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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朝闻听此言,先自吃了一惊,忙问道:“什么缘故?夏掌柜到底怎么说的?”
宝儿微喘了两口气,说道:“夏叔没细说,只是请奶奶快去。”
当下,夏春朝也无话可说,忙忙的收拾了,穿了衣裳,便往前堂上去。
走到堂上,果然见店铺掌柜夏明正在椅上坐着。
一见夏春朝出来,夏明连忙整衣起身,上前作揖已毕,二人各自落座。
夏春朝便问道:“宝儿也说不明白,只告诉我沈家要退货,这是怎么个缘故?这才刚开年,和祥庄要的货,不过才送去了一车,又是新收上来的上好干货,怎么就要退?”
夏明擦了擦额上虚汗,说道:“姑娘说的是,我也是这般说来着。两日前,铺子里才开了门,间壁和祥庄便打发了伙计过来,说他们今年生意难做,要不了那么多干货,只留个一成,余下的要尽数退回。”
夏春朝当即斥道:“这话混账,他们一早定了那许多货,才替他们囤下的。如今他们说不要便不要了,却叫咱们往哪里打发?这世上,哪有这般做生意的?”
夏明回道:“谁说不是,我也是这般同他们讲。和祥庄的人却说,这是他们东家的意思,来人也只是知会一声。我晓得姑娘近来事多,不想搅扰姑娘,便去上门拜访。沈家的掌柜却说东家这几日不曾来铺子里,这事他拿不了主意。往沈家去了,沈家人却说沈公子又连日不在城中。我想着他必定是在乡下新买的宅子里了,要去寻他,又想着他既与姑娘比邻而居,还是先来同姑娘说一声的好。”
夏春朝听了这话,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半日,她方才开口道:“你主张的不错,既然如此,咱们还是一道过去的好。和祥庄要的货量大,这不因不由推了买卖,当真要给我个说法。”
言罢,夏春朝便回屋穿衣理发,同陆诚勇说了两句,将屋中丫头吩咐了一番,便同夏明一道出了门。
沈家新置的宅子,同夏家老宅相邻甚近,不过咫尺之遥。又因是乡下地方,无甚讲究,夏春朝出门便不曾乘车,只带了个家人媳妇,同着夏明一道走到沈家。
沈家买的亦是座乡宅,周有篱笆环绕,沈家几个家人坐在门上闲聊。见了来人,那起糙汉也只斜了一眼,并不理会,自顾自说他的。内里一个中年人,性子老成些,问道:“几位什么事?”
夏春朝立在后面,并不言语。夏明说道:“我家姑娘来拜望沈公子。”
那中年人尚未答话,一旁的小厮便抢着道:“我们公子不在家,进城去了。”
夏明便道:“我们才从城里出来,那边的人说沈公子来乡下了。如今你们又说他往城里去了,却叫我信哪个?两头跑着,腿也要断了。”
那小厮嚷道:“你这老儿好不讲理,我说公子不在家,你在这里浑缠些什么?!莫不是要硬闯么?”
那中年人却拉了他一把,顿了顿说道:“罢了,是间壁的夏姑娘。”转而向两人道:“公子才安顿下,吩咐了不见客。既是夏姑娘过来,容我进去通禀一声。”说毕,便自凳上起来,径往里面去了。
夏明便望着他家姑娘,低声道:“这沈公子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夏春朝摇了摇头,没言语。
半晌,那人方才出来,说道:“公子在堂上,请二位进去。”言罢,当即引了两人进去。
夏春朝踏进门槛,一路随着那人过去,只见这宅院甚是宽广深邃,同夏家老宅也不相上下。
一路走到堂上,果然见沈长安一身家常衣裳,光着头没戴帽子,在堂上坐着。
一见两人,沈长安连忙起身拱手作揖,又连声让座,吩咐家人上茶。
宾主落座已毕,沈长安浅笑问道;“夏姑娘当真是稀客,今日过来却有何指教?”说着,看了夏明一眼,继而说道:“连夏掌柜也在,是生意上的事?”
夏春朝容色淡淡,也不吃茶,张口便道;“听闻你和祥庄退了我家大半的货,这是什么缘故?若说我家货色不好,这也才不过开年,原定下的三百斤干货,才送过两成不到,怎么顷刻间说不要便不要了?”
沈长安见她问责,面不改色,只淡淡说道:“原是为了此事,这件事店铺掌柜已讲的明白。委实是我们铺子今年生意不好,用不了那许多干货。熟食店的买卖,里头关节你心里也清楚,讲究一个快进快出。若是点心卖不掉,却压了这许多存货,占了流水不说,还担忧货要坏在库里。我有此顾虑,故而将订货退了些。你也算积年的生意人,该当明白里面的难处。我对你不住,但也没法子的事。”
夏春朝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说道:“你这话没得可笑,这才开了年,哪里就看的出生意好坏来?莫不是你得了神助,能掐会算,倒预先推算出来的?”
沈长安说道:“你这便是不知了,我城里开着的铺子,原不过是个幌子。寻常的散客,才能买去多少。大都是各处豪门公府里备办年节礼品,定去的居多。眼见就是清明,今年订货的竟不及往年的一半。但打听起来,原来是宫里流出来的言语,说太后皇上在年三十夜宴上议论起来开销,只说这京里各大家子奢靡浪费。这话一传出来,京城里这些略有几分头脸的人家,哪个还敢出挑呢?便各自收敛起来,连着日常开销也省俭了不少。连着我这里,生意也跑了大半。我见这么个情景,今年的年成怕是不好,更不敢压货了。好在你那里的货,原没送来,卖到别家去也是一般。”
夏春朝听他这话甚不合理,比起往日言谈,又极是冷淡无情,心里大约也猜度到怎么个缘故。当下,冷笑了几声,起身道:“你自有你的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没话好说了。今儿回去,我便打发人将你铺子里存着的那些一并带回来便了。”
沈长安也随之起身,说道:“并非我买卖无信,实则是我也有难处。夏姑娘那时为人挤兑,其内滋味,冷暖自知。咱们是多年的世交,又比邻而居,夏姑娘一向聪慧体贴,想来不至同我为难。我只说退掉九成,余下的一成还照旧买下,夏姑娘倒不必同我置气。”
夏春朝听他话里话外一口一个夏姑娘,再不似往常亲昵,也懒怠再同他做口舌争执,只说道:“你也知咱们是多年的世交,如今却又行出这个事来。既然说起生意,咱们就公事公办,你又谈什么交情!九成的货你都不要了,又留着一成回家煮饭不成!我也不用你卖我这个人情,我自有用处!”丢下这几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夏明只向那沈长安打了个躬,尾随离去。
沈长安立在堂上,目送三人,亦不阻拦。
三人回至夏家大堂,打发了那仆妇,夏春朝便向夏明道:“你也不必再等了,今儿就叫个伙计,到和祥庄间壁去,把放在他们那儿的货尽数拉回。”
夏明踟蹰道:“姑娘气恼,也是情理之中。然而和祥庄初时要的太多,咱们已是压了本钱了。顷刻之间,咱们又上哪里寻能吃下这许多货的下家去?如今他们虽说退,究竟一成也是不少,不如就依了沈公子的言语,那一成卖与他们也罢。”
夏春朝却将柳眉一挑,斥道:“我说拉回来,你照办便是!莫不是离了沈家,咱们便不做生意了?!他这分明是有意胁迫,吃了他的勒掯,我便将夏字倒过来写!”
夏明见她恼了,只得点头依从,又问道:“既是去拉货,那一成的货银如何处置?”
夏春朝想也不想道:“原数退回,一毫也不要他们的。”
打发了夏明,夏春朝却在堂上坐着,愁眉不展。
适才她口中说的硬气,却着实忧虑这退回的三百斤干货如何处置。
铺子里日常的零散流水,如何能吃掉这许多干货。
干物虽比生鲜易于贮存,但时日稍久,便会生虫起霉。她如今虽不愁于这三百斤的货银,然而平白无故丢了一大笔生意,也着实心疼。
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要她回去央求于沈长安,那却也是万万不能。
这般在堂上枯坐了片时,宝儿寻了出来,进堂说道:“少爷在后面等奶奶,问奶奶怎的还不回去?”
夏春朝点了点头,起身随了宝儿进去。
走到房中,却见陆诚勇照旧赤着两条腿在炕上坐着,便嗔道:“你也不说寻条被子盖着,这般不嫌冷。”说着,又骂屋里丫头道:“我不在跟前,你们全都惫赖起来,眼前的差事也不晓得做了!”
陆诚勇劝道:“不关他们的事,我怕碰着伤处,没叫盖。横竖这屋里暖和,炕又烧的热,不妨碍。”
夏春朝不依道:“到底也小心些,伤还没好,你再染上风寒,那可真是乱成一锅粥了。”说话间,便往妆台前坐了,摘了头,换家常衣裳。
陆诚勇问道:“你去了这大半日也不见回来,生意上的事可是遇上了什么绊子?退货又是怎么回事?”
夏春朝心里虽犯难,却不愿拿这事烦扰丈夫,只含糊道:“并没别事,不过是一家子茶庄收的两袋子松子送了虫,想要退货。我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打发了夏掌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