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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夫得知当初萧侯三千将士勇夺三关兵权,便以为是可□□之人。我那几个弟子,全为寒门出身,妻族不显,就如将军所言,他们均为可造之才,然而等到能当大任之时,只怕年岁已长,抱负难伸,一辈子就这么含恨而过。可若是有一个同门,能互相扶持下去,这条路就好走了许多。只是不曾想,萧侯之赤诚,实不该浪费在朝廷。”景老先生叹道。
萧安先前觉得景老先生教导她过于严苛,那是因景老先生是将她当作关门弟子严加教导,只是这一番教导让景老先生有些失望。
再后来往京郊别院相处那些日子,就让景老先生更加明白,萧安是个有手段的人,然而这种手段虽然也不在乎阴谋阳谋只图效果有用就成,但那些手段不会被萧安用在朝廷上来与旁人厮杀。
就朝廷上对萧安的排挤,萧安偶有捉弄人之处,却也从来没真正对谁露出獠牙过,实属心地太仁善,却也还能看出,她虽不喜文官又对文官有着几分敬重在。
可朝廷里,不就是一个互相厮杀的蛊坛?
萧安不动别人,莫不是就要年年月月放着别人动她,还因脾气好不会过多报复,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个软柿子活该再捏几把?
萧安就是再有煞星之称,没在他们眼前真正杀过人,就总有人不会害怕,如今没人正式上来捏这个柿子,不过是想着先要试探一番深浅,且朝廷里还有大事未完。
故萧安的性子与她的身份,着实不合适在朝廷里呆着。
景老先生本也只想放弃了,但得知太子与萧安心意,却是又动了心思。
为何会选中萧安而不是别家,自然也有许多缘由。
如萧安是女子,又是武将,在朝中若想要立足也得要有盟友才好在朝廷里更顺利一些行走。
然而表面以萧安为尊的三关一系要想要盟友,决计不会有人真嫌弃萧安为女身而不愿意伸出手来。
但这样的盟友有一个最大的隐患,便是与三关势均力敌后患太多,而皇帝必不允许文臣与武将勾结,萧安一系敢伸手,就要承担起皇帝的猜忌,特别是这边关许再无隐患之后。
这样的代价,萧安一系根本付不起。
然而若是换一方还须得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又如何?
魏氏听得景老先生说萧安赤诚,也只是一笑,“因为我儿赤诚,与人从未有过坏心,便让老先生觉得好算计了?老先生与其说是看中了我儿,还不如说是看中了太子。只是太子身边如何轻易插得人进去,才把主意打在我儿身上罢了。”
什么想把出身大家的萧安收为关门弟子,与自己其他几个寒门的弟子互相扶持,其实看中的还是萧安当年在三关时对太子的助益,想借萧安的手,与太子攀上罢了。
太子身体不好,若是真熬不过当今,太子所属的势力自然会顺着移入同胞弟弟皇子泽手中,到那时想来景老先生的几名弟子比太子如今的亲信在皇子泽面前要更值得重用。
何况三关只要拿得稳兵权,再不济可学先前九关那一套,在朝廷中寻盟友之事,还真可有可没有。
魏氏都觉得景老先生糊涂了,道:“老先生早有入仕之心,又何须流连山水,浪费光阴,该早早入朝才是。何必等到如今,连南魏都入了京,只怕是太迟了。”
南魏,就算萧安当初没愿意跟着改姓易族,凭着萧安的外家姓魏,南北魏合宗,南魏与萧安也是天然的同盟。
景老先生这样的说法,可说服不了魏氏,萧安在朝廷里,可真不是毫无助力。
让魏氏说,景老先生早年不把光阴耗费在山水之上,如今想来也不用愁弟子的前程了。
景老先生也笑了,道:“南魏再好,却也有纯臣之心,且是萧侯外家,只怕就是萧侯与太子之事不成,南魏虽有名望但有实职却是难。这从这一点来看,如何比得我那几个弟子。将军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南魏的确是好,名望高,选择出仕也的确是能令帝王高兴,然而高兴归高兴,哪个不糊涂的帝王会真愿意这样一个家族的人出来掌握实权撼动朝廷?还以为在数百年前,世家林立,可操纵皇位归属之时?
这一点南魏也明白,所以为了前程,必然是会选择做纯臣,得帝王放心,才好更进一步。
而三关与南魏虽有血脉之情,却也难免许多时候都靠不住。
景老先生见魏氏端着脸,就知刚才那几句是被听在耳里的,又道:“老夫一生只求逍遥,无妻儿拖累,只是越到年迈越是放不下那几个孩子。将军也是有儿女之人,想必也明白老夫之心。纵然他们非我亲子,然多年感情岂是假。老夫此生无意仕途,矢志不改,却也还想在临终之前多少为他们筹谋一二,才闭得上眼。”
倒也没有否认魏氏的话,只是说起了父母爱子的话来了。
景老先生如今年迈,将满八十,能再活许久也是未知之数,纵观他一生,也对得起名士风流四字。
只是世间之事,素来不由人,纵然是对朝廷毫无兴致的景老先生,在外游历几十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道,你想活得更好,便得豁出命去争。
是奴婢的,想着放良。是平民百姓者,想要成为读书人。而读书人,则盼着入仕。
人总是想要活得越来越好的,虽是总有人叹息越往高处越不胜胜寒,然而也唯有走到高处,才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景老先生能得到如今的名望,对世事已算通透,也正因为通透,才会坐在这与魏氏筹谋,更是不在意了自己一生清名。
人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什么值得廉耻之事。长辈为晚辈操心,也并没有多值得赞扬。但,至少都是自己之事,不与旁人相干。
魏氏理解景老先生对弟子前程的谋划,倒也没多在意景老先生这不肯再耿直一些的说话,毕竟要让一个风光霁月一辈子的人最后还是向尘世低头,多少还是有些令人难堪,难以直言。
要景老先生说他想让自己的弟子投靠太子好升官,所以来巴结萧安,这话要说出来,不说魏氏自己和萧安怎的想,就是老先生自己只怕都恨不得吊脖子去。
其实,景老先生说到如此地步,已经比那么个朝廷里说得冠冕堂皇的文臣们好多了,好歹还是真想着互惠互利来的,而不是盘算着先稳着你,然后捅你刀子。
只是,魏氏道:“老先生的弟子,自都是个好的,否则也不会被老先生收入膝下。只是这世间事,世间人,年年岁岁一过,人心易变,盟约难续,只怕最终并不如老先生所愿。”
人都是有私心的,再圣明的人也如此,如今景老先生的弟子们看着还好,也不过是还未真正明白仕途的艰难,也还没有真正手握天下权过。
多少官员入仕之前不是踌躇满志,最终双手沾腥,更甚深陷囫囵,做了早年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景老先生早就想过这样的事,道:“到那时,想来萧侯也用不着他们了,是分是和都不过看的是局势。而老夫那时,只怕坟头早长草,血骨已成灰,又哪还管得了活人的事。”
他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给自己的弟子们铺上一条较为好走的路,弟子们愿不愿意走,走到半途会不会改道,他也管不了的。
魏氏听得这话,就又笑了,当然明白景老先生的意思,寒门出身的士子,要妻族都无助力,就格外艰难一些,要真到有底气翻脸的时候,正如老先生所言,那时候她们也未必再需要他们了,分道扬镳也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