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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将陆诚勇撺掇着进到屋里去,夏春朝便听廊上一阵裙子拖地声响,情知是傅月明到了,连忙迎了出来。
出门,果然见傅月明一身藕荷色齐胸襦裙,笑意盈盈,拾阶而上。
两人会上,执手一道入门,在炕上坐下。
这闺中姊妹相遇,免不得一番亲热寒暄。夏春朝便命丫头上茶,又道:“货商才送来的今年的雀舌芽茶,给姐姐尝尝。”
傅月明微笑道:“倒是多谢妹妹好意,然而我现下是不能吃茶的呢。”
夏春朝闻言微怔,转瞬明白过来,笑道:“这倒是喜事,也是我失察了,该我去看姐姐才是,倒叫姐姐又走这许多路途。”说着,有连忙让家人撤了茶水,另换了温水上来,又转而问道:“已有几个月了?”
傅月明说道:“大约是年里的事情,也要三个月了。日日在家圈着,也是烦闷,来乡下散散心也好。”
夏春朝笑道:“姐姐肯来看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恐季大人要责怪呢。”
傅月明却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你放心,他不敢管我。”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傅月明四下打量了一番,又说道:“年里就听闻玉儿有些不好,现下大安了不曾?原说要荐个儿科大夫过来,偏巧我又有了,家里又见放着那两个小讨债的,我再走不出来了。”
夏春朝点头道:“劳姐姐记挂着,这年后我们夏掌柜也举荐了个大夫,倒是很有些手段,吃他的药,孩子已大好了。”言罢,便命人叫奶母抱了孩子过来。
傅月明接过孩子,见这玉卿小姐裹在大红绫子被里,衬的玉雪可爱,心里着实喜欢,笑道:“好个丫头,不丁点大呢,就是个美人胚子了,倒和她娘一个模样。”又向夏春朝道:“妹妹若是不嫌弃,我倒想聘这丫头做我媳妇呢。”
夏春朝听了这话,心里倒也喜欢,只是有些顾虑,当下便含笑说道:“姐姐抬举我们家丫头了,姐姐不嫌弃才好,我怎敢说嫌弃呢?只是孩子现下还小,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就怕她大起来淘气,去了姐姐家里,惹姐姐生气呢。”
傅月明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推脱之意,原不过随口说说,也便就势作罢,顺着说道:“是呢,孩子现下还小,谁知他们将来什么样。我家庒哥儿现下已有些淘气的影儿了,将来不知怎样惹人生气。我倒还怕他耽误了好人家女孩呢。”
姊妹两个说笑了一阵,夏春朝便令家人将女儿抱到里面去,本想将所托之事讲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几度欲言又止。
傅月明在旁瞧了出来,便正色道:“你我也是相交一场,虽则不是男人,但论及情义,不当比他们差些什么。你若有事,讲出来便是,不然相交朋友做什么?”
夏春朝这才歉然一笑,说道:“却不是我见外,只是自打相识以来,是我烦劳姐姐的多,却再不能有半分效劳之处,委实过意不去。”
傅月明说道:“你若这般便还是外道了,有什么事自管讲来。我若不能便罢,若是可以自然帮你排解。”
夏春朝想了想,当即说道:“姐姐既这样说,我便也不客气了。”当下,便将近来烦难的两遭事讲了出来,说道:“铺子里的事倒也罢了,我小姑子却不能白白送命。他们侯府高贵,我们也不是能随意任人践踏的蝼蚁。然而我相公身有疾患,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甚主意。那大夫虽现下被我拘着,到底也是一面之词,怕不能取信于人。”
傅月明听了这样的事,柳眉微蹙,一时不曾言语。
夏春朝只当她为难,又忙笑道:“姐姐若是有什么难处,那便也罢了。本就是我冒失,不成我再想别的法子罢。”
傅月明赶忙道:“这倒也不是,只是你乍然言说此事,我一时也没个法子。你也晓得,我在家里,虽做着这个夫人,常日里也只管家里的事,这样的事儿我也是头一次听闻。那司徒侯爵是于上有功之臣,没个铁打的证据,怕是难动他筋骨。若是冒然发难,上头斥责一番,他不疼不痒,回过头来倒与妹妹、妹夫为难,却是不好。此事,还该想个万全之策。”
夏春朝点头应和道:“姐姐说的很是,我也是有此顾虑,不曾找人来写状子。”
傅月明咬指思忖了片刻,说道:“这样罢,我暂且回去,同我相公商议商议。他虽是个文臣,朝里到底也有几个相熟的朋友,讨个好法子再来与妹妹说。”
夏春朝慌忙起身道谢,傅月明自然不肯受礼,两人相让了片刻,方才再度坐定。
傅月明又问道:“你才说铺子里的事,那些干货可都拉回来了?”
夏春朝说道:“那姓沈的才张口,我便令伙计上门拉回了。我到底是正经做生意的人,不是卖笑的。好来好去倒也罢了,他却打这个主意,那我也不必求着他。”
傅月明颔首微笑道:“妹妹倒真是个有志气的,便是在男人堆里,这样的又有几个?这倒也巧了,前儿我上相府里向萧老夫人请安,老太太说起今年家里的干果很不好,厨房配出来的菜也不像个样子,抱怨的要不得。我想着妹妹这里现成的生意,便向她提了一嘴。老太太听了倒是高兴,当即便说打发家人上铺子里看,谁知你家这几日又不曾开张。”
夏春朝连忙说道:“这几日因着退货,铺子里忙着盘点,我怕招呼不周,便令他们先关了铺子。待料理干净了再开张,谁知竟有贵客登门!”转而笑道:“既是这样,我便该亲自上门送些过去,让府上管家看看货才是。但只怕相府门槛高,冒然进去失了礼数。”
傅月明微笑道:“这便是你多虑了,老夫人性格极是和善,平日里也喜欢个人来说笑的。自打太后娘娘进了宫,老夫人的外甥女又出了阁,萧府这些年可是清静的很。”
夏春朝笑了笑,又说道:“听闻相爷府上还有一位少爷的?”
傅月明颔首道:“便是相爷的老来子,说是姨娘养的,在夫人膝下长大,见在刑部任职,如今也没人敢提了。”说罢,转头问了跟来的侍婢什么时辰,又笑道:“我还是去罢,耽搁的久了,怕妹夫要见怪呢。”
夏春朝见她说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姐姐自管坐,我的客人,他是不敢说什么的。”
傅月明点头笑道:“如今京里都盛传,陆将军为了娘子舍家弃业的,连不孝的罪名都背上了。他既当了上门女婿,你却不要负了人家才好。”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傅月明看着时辰,动身离去。
夏春朝亲自将人送到门上,重又折了回来。
进到屋中,却见陆诚勇已自里屋出来,正在炕上逗哄女儿。
夏春朝思及先前言语,心里却有几分过意不去,上前笑道:“我留姐姐多坐了一会儿,空了你了。”
陆诚勇眉毛一挑,莞尔道:“娘子见客,为夫的躲躲也不为过。如今家中娘子主外,为夫自然万事为娘子马首是瞻。”几句话,惹得一屋子人笑个不住。
夏春朝在炕边坐了,低眉轻声道:“你心里当真不曾有半分不痛快么?”
陆诚勇初时不曾言语,握了她的手,半晌忽然说道:“倒要多谢娘子肯替妹妹讨还公道。”
夏春朝微微一怔,旋即低头道:“红姐儿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咱们夫妻之间还论这些个?”
陆诚勇微笑道:“娘子既说夫妻之间不必论这些个,那娘子又与我计较些什么?你晓得,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你若跟我说那些个,可当真是没有意思了。”
原来,他在里屋静坐,将二人的言谈听了个一字不落,听到妻子提及姓沈的一事,心中虽有疑惑,但为免娘子多心,便一字也不曾问起。
夏春朝心中登时一阵释然,嫣然一笑,说道:“这般说,却是我小气了,相公见谅罢。”
夫妻两个在屋里说笑,门上人却忽来报道:“陆家老爷来了,见在门上等候,讨少爷奶奶的示下。”
这夫妇二人登时面面相觑,夏春朝因他是陆诚勇的父亲,也不好就说不见,便不曾言语。
陆诚勇静默了半晌,方才望着夏春朝道:“他恁大一把年纪,大老远自城里过来,也是不容易。你若不忌讳,见见也罢,就听他说些什么也好。”
夏春朝见丈夫发话,自是没二话的,便道:“那就请他进来罢。”说着,顿了顿又道:“少爷身子不便,又不是什么外客,不必去堂上折腾,就请到这屋里来罢。”
来人应声而去,这边夫妇两个相对无话。
那陆焕成正在门上等的心里火发,忽见前去报信的人回来,言说请他进去。他自谓家中长辈,今日过来已是屈尊,儿子媳妇竟敢不亲自出门迎接,倒要他进去,登时大为光火。但想及此行为何而来,只得暂且压下满腹怒气,迈步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