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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定下了千里追夫的计划,但一来诸葛顾尚在襁褓,不堪长途颠簸,二来刘曦的第二次手术在即,朝中离不开我的坐镇掩护,所以当我摆开车马上路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
诸葛瞻死皮赖脸地要留在洛阳。
“娘,你就疼惜疼惜我吧!北蛮除了风沙啥都没有,你舍得让你心爱的儿子大老远跑去喝西北风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诸葛瞻扔掉面皮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口咬定自己“身娇体弱,受不得北蛮凛冽的风霜”,即使是我也颇觉吃不消:“你娘我还没老年痴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德行,留你一个人在这,上头没人管束,你还不可着劲儿地闹腾?说不定还没等我回来,整个洛阳就被你祸害完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儿子!”诸葛瞻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抗议道,“哪怕你不放心我,难道你还信不过皇舅吗?他还在洛阳呢,我要是有点儿风吹草动,哪里瞒得过他啊!”
“哼!就是你舅舅把你教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我还想找他算账呢,别指望我把你留下跟他狼狈为奸!”
按照我的想法,哪怕是靠绑,也得把嬉皮笑脸的诸葛瞻绑去北蛮给他爹调/教,以免今后天高皇帝远地够不到,后患无穷。可惜我漏算了刘曦这个外甥控。在诸葛瞻的软磨硬泡之下,刘曦越过我直接答应让他留守洛阳,被我兴师问罪时还振振有词:“你是不是忘了,诸葛瞻从五岁起就已经入仕,他首先是一个朝廷命官,其次才是公主的儿子。所以他留在哪里不是由你这个当妈的说了算,而要看工作的需要。”
刘曦认为,目前洛阳急需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京兆尹,诸葛瞻能力资历都十分合适,于是大笔一挥,便将官帽戴在了诸葛瞻的头上。
诸葛瞻感激涕零,忙不迭地表忠心:“皇舅,你是我亲舅,你待我真好,瞻儿今后一定结草衔环披星戴月头悬梁锥刺股以报!”
君无戏言,全天下就不可能有长居首都万里之外的京兆尹,朝廷的任职命一下,我便知再无回环余地。
前任京兆尹刚刚因为年老致仕,刘曦方才从二次手术中恢复过来,虽然已经根治了头风眼疾,但预计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温养期,并没有太多精力料理政务。京兆尹官阶不高,却牵扯着皇帝的人生安全,历来由帝王的心腹亲信担任。平心而论,诸葛瞻虽然调皮捣蛋,但胸中自有一番计较,无论是忠心还是才能,都是京兆尹的不二人选。
可我就是不舒坦。
这个被我倾注了打量心血的儿子,不仅没有按照我的预想长大成人,而且还千方百计地想要脱离我的掌控,兴致勃勃地向着更广阔的作死大道一条路走到黑,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诸葛瞻上任的第一天就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借着整治道路的由头强拆了好几个官员的私宅,惹得朝中弹劾一片。
诸葛瞻据理力争:“我治理的那条道贯穿洛阳南北,原本是条可策马通行洛阳的主干道,却因为那么几个不懂得顾全大局的官员卯在中央,南北向交通日日堵夜夜堵,严重影响了来往车辆行人的通行。”
虽然没有汽车,但平安汉的确存在堵车的现象,尤以首都洛阳为最。在研发营的不懈努力下,自行车早已成为洛阳人民的代步工具,女眷出游所乘坐的马车也与几十年前的款式大不相同,除了引入防震器减少颠簸之外,最大的革新在于简化车身设计后锐减的车辆自重。根据研发营技术员的调查统计,如果使用同样一批马拖拉车身,新型马车的速度大约会比以前的旧款快百分之三十左右。
更快,更舒适,一直是马车研发人员的奋斗目标。
洛阳人口多,车马自然随之络绎不绝。不同于汉灵帝时只要是个官出门都有长随衙役开路的“旧例”,刘曦为了防止扰民,在登基后颁下法令,若无皇帝亲自批准,禁止任何封道行为,所以每天上下班高峰都可以见到全民堵车的盛景。我所经历的最夸张的一次,从南北宫到公主府短短千米的距离,居然在路上耗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沿途所有“堵友”均怨声载道。
为缓解交通压力,我曾经给前任京兆尹出过在四岔路口设置交警指挥车辆通行的主意,刘曦也仿照现代交规制定了车辆按照地面指示标识靠右双向通行的规定,但是每日在洛阳来往行走的马车路人太多,仍旧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特别是那几个钉子户官员的房产周围,因被建筑占去了道路,剩下的通道狭窄错综,几乎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交通死角,偏又固执而任性地杵在大部分人的必经之路上,实在令人恨得牙痒痒。
可这不是诸葛瞻肆意妄为的理由。
“你说地很有道理,但官员的宅邸是私产!私产你懂吗?你皇舅定的《平安律》第一条就白纸黑字写明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虽然早年我也曾批判过那几个钉子户的自私自利,但这并不代表我赞同诸葛瞻的做法,“你以为前任京兆尹不想把主干道给理顺了?官家开出千万五铢钱的赔偿价,钉子户犹不松口,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你的前任难道就那么蠢连强拆都不知道吗?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那也不能干看着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时光荏苒,诸葛瞻获得“天纵将军”的封号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我以为朝堂历练多少能教会他一些明哲保身的道理,谁知他是根本就是根不可雕的朽木,至今仍像个初入官场的愣头小子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不惯那几个宅子已经很久了,而且不仅仅是我,全洛阳的人都不待见它们。哪怕谏官们嘴上弹劾,心里恐怕多数也是支持我的,这便是占了人和。我年纪轻资历浅,新官上任怕压不住手下那些人老成精的下官,拿这几处宅院杀鸡儆猴,实际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钉子户里正好有一个诸葛瞻衙门里的副官,已经在洛阳官场上熬了二十余年,因为拥有狗屎运一般的政治触觉所以总能在关键时刻站对队伍,却又由于信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中庸之道所以一直政绩平平不得升迁。前任京兆尹没能将那些院落连根拔起,其中也不无这位副官从中作梗的关系。这几年随着年龄增长,他已逼近致仕之年,也许是受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维影响,他逐渐倚老卖老起来,又素来喜欢酗酒胡言,有次竟然在酒宴上公然表示“诸葛小儿乳臭未干,若陛下真个叫他来当我的顶头上司,我便要叫他好看。”
一山不容二虎,诸葛瞻年少气盛,哪里受到了下级明目张胆的挑衅,听了副官的话就跟接下了战书一般斗志昂扬。但我认为他可以采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你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京兆尹,背后站着全天下最尊贵的舅舅,要是副官敢给你小鞋穿,你自有数不清的手段整治他,何苦非得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来用?”
虽然洛阳百姓对于钉子户被强拆喜闻乐见,但诸葛瞻侵害他人私产违反了法律,若没有刘曦的刻意偏袒,恐怕京兆尹的官位还没坐热就得先下大狱尝一尝牢饭的滋味了。
饶是如此,他也赔付了上万五铢钱的罚金,还被贴上了“目无法纪”的标签。
诸葛瞻完全不以为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不招非议是蠢材,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反正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胡言乱语。”他立志于当平安汉官场中的煞星,以人人谈之色变为追求,“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却又不得不看我脸色行事才好,这样他们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我和孔明都是和善的人,也不知怎么就生了个锋锐难挡的儿子,实在令人担忧,时不时逮住刘曦抱怨:“树大招风,刚极易折,这话我跟他说了千万遍,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居安思危方能长久,现下诸葛瞻有刘曦看顾,或许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使刘曦已经恢复健康,未来也逃不过驾鹤西去的一天。到时新帝上任,又有多大的可能容得下权利心旺盛又行事张扬的诸葛瞻吗?
基因的遗传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诸葛瞻无论长相性格都与孔明大相近庭,唯有对功业权势的兴趣一脉相承,父子俩对于升官发财都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但孔明是谦谦君子,君子爱权也如爱财一般取之有道,即使他立志权倾朝野,也从来不会在人前显露野心,只会潜移默化地增强文武百官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但诸葛瞻没有润物细无声的耐心,毫不介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想要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位置,全天下只有刘曦一人能让他低头,连孔明和郭嘉都尚且不够份量更遑论其他,他的远大抱负在平安汉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因为诸葛瞻的关系,近两年朝堂上对于孔明的风评也逐渐呈两极分化的态势,极右的那一派坚决认为有其子必有其父,既然诸葛瞻狼子野心,孔明必然也是一丘之貉。
可怜孔明努力经营了半辈子清官忠臣的形象,生生因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毁之一旦。由于诸葛瞻行事高调,在短短一月内又收红妓又买豪宅,坊间对于其巨额财产的来历兴趣盎然,不少百姓兴致勃勃地揣测诸葛瞻的钱来自于孔明。而谁都知道孔明出山前一贫如洗,当官后薪水有限,故而可以合理推测,他唯一的发财途径就是贪污受贿。
诸葛瞻实力坑爹不解释。
我不由纳闷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他们怎么就笃定瞻儿的钱不是我给的呢?”当年刘曦给我的嫁妆可不是小数目。
刘曦老神在在:“自然是有心人刻意引导所致。虽然不知道孔明怎么招惹了刘貌,但听说刘貌恨他入骨,巴不得将最脏的水往他身上泼。”
刘曦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既然如此言语,必然已经得到了可靠的线报。
我放下了一半的心。
刘貌虽然比他的两个哥哥聪明些许,但也真地只是些许而已,对上多智近妖的孔明,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比如这回蓄意毁坏孔明的名声,刘貌精心散布的流言经不起推敲不说,还小打小闹完全触及不到孔明的根基,像小儿打拳一般不痛不痒。
果然,过了几天就听说刘貌被刘熙抓住了私德有亏的小辫子,兄弟俩拽着刘貌在北蛮战事焦灼时违反军令聚众喝酒的话题公然撕扯了起来。
虽然没有证据表示孔明与这场撕x战有关,但借刀杀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做坏事不扬名的风格也像极了孔明的手笔。刘貌害孔明名声受损,孔明只还之以军棍三十小惩大诫,几乎可以算是仁义至极了。
“爹爹就是太心慈手软,才会让刘貌蹦跶到现在。”诸葛瞻皱着鼻子,嫌弃他爹没有赶尽杀绝,“对刘貌这种秋后蚂蚱,就该捏住七寸猛打,打到他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才会长记性。”
“是这么回事。”我怒极反笑,捋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对着诸葛瞻的屁股打了过去,“我就是以前打你打得不够狠,才会让你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断作死做出新高度。”
“哎呀娘啊,我不是这意思,您误会了,娘……”
哭爹喊娘也没用,今天不打服你我就不是大汉公主!
“娘,你不是说反对体罚的吗?”
“我没罚你,我就是看你不爽打着玩。”
“别啊,您玩别的吧……”
“我不,等后天我去了北蛮就打不到你了,所以今天必须把今后的量一起给打够。”
“我去,嗷嗷嗷!”
……
夫妻同心,孔明教训不到他,我得连着他的份一起打个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