生,道:“是方才在山上出手相救的侠士。”
方俞闻言眉心一动:“那作何不把侠士请过来一起。”
“小人上前交涉了,侠士没有搭理小人。”
方俞觉得情理之中,他站起身:“也罢,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有才有能力的人都是很有脾气的。
乔鹤枝道:“要我一同过去吗?我能走动。”
方俞拍了拍乔鹤枝的背:“你脚上不便,就在此处歇息。”
乔鹤枝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吧。”
方俞循着马夫引的路一直过去,果然在河溪的一头见着了独守着火团的楚静非,老远就招呼上了人:“楚兄。”
楚静非料想到他还会过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未做言语。
虽然两人交涉并不深,但往多了来说也算是出生入死过,本着脸皮比城墙厚的功夫,即便是楚静非未曾接话头也继续自说自话:“楚兄也在此扎营,实乃缘分。一人再此何其凄清,不如到小生那头一道吧,人多也好互相照应。”
楚静非依旧未说话,一身黑色的衣衫在夜色中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幸而有火光将人映衬而出。
方俞见着人兀自往火堆里丢柴火,又见火上正烤着一只鱼鳞尚未刮干净,被火烤的黑黢黢的河鱼,以及身侧还有一只瘦野鸡,他道:“内人做了一点清粥小菜,足以果腹,不妨楚兄也过去将就用一点?”
楚静非虽离方俞的驻地有些远,但是烤肉的香味顺着溪风而下,他早就闻到了,比起自己这发出糊味的烤鱼,着实有些吸引人。
乔鹤枝看着回来的人多了一个,连忙让丝雨多清扫了一个石头。
“楚少侠,喝点粥吧。”
楚静非既已过来了也没在扭捏,瞧着这头还真是丰盛,皮蛋瘦肉粥,烤鱼,烤肉,烫滚的饼,甚至还温煮了酒水……这哪里像是来赶考的,便是游春赏景也不一定有这条件。
“楚少侠是想吃酒还是吃茶,此行带了南方的芳蕊雪月。”
楚静非坐下,吃了一口烤鱼,比起自己不经料子腌制纯生态的焦鱼好吃太多了,再下一口酒,他倒是理解方俞作何赶考还带家室了。
“可。”
乔鹤枝取了茶叶,给两人煮了茶水,围着篝火吃吃喝喝,便是山风过境身子内里也不觉得冷了。
吃饱喝足后,楚静非也没再挪回自己那小篝火堆,蹭了方俞这头的小帐篷歇息。
方俞安顿好后钻回自己帐篷,见着乔鹤枝已经脱了外衣坐在了被子里。
帐篷不大一点,乔鹤枝一个人待在里头还好,方俞块头大,他进去以后帐篷瞬间就变得拥挤了。
他伸手抱着乔鹤枝,将人塞进被子里,自己再躺进去。方才烤了火又泡了热水脚,时下身子暖烘烘的,外头的条件不比驿站县城,不过被褥厚实又盖着大氅,帐篷小了些,倒是也能遮风,两个人相拥而眠裹着睡也不冷。
乔鹤枝在小小的帐篷里躺在方俞的怀里有很大的安全感:“楚少侠明日会和我们一起赶路吗?”
“随他吧。”方俞有些困倦了,他亲了方俞的额头一口:“我见楚静非胃口还挺好,他若是愿意咱们多一个身手好的同行也好。”
翌日清晨,河边白雾袅袅。车队的人烧了开水灌壶,收拾妥当再度出发。
楚静非也未在嫌弃车马行走的慢,也没自行就走了,方俞默认其要和他们同行,于是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他骑。
过了折高山是长煦城,走完这一带凄慌之地,路便尽数平坦好走了,四处也常见人烟,离京城越近,周遭逐渐便繁华起来。
一直在二月底,一行人翻过高山,淌过浅水,费时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在二月的最后三天里行至了大纪朝的都城脚下,车马在官道上就能听见都城一带传出来的热闹声,更是催的赶路之人热血沸腾,打了鸡血一般紧赶慢赶,天黑以前顺利到了城门口。
身子早有些虚弱的乔鹤枝也有了精神头,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临近三月春的京都,暮色之下夜风中尚且还有些冷,但也抵挡不住终抵目的地的热乎劲儿。
楚静非立在马上见着京都城门,目光微凝,难得的主动开口:“此番抵京,就此别过。”
自打高折山后此人便一直与方俞一道,素日里问什么也讳莫如深,一脸我既不问你来自哪里,你又作何问我想去何方的冷漠,独独是叫吃饭的时候稍微热情一点,喊道他就来,拿起筷子吃的比谁都多,反正也不夸你做的好不好吃,闷头就干。
方俞原本以为人不过跟他们走过两个县城就自行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他的目的地也是京城,因着寡言少语,要么好不容易开口也是怼人,方俞先前挺是热乎的招待,后来便由着他爱咋咋,料想像他这种脾气的人应该没什么朋友,权当是可怜他了,除了赶路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野地安营时,楚静非会自己打些小东西来,直接丢给乔鹤枝处理,他就在一边上磨箭坐等吃的,见着方俞闲着一旁给乔鹤枝添乱,还会出言怼他两句,让他有空看看书什么的,也该有个读书赶考人的样子,总之特别像是老大哥。
方俞倒也没有乱给他安头衔,楚静非看着十分俊朗英气,和方俞这种翩翩君子的形貌是很不相同的,身上自有一股杀伐之气,年纪肉眼可见比方俞年长,估摸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方俞也没有问过他年纪,总之称他做楚兄,他没有拒绝。
“不知楚兄可是京城人士,家住何方,同行一路也是缘分,他日也可再会啊。”
楚静非扫了方俞一眼,方俞笑眯眯的,他其实就是客气一下,才不想去老大哥家里做客,毕竟同吃同住同行也是大半个月了,就算没有感情在,那临别赠言还是要说的好听一点嘛,京城虽大,但万一见着了呢。
“潜心读书,别想些有的没的。”楚静非说完,微微抬手,似是想从腰间取出点什么,但是思绪一动,复又把手收了回去,随后看了一眼乔鹤枝,算是打过招呼:“走了。”
言罢,一甩缰绳便扬长而去。
乔鹤枝抿了抿唇:“他把我们的马也骑走了。”
方俞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楚静非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也就罢了,临别还顺他们一匹马走,还好他们尚且有些家业在身上,也无所谓这一点了,若是遇上家境普通的读书人,那简直是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便当是还了救命的情谊吧。”他捏了捏乔鹤枝的手,抿嘴笑道:“咱们可终于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