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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安带着厉家女眷回将军府的时候,从八卦山深处被救出的那些姑娘们早到了谷阳将军府。
萧安与太孙吴说完厉家的事情,回头见得那些女人的惨状,只气得当场发飙,要杀了那一群祸害们,然而却是被柳贞拦住了。
“杀了他们又如何?”柳贞冷眼道。
萧安别开柳贞的长、枪,胸口起伏不定,喘着大气,“不如何,至少能与她们出口气!”
她是柳贞教出来的,最是怜惜女子不过,如今见着这些花儿似地姑娘被糟践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恨不得将那些畜生碎尸万段才好。
哪顾得什么大局大事,不过是些蝼蚁,她手下也不差这些人的血。
柳贞就觉得奇怪了,都说生女肖母,魏氏的性子素来谨慎心中有沟壑,就是肖父南阳侯也非是没有城府之人,怎么就随了魏侯那没长心眼的老匹夫,就是再不济随了她外祖母也好哇。
“出了气后呢?她们就能回转回来?当初受过的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柳贞再问道。
萧安却是道:“是因柳叔与母亲想让他们指认秦家罪行?”
所以还容得他们活下,即便他们如此糟践那些姑娘?
柳贞盯着萧安,眼神锋利,“萧安,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你若想成大将,非你外祖那般莽夫,便要知取舍,分轻重,做一事而思百回!今日不过见几个姑娘受难,便要怒极拔刀,下一回上了战场,若有人设伏于你,引女子而诱,你是否也要前去,不顾生死?”
萧安垂下了头,只握着长、枪的手背青筋鼓胀闪跳。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你素来只觉得你母亲不及你果断,这几日你便跟着你母亲罢,看看到底是你不如她,还是她不如你。”柳贞抽回长、枪,转身而去。
他万万没料到,怒极的萧安出手,那份力道竟也大到他也隐隐挡不住的地步,这合该是上战场的人。
无关男女。
太孙吴得知萧安与柳客卿打了起来,还是为的那一群工匠,便明白了,“物伤其类,她到底也是女子,如何见得别的女子受苦。”
陈十郎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教养极严,就是对下人也鲜少有无辜呵斥之时,像这种下作之事在京中也是鲜少听说,也愤愤道:“即便他们是被人骗去的,难道就该那般作践人?”
审讯人的张公公闲来得空来与太孙吴说事,听得他们对此事愤愤不平,便道:“那些匠人许是被骗来的,然而那些姑娘难道也是?”
那些姑娘却是由自己亲爹娘卖出来了,为了换那几两银子,莫不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以后会遭遇什么?
张公公道:“公子为她们怜悯,厌恶那些匠人,然却忘了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她们的父母。”
“父母有爱子,待之如珠玉;父母有恨子,欲置之死地。公子,这天底下,最难测的不是人心,而是父母心呐。人心可防可避,父母心却是避无可避。”张公公神色悲悯,似被触动旧情。
能被送进宫当太监的,大多是被亲生父母送出来的,为的也一样是那几两银子罢了。
说物伤其类,比起萧安的旁观心酸,张公公才算是真正的内心深有触动。那些女人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而他被去了势,成了无根人。说到底,也不知道是谁最可怜。
太孙吴听得心中也觉难受,道:“圣贤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却原来也有不慈不仁的人在。原来圣贤书,也是骗人的。”
张公公一笑,“又哪是骗人的,不过是想要借此教化世人,不曾想被人利用做了坏事罢了。”
太孙吴点了点头,也不会贸然相问张公公的往事。
张公公却是说到萧安与柳客卿之事,“萧姑娘不忿,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柳先生已答应只要他们能供出有用的线索,便能放他们一命。君子一诺,重逾千斤。一个人要在世间立足,便靠于此。况那一行人还是为人证,就更不好死了。”
“只是,”张公公一顿,“私开铁矿,却是诛九族的大罪。就是他们是被人骗进去的,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先生再能保他们无恙,后面定罪之事不还在陛下?便是陛下心慈愿意饶恕他们,从京城回祖地路途遥远,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山匪之流?这人做了坏事,迟早也是有报应的,阎王殿里的老爷,也不会因他被人害过,就能把他害人的事情一笔勾销?这因果不对,生死薄上还是得多记上一笔!”
大庆天下之大,臣民万万,不过数百罪人,又当得如何在意。这等欺辱妇孺的恶人,就是死了也不过是一句报应罢了。
太孙吴当然知道张公公言下之意,不过是些恶人,早死晚死也并无不同,然而他来与自己说这些,却是要卖他一个好了。
张公公继续道:“萧姑娘嫉恶如仇,然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此时心中郁郁,要能得公子开导一二,许是感情更甚。”
也是张公公多管了一桩闲事,这太孙收买人心的手段虽是粗暴了一点,让人一看就明白,哄着下面的些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对上聪明人就没用了。
萧安不是身处底层之人,不是几两银子,几句好话就能收买之人,她视太孙为兄弟,在张公公看来也无非是太孙运气不错在恰好的时候遇到了这个人,愿意为他生死。
不过稚子之情,最为难得,又最为易碎。
“就陛下与魏侯,多少年下来方才有了兄弟情谊?总是要一点一点去维护的。公子不动,随着日子,她就远了。”张公公一叹。
他进宫时魏侯与当今陛下已经是情义深厚,然而越往高处走,知道宫里的事情便越多。
当年魏侯上面有二兄,都还算是有心眼的人,虽也不似京中别家那般会汲汲营营,然而也算是明白人。
两个明白人,一个是世子,一个为次子,都上了战场,只剩下三子魏侯留在京中与教导当今武艺的师傅学艺。
魏侯并非当今的伴读,脾气也不算圆滑,起初与当今还起过矛盾,然而正是一开始的不打不相识,得与当今结交。
而当今也因得魏侯倾心相待,在魏家战死了两子后,魏侯前往边关,在彻底掌握六关后,成为了当今的臂膀,让当今能够顺利亲政。
这里面,当今用了多少心思与魏侯这种脑袋瓜子转不动还有些偏执的引为至交,张公公不知道也不会与太孙讨论,然而魏侯为当今战死一妻一子,后被污蔑为清白再与次子自刎而亡以对当今表忠却是有眼睛的都是看着的。
太孙听张公公说了这半天话,才知道张公公是要自己与萧安多亲近,虽然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废话,然而这般的废话在宫中又有几人愿与他说?
“多谢先生指点。”太孙随意拱手道,动作十分自然。
张公公这才与他说起今日审讯所得,“那几个蛮子倒是不好收拾,骨头硬得很。不过也不是问不出话来。”
太孙道:“莫不是有突破?”
张公公点头,道:“有其中一个,我允他牛羊五百,老婆三人,便招了。”
太孙吴:……
张公公以为太孙是在忌讳送蛮夷大庆女子去糟践一事,就笑道:“公子莫不以为真有五百牛羊与三个女子给他?就是有,也不如分给边关将士,还能换得与大庆忠心,守护边疆。”
太孙吴道:“蛮夷就这般好骗?”空手套白狼啊这是。
张公公回道:“这天底下,聪明人又能有多少呢?人总是有贪欲的,这天下至情,只要筹码够大,便能背弃。”
五百牛羊与三个老婆,在那蛮夷眼里,便只有部落里领头以上的人才有的待遇,如今自己一边先是受了莫大苦楚,随后有人问,只要你与我说实话,我便与你当个小头领,你干不干?
部落里的小头领是看血缘的,也看武力,他俱没有那般的本事,自然只得当个被人使唤的,然后被送到八卦山里去做苦工,带着首领给的任务,约定做好了就给他个小头领当当,还给三五个女人用。
如今他们运气不好被抓了,本以为会被弄死,然而突然有人愿意给自己当个小头领,圈在大庆哪座山上,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好日子,你说他干不干?
不干就是傻子了。
“招得倒是利索。”
张公公继续道,“说是三年前因一批兵器被查,然后魏侯连退两城,他们那的管事的便趁机把剩下的交了出去,以宝石做的货币,以物易物。”
太孙吴心中一动,“他可有说魏侯与部落大汗之事?”
张公公道:“他不过就是个下苦力的,又哪得知外面之事,能知道的也不过这些。”
太孙吴有些想法,“按理说,秦家若只是为了银子,就是私开铁矿,与外族买卖,也没必要引蛮夷入山将自己的把柄送给外人。如今听得蛮夷这话,我倒是想莫不是他秦家图谋的还是天下?”
这一无天灾二无*三无昏君的,说图谋天下的痴人也不是没有。
太孙吴没见过秦泰,不知此人智力如何,不过能做起这般大生意的,当是脑子没问题才是,然而他让蛮夷握着他的把柄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为了银子这般的小事了,必然图谋甚大。
再想到三关根基深厚的刘希庭,太孙吴心中隐隐有自己的想法。
“这连退了两关,如今看来倒不是凑巧了,反倒像是有意为之。”太孙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