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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孙尚香与刘备成亲时,孙权的爵位为吴侯,称讨逆将军,统领江东。刘备虽然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但生父早丧,其母以卖鞋织席养家糊口,家道早已没落。即使他戎马半生挣来了个“荆州牧”的头衔,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官,地位远低于妻兄孙权。所以这场联姻表面看来热闹繁华,还给后世留下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但实际却有刘备入赘东吴之嫌,着实算不得风光。
刘曦笑言:“《三国演义》中孙权以国太吴夫人爱惜幼女为名要求刘备到东吴成婚,策划把他赚到南徐后软禁起来,逼迫他拿荆州换取性命。但如今新郎换成了我,这条计策算是不行了。”刘曦是谁?他是汉灵帝刘宏的第三子,当今圣上刘协的皇弟,正儿八经上了皇家玉牒的平安王!这样的身份,莫说侯爷的妹子,就是公主也娶得了,孙权自然不敢再痴心妄想请他远去江东接亲。
我问道:“既是孙家高攀,那孙权嫁妹应该纯粹是为了结孙、刘两家秦晋之好,不会再弄出什么妖蛾子了吧?”
刘曦笑道:“那倒难说。孙权觊觎荆州多年,贼心不死,难保不会借此时机……”他没有说下去,但脸上的兴致盎然令我无端打了个寒颤。
待四月初三孙尚香的送嫁马车行至襄阳城下时,刘曦与郭嘉、诸葛亮三个大腹黑早就谋划好了对策,只等着孙权这只鳖心甘情愿地爬进瓮中来。
我站在城头,望着下方的美丽彩车从视线尽头缓缓驶来,问向孔明道:“听闻周瑜曾评价孙尚香‘极其刚勇,侍婢数百,居常带刀,房中军器摆列遍满,虽男子不及。’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不远千里而来,新郎却没老老实实留在襄阳城里等她,反而带着赵云、郭嘉、钱潮等人往益州找刘璋干架去了,不晓得会不会把新房整个给烧了?”
孔明哈哈大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位孙夫人是我大汉未来的万民之母,胸中有气,不借题发挥怎能解恨?”
说话间,便见孙尚香车队中跑出一名小卒叫门。守城大将黄忠眯着眼俯视道:“城下何人?”小卒回道:“是江东严都尉送嫁。”黄忠一摆手,守门官缓缓拉起百斤重的城门,严畯等人鱼贯而入。
我道:“我听闻严畯乃一时儒林也,于潮汐学深有研究,若赚得他来,可令其专事水利,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孔明怪问道:“严畯虽精通经典,好《说文》,著有《孝经传》,却是根不可雕的朽木,未曾听闻通晓水事,公主何出此言?”
自然是刘曦告诉我的。他说严畯以后会写一本很有名的《潮水论》,堪称中国最早的潮汐学专著,让我无论如何要把他留在襄阳。不过,听孔明的语气,似乎与严畯不谐……我猛然想起孔明出使东吴时,严畯曾问他是否写过著作,被名下一本书也没有的孔明反问“寻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兴邦立事?”
所以,这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的loser暗戳戳地将已经出过书的成功人士列入黑名单了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孔明盯着严畯那张方正的脸沉默不语,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沉默地陪着他站在城墙上做高深状。
嗯,如果可以,我希望东吴人认为我比孔明更加深不可测。
变化只在一瞬间。
送嫁车队的队尾堪堪进入城门,便听见新娘嫁车上突兀地传出一声响亮的娇喝:“傻王刘曦,奉上荆州来!”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孙尚香自揭了红盖头,提剑冲杀出来。
藏匿于嫁妆箱中的东吴士兵听此号令,转瞬间便爬出箱来,各个装备齐全,拔刀举枪,欲寻城中守将拼命。
可惜他们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方才还近在眼前的敌军转眼间已失了踪迹,城门紧闭,视线所及皆是百尺高墙。
孔明摇摇招牌的羽毛扇,自城墙上从容俯视:“孙小姐可知女子当出嫁从夫耶?既入我主平安王家门,便该以夫为天,温顺持家!”
观孙尚香神色,她心中已经察觉危机,但统帅兵士最忌讳的就是慌乱,于是强压下惊疑怒道:“我孙尚香要嫁便嫁顶天立地的汉子,刘曦装疯卖傻,诡计多端,孙刘两家结盟时分明说好日后荆州归我江东,只借他暂住,如今他强占着不还,与街头泼皮无异,我头一个便瞧不起他!”
孔明正色道:“小姐好没道理!四百年前我高祖皇帝斩蛇起义,战彭城,夺成皋,灭项羽,文治天下,传承至今。惜何皇后弃长立幼,十常侍妖言惑主,董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战火纷飞,流民遍野。我主胸怀大志,不愿作曹贼傀儡,忍辱负重,巧计脱出,广招贤士,以光复汉室为己任。他乃高祖之后,灵帝亲子,当今圣上亲弟,先皇御封的平安王代兄征讨逆臣贼子,有何不可?若叙族谱,刘景升乃我主之叔,二子刘琦、刘琮既死,侄继叔业,有何不可?孙权小小县吏之子,未建尺寸之功却妄想借六郡八十一州之势来谋我汉土。我主没寻他问罪,你倒先找上门来,可叹可笑!且赤壁一战,岂是你东吴一家出力?我主彻夜谋划,我主麾下将士奋勇杀敌,若无我设坛借得东南大风,周都督便有惊天大计也不过纸上谈兵。真叫曹操得了江南,莫说大乔小乔会成铜雀台中的雀儿,便是孙小姐,也难逃受辱之耻。”
孔明说得有理有据,孙尚香被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片话噎住,半晌想不到反驳之语。
严畯心中亦如打鼓,但仍心存侥幸,宽慰孙尚香数语后便催马而出,诈孔明道:“我江东大军已在城外三百米处设伏,只消一声令下便可杀进城来里应外合,你还不速速投降,求我饶你一命!”
……难怪历史上鲁肃病故后孙权欲命严畯顶替鲁肃领兵一万镇守陆口,严畯却再三推辞不敢接受。以他这连威胁都如唱歌一般软绵绵的口气,只能修修书拽拽文,涉足军事绝对如他自己所说,“罪过与悔恨并至。”
可惜如今距离鲁肃去世还有□□年,严畯尚且年青,历练不足,还未生出后世的自知之明。孙权委派他协助孙尚香偷袭襄阳,他居然也真的就信心满满地来了。
他的兵被关在城墙之间,哪怕外头真有江东大军,他哪只眼睛能看出来他们有能力破坏两堵经刘曦特制的城墙杀进城来?劣势之下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肆无忌惮地将底牌暴露到对手的眼皮子底下真的好吗?
……况且,那所谓的底牌早就被清洗干净了。“都尉可是指昨夜屯于城外的八千精兵?”孔明哈哈大笑,“都尉有所不知,他们早成我军中大将张翼德的刀下亡魂了!”
严畯听他连人数都说的如此清楚,心知已然中计,危在旦夕。当下也不再多言,果断拔剑号令江东将士冲杀出去。孔明淡定地一挥手,偏将陈岳“彭”地一声击响梆子,三百□□手从城头冒了出来,一齐向城下射箭,魏延、秦樊引军下城墙混战,吴军伤亡惨重。
孔明向黄忠道:“王爷离开襄阳时曾有言:‘射人先射马,擒人先擒王。’”
话音刚落,黄忠便架起神弓,直拉到最满,两眼眯起,突然睁大,那箭便追着严畯而去。即使我始终瞪大眼目不转睛,仍旧没能看清它的飞行轨迹,只觉得银光一晃,再找到踪迹时它已没入严畯腹下,仅余半截露在空气中,尾羽迎风微颤。严畯大声惨叫,受痛坠马,翻倒在地生死不明。
孙尚香大惊,顾不得战况紧急,扑过去要探严畯死活,被秦樊拿枪截住,抵住喉咙高声道:“都放下兵器,否则孙小姐性命不保!”
东吴军先是一愣,之后也不知是哪个胆小鬼带了头,纷纷将手中刀剑扔到地上,投鼠忌器,束手就擒。
孔明赞道:“黄将军真乃神射手也!”命人清点战俘、“请”准国母孙尚香“入房歇息”不提。
军医查验过严畯伤势后回报道:“未伤及要害,将养几日就会醒转。”
其实之前黄忠听到孔明说要“擒王”,便刻意避过了要害,只瞄准肋下无内脏处作靶子。这一箭若是射到寻常武将的身上,顶多疼痛难耐,但严畯是个柔弱的书生,耐不住疼,直接便晕了过去。
我还得留着他治水呢,自然得吩咐军医、丫鬟好好看顾,千万注意不能让他真死了。孔明耐心地等我嘱咐完了,方才不紧不慢地拉过我的手,建议一起去拜访未来的大嫂。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边严畯昏迷地人事不知,倒是好料理,只要安排人日夜守着就行,那边孙尚香却是精神头十足,整日里呼天抢地,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不休,令人头痛不已。
“诸葛村夫!我要见诸葛村夫!”我与孔明刚走到厢房门口,便有一只精致的琉璃杯活蹦乱跳地飞扑出来迎接,孔明侧身一闪,它撞到地上,四分五裂。
“原来孙小姐这般想念孔明……可惜孔明心中只夫人一人,苍天可鉴。”孔明抓着我的手捏地更紧了一些,扬眉调侃道,“我家夫人在此,孙小姐这话若引得夫人多心,致使家宅不宁,岂非害惨孔明哉?”
孙尚香大怒:“你,你这厚颜无耻的……”伶俐的侍卫赶紧拿旧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强迫她将剩下的半句秽语咽回肚子里。
孔明笑地人畜无害:“这几日孙小姐思念国太、吴侯,不知摔坏襄阳多少古玩器皿,我已差人将物品清单送往东吴,想来吴侯不至小气赖账——”他摇摇羽毛扇,续道,“小姐的侍女竹笙、玉笛二人已被我下令腰斩。她们疏忽懈怠,竟让小姐不慎让梁上白绫勾住咽喉险些丧命,死有余辜。”
孙尚香闻言死命挣扎,手脚在空中胡乱踢动,口中依依呀呀,却不能言,憋屈至极。
孔明又笑:“我家王爷有言:孙小姐贤良淑德,必能体谅他顾大家舍小家的苦衷。还请小姐在城中耐心等待,待王爷攻下益州,再接小姐去成都完婚。”说罢也不理睬孙尚香的怒目,直接领我出门。
我叹为观止:“你真是骗死人不偿命,竹笙、玉笛好地在贱役司浆洗衣物,你却骗她给处死了,啧啧,还是这么残忍的腰斩。”
孔明不以为意:“这位大小姐四岁就敢上房揭瓦,号称天不怕地不怕,总要唬她一唬才肯学乖。”
“真可怜!”看着孔明嘴角诡异的弧度,我预感孙尚香在襄阳的日子一定会很丰富多彩,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同情。不过,其实更值得同情的是严畯。
严畯清高自诩,自视甚高,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腹部中箭不算什么,倒地昏迷也不算什么,五脏欲裂的皮肉之苦咬咬牙便也忍过了。真正令他痛苦的,是技不如人的憋屈,以及因自身过失贻害东吴的愧疚。
据闻他意识清醒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讨毒酒一杯,自裁以谢江东父老”。
孔明浅笑:“原来江东人都嗜好寻死觅活,孙尚香如此,都尉也是如此。”
严畯气苦,孔明遣开丫鬟侍从,俩人在屋中密谈了两个时辰,出来时,严畯居然降了。
我无比好奇,问孔明道:“你怎么说服他的?”我虽然不了解严畯,但他板着脸说教的神态动作总让我无端想起远在新野的邵阐。脾性耿直的人虽然不好相处,但他们大多坚定不移地贯彻忠君爱国的道德准则,我以为哪怕整个江东都反了,严畯也绝对誓死效忠。
孔明笑言:“我并没有说服他——他投诚只是权宜之计,日后必伺机逃奔回江东。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看着他的笑容,我无端觉得有些冷。严畯,想来是插翅也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