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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崔九怀惹恼了大太太王氏,后头十来日,钟文谨过去请安时,都是行礼完毕便被打发出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转眼到了荣亲老王妃生辰,因钟文谨在刘氏点名去贺寿的名单之列,一大早就爬起来梳妆打扮。
新婚头一个月得着红,钟文谨挑了身樱桃红绣折枝桃花的锦缎褙子,下面系了条鹅黄的百褶裙,头梳倭堕髻,戴的是先前敬茶时刘氏赏的那套赤金嵌紫玉的头面,因她生的白净,没有必要扑粉,只用螺子黛画了眉毛跟眼线,两颊点一点胭脂,落地穿衣镜里一照,便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媳妇。
辰时,众女眷分成七辆翠盖八宝车,旁边跟着骑高头大马的四爷崔九荣跟五爷崔九乐,后头跟着十几辆丫鬟仆妇乘坐的黑漆平头马车,如长龙般,朝荣亲王府所在的皇城蜿蜒而去。
这还是只是女眷,因今儿并非休沐,男人们有差事的都在衙门当差,若正赶上休沐的话,只怕人数还要翻上一番。
荣亲老王妃生辰,各家得着帖子的,顶多能去三个,永定侯府之所以拖家带口,恨不得全家出动,那是因为荣亲老王妃乃是刘氏的堂妹,两人都没嫡亲的姊妹,故而闺中时便十分亲近,后头刘氏嫁到了永定侯府,荣亲老王妃进了宫,也没有因此疏远,荣亲老王妃时常招刘氏进宫说话,刘氏所在的永定侯府也成了荣亲老王妃的靠山,两老姊妹,处的比亲姊妹还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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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二门外停下,钟文谨搭着白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手遮了下阳光,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荣亲王府来。
单论面积的话,荣亲王府要比永定侯府大的多,但因其才修建了十来年,处处簇新,与有百多年历史,每根木头每块石头都能说出来历的永定侯府比,终归失了韵味,再加上现下到处张灯结彩的,颇有些新荣的暴发之感。
“姨妈来了。姨妈这一向可好?太妃正等着您呢,已打发人出来瞧了好几回了。”不多时,一个被十几二十个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贵妇前来相迎,这贵妇就是刘氏的外甥媳妇荣亲王妃郑氏。
荣亲老王妃,正经的封号是惠太妃,乃是先帝时的惠妃,先帝过世今上登基,她晋升为惠太妃,荣亲王求了今上的准许,将惠太妃接到自个府上荣养,因此也被人混叫成荣亲老王妃。
“她呀,就是个急性子,且让她急着罢。”刘氏打趣了荣亲老王妃一句,在荣亲王妃的搀扶下,上了软轿,往荣亲老王妃所住的琳琅苑而去。
钟文谨也想乘软轿,可惜荣亲王妃只准备了一顶,她只得咬牙跟上,正气喘吁吁呢,荣亲王妃突然看向她,笑问道:“这可是怀哥儿媳妇?我一向少出门,从前竟没见过你,若早知是这样品格的好人儿,我可要抢了来,说给我家那不成器的臭小子。”
她家那不成器的臭小子,乃是荣亲王世子俞子仪,年方十六,还尚未说定亲事。
这话叫她如何接?钟文谨低头作羞涩状,并不言语。
刘氏笑骂道:“我看中的人儿,你也敢抢?还好你没抢,你若真敢抢,我可要到你婆婆跟前告状,看她不拿龙头拐杖把你打个头破血流。”
荣亲王妃作恐惧症,忙不迭的摇晃刘氏:“不敢不敢,好姨妈,快饶了我吧,我同怀哥儿媳妇说笑呢,怀哥儿媳妇都没当真,您要是当真的话,岂不连怀哥儿媳妇都不如了?”
刘氏笑道:“我自然是不如她的,我都一把年纪头发全白土埋大半截的人了,拿什么能跟怀哥儿媳妇这样鲜嫩的小媳妇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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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已到了琳琅苑。
正房明间主位上,坐着个与刘氏有五六分像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身穿大红西番莲团花寿字夹褙子雪青马面裙,脸蛋红润,头发浓密乌黑,一脸慈祥的微笑着,看去比刘氏年轻了足有二十几岁,然而实际上的年龄却只差五岁。
众人依次上前磕头拜寿,旁人倒罢了,到了钟文谨这里,因是头一回见她这个外甥媳妇,便给根赤金嵌金刚石的长簪作见面礼。
“谢太妃赏。”钟文谨再次跪下,磕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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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乌泱泱的站了一地人,荣亲老王妃想与刘氏说话都不能够,便看了荣亲王妃一眼,荣亲王妃忙吩咐人把姑娘、姐儿们带去后头逛园子,大奶奶宋氏、二奶奶钟文谨以及五奶奶小王氏则被一个妈妈引到了前头的花厅里,正房只留了大太太王氏跟二太太小刘氏在刘氏跟前伺候。
因到正房的时候,并未看到其他宾客,钟文谨本以为自家是来的最早的,不想到花厅一看,里头已然坐了半厅的人,衣裳鬓影,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白芷眼尖,一下就瞧见了钟文敏,便引了钟文谨过去。
钟文谨在钟文敏旁边坐下,笑着对她道:“大姐来的倒是早。太太呢,还没有来?”
自然是没有来的,若来了,必然是与钟文敏坐一处,不过钟文谨又不能不问,否则岂不显得对嫡母漠不关心?
“这会子时辰还早,母亲怕是要过会子才能来。”钟文敏往钟文谨跟前挪了挪身子,看着她,问道:“我仿佛听说老三动了胎气,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钟文谨正想寻个机会与钟文敏说呢,不想她自个倒先问起来了,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与她听。
钟文敏听完,哼笑了一声,一脸鄙夷的说道:“刘家磋磨她,她就跟个面团似的任人磋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底下再没这样般配的,你搀和做什么,由着她们闹腾去。”
钟文谨苦笑道:“我也不想理会的,只是偏巧叫我赶上了,难不成我还能装聋作哑?那样的话,刘家还当咱家怕了他们,知道自家姑奶奶被折腾掉半条命,也屁都不敢放一个,往后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是非来呢。”
“什么屁不屁的,少说这些粗鲁话,这亏得是我听到,若被母亲听到了,看她怎么罚你!”钟文敏裙角一动,狠踢了钟文谨一脚,想到钟文芳的事儿,又没好气的说道:“若你被这样欺负,我一早就叫明澜打上门了,偏是她,她那个人,真不知叫我说什么好,便是叫明澜打上门,过了这次的事儿,以后再遇上旁的事儿,她也未必能立的住,总不能叫明澜管她一辈子吧?我们家明澜又不欠她的,凭什么跟她屁股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
刚说钟文谨,这会子自个连“屁股”都飙出来了,还好岳氏不在,岳氏在的话,听到两个她手把手教导出来的闺女都这样粗鲁,只怕要晕过去了。
可惜钟文谨不敢打趣钟文敏,只好装作没听到,宽慰她道:“我送了一筐子芥菜疙瘩过去,也算是打了刘家的脸了,想必能安稳一段时日,后头的事儿,到时再说吧,还是先不必麻烦大姐夫,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钟文敏点点头,正想再说什么,突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哟,亲家两位姑奶奶好,亲家老太太、太太怎地不见?”
钟文谨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钟文清的婆婆陆太太,后面站着钟文清,与前主记忆中的模样相比,清瘦了不少,只眉宇间的傲气犹在。
钟文敏与钟文谨都站了起来,说道:“见过陆太太。”
钟文谨回答了陆太太的问题:“我们老太太在琳琅苑正房与老王妃说话呢,大太太跟二太太陪侍在旁。”
“老王妃与亲家老太太是姊妹,必有许多话要叙的。”陆太太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对钟文清道:“走,我们去给老王妃拜寿,再见见亲家老太太跟太太。”
钟文清闻言眉头皱了皱,一副不甚情愿的模样,奈何陆太太强势,她也不好公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忤逆她,便只得上来搀了陆太太的手,往花厅外头走去。
钟文敏“嗤”了一声:“不是说她们陆家自恃清高,不屑与我们这等躺在祖宗脊背上享福的勋贵之家相交,不肯叫二妹回娘家么,怎地到了荣亲王府,又是另一幅嘴脸了,这哈巴狗的模样,真叫人瞧不上。”
“若真不肯与勋贵之家相交的话,当时又怎会托人到我们府上提亲?”钟文谨笑了笑,说了这会子话,正端起盖碗来,想吃口茶,偏这时背上一阵大力袭来,她一个哆嗦,盖碗从手中脱落,摔到了地上,立时碎了一地。
“啊……”坐的离钟文谨不远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受惊,“啊”的一下叫出来,险些把钟文谨的耳膜给叫穿了。
“你是什么人,做什么推我家奶奶?”白芷的声音传来,钟文谨顾不得地上的碎片,扭过头朝后看去,见花厅后门门口,白芷攥着一个红衣绿裤的小丫头的手腕,口气严厉的指责着。
“白芷。”钟文谨唤了她一声。
白芷士气大涨,使出一股子蛮劲,硬是把那小丫头给扯了进来,然后她抬起一脚,一下踹在那小丫头的腿上,小丫头一个站立不稳,摔趴到地上,然后她抬脚踩在小丫头的背上,高声道:“奶奶,刚才就是这小丫头,站在您背后,假装服侍您,待您端起茶碗后,又拿胳膊撞您,害的您摔了茶碗。”
摔碎茶碗本是件小事儿,若是旁的时候,叫人打扫了便是,然而今儿是荣寿老王妃生辰,老人家都忌讳这个,若传到荣寿老王妃耳朵里,看在刘氏面上,倒不至于会怎么自个,但荣寿老王妃必不会待见自个,就是刘氏心里,也要怪自己不争气。
荣寿老王妃倒罢了,素日里并无甚干系,但刘氏乃是自个在永定侯府唯一的靠山,若她都对自个失望了,那自个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
钟文谨站起身来,绕过地上的瓷片,走到那小丫头身边,蹲下身来,笑问道:“你是谁家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虽然穿的是荣亲王府丫鬟标配的红衣绿裤,但是不是荣亲王府的丫鬟却不好说。
小丫头抽抽噎噎的,浑身抖的厉害,钟文谨等了半晌都没等来回答。
查验证物解剖尸体她在行,刑讯却不太行,且这里也不是审案的地儿,她可不能让前主好容易塑造出来的温婉贤淑的形象崩掉。
她本想叫白芷把人押去二门,让自个的陪房周来福把她送去大理寺,让崔九怀替自个料理,但想到这是在荣亲王府,得知会人家一声,问问人家的看法,再下决定不迟,于是抬手指了个同样身穿红衣绿裤的丫鬟,让她去请荣亲王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