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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谨回到一楼时,自个那桌的宾客已然到齐,除了先来的包括自个在内的五人,另还有何穗的妯娌穆二奶奶、穆三奶奶,以及武宁伯府二姑奶奶钟文清。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见礼。
钟文清瞧不上钟文谨巴结嫡母嫡姐的哈巴狗儿样,钟文谨也对她这种人在屋檐下不但不低头反追求风骨的性子欣赏不来,然而在外头,还得做出亲-亲-热热的模样来,钟文谨先给她行了礼,又关切的问道:“听说前些日子陆太太病了,不知这会子可康复了?”
这当然是废话,莫说原就没病,就是真病了,今儿能来赴宴,也必然是康复了的。
若还在闺中,钟文清自是懒得理会钟文谨,偏自个婆婆不知听了谁的提点,不但不再阻拦她与娘家人往来,还叫她务必笼络好钟文敏跟钟文谨两个,说自个相公的前途全在她们二人的相公手里,她便是再不乐意,也只好硬挤了抹笑出来,说道:“多亏太太送来的药材,已经康复了。因那会子我们太太病的厉害,四妹妹回门时我也没能赶回去,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还请四妹妹别怪我不给你做脸。”
“瞧二姐说的,自家姐妹,说这些话岂不见外?”钟文谨笑倪了钟文清一眼,一副姐俩好的模样,做戏做的把何穗这个傻大姐都套了进去,跳出来替钟文清分说道:“就是呀,谨妹妹就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儿,还能计较这点子小事儿不成?”
钟文谨忍不住想扶额,不过何穗插了嘴,桌上其他人,除了钟文敏,也免不了跟着凑趣几句,倒省了她不少口水,免得她忍着鸡皮疙瘩与钟文清扮姐妹情深。
说话间,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手中食盒里的菜肴摆上桌。
永定侯府的排场素日里摆的很足,山珍海味的吃惯了,荣亲王府的寿宴,凭是如何再好,钟文谨也没觉得有太大惊喜。
至于戏曲这种武戏像耍猴文戏跟结巴一样半晌才蹦完一句话的高雅艺术,她实在欣赏不来,好在身边还有个同样欣赏不来的何穗,听她叽叽咕咕的说着安国公府的八卦,一会子说她太公公为老不尊,胡子头发都白了,还好意思纳个才十五的小妾,一会子又说自个大嫂酸腐,自个嫁妆简薄舍不得使钱就罢了,偏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嫌弃她挥金如土满身铜臭。
嫁妆同样简薄的钟文谨胸口中了一箭,旁的庶女嫁妆简薄便简薄,因为她们嫁的多半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庶子,再没人会挑剔这个,偏前主是高嫁,为了撑门面,除了那个两百亩的小庄子还实在些,旁的都是些大件的死物,以至于到最后,她手里只剩下不足五百两的压箱银……
知道何穗有口无心,钟文谨也没往心里去,只笑骂道:“我要是能挥金如土,便是被全天下的人说满身铜臭又如何,也只当是他们嫉妒罢了。”
何穗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钟文谨嫁妆也不甚丰厚的事儿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若银钱不够使了,只管打发人与我说,我借你便是。”
钟文谨再穷,倒还不至于沦落到跟人借钱的地步,不过何穗能这般爽快,嫁妆丰厚不缺银钱是一回事儿,也是真拿自个当朋友,方才如此,她即便不需要,也不好说些扫兴的话,只笑应道:“你说的,我可记住了。”
宴席到一半,陆太太打发丫鬟来唤走了钟文清。
许是见自个这边有空位,便有人过来串桌,头先两个还好,与桌上诸人不过点头之交,坐下后吃一杯酒说几句场面话便散去了,第三个过来的却是何穗的表姐,王氏与英国公世子夫人姨家表妹的次女孙六姑娘,王氏原想让她嫁给崔九怀做续弦的,却没能成事,说来也巧,后头她竟嫁入郑家,与小张氏成了妯娌,人称郑七奶奶。
了解了这层关系后,钟文谨便有些恍然大悟,方才王氏硬要将错处往自个头上扣,她本还以为这是为了维护崔琰儿,毕竟小张氏是崔琰儿的姨母,张家女若因小张氏之故名声扫地,崔琰儿多多少少也要受些影响,这会子才明白,维护崔琰儿未必是真,多半是基于郑七奶奶这层顾虑。
而郑七奶奶本人却是个极八面玲珑的,也不知自个嫂子郑六奶奶的事儿她知不知晓,横竖脸上瞧不出来,笑着与众人寒暄了一圈,最后到钟文谨这里时,她笑道:“听过崔二奶奶的大名数次,奈何一直没机会认识,今儿托荣亲老王妃的福,总算与你说上话了,实在荣幸的很,我今晚怕是要高兴的睡不着了。”
钟文谨也笑着回她:“我也早就与郑七奶奶神交已久,只是一直不敢高攀。”
没等郑七奶奶开口,何穗就抢先嚷嚷道:“你们快别拽文了,我最不耐烦这个,也别一个崔二奶奶一个郑七奶奶的,都是亲戚,这般见外做什么?”
钟文谨立时改口道:“表妹。”
郑七奶奶静默了片刻,随即笑了笑:“表嫂。”
钟文谨于刑侦方面虽不行,但到底在这个行业日久,多少还是比旁人敏锐些的,郑七奶奶这片刻的静默,就让她瞧出了其中的不情愿来,这说明便是表面上掩饰的再好,内里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也不知今儿小张氏这事,郑七奶奶有没有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不过即便有,怕也是没法子查明的,小张氏又不傻,怎会直白的说是因为嫉恨自个嫁给崔九怀这才对自个下手的,这样的话她在郑家就待不下去了,妥妥被休的节奏,必会寻个譬如“看她不顺眼”或是“在某某场合说话冲撞了自个”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不管知道内情的还是不知道内情的,只要她一口咬定这个理由,旁人也办法奈何她。
横竖处罚不会少,钟文谨也懒得计较这个,真的公之于众的话,小张氏固然名声扫地,但于她也没什么好处,因为有些不明就理的人,兴许会觉得真是自个抢了小张氏的亲事,毕竟于世家大族勋贵之家来说,为了姻亲关系不断,姐死妹继乃是极其普遍的做法,小张氏作为张氏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崔九怀继室人选上可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钟文谨心里正百转千回呢,又听郑七奶奶说道:“许久不见琰姐儿了,倒是怪想她的,回头我想打发人去接她到我们府上住些日子,表嫂不会不同意吧?”
“表妹是琰姐儿的表姨母,要接她过去小住,自是合情合理,我岂会不同意?”钟文谨应的干脆利落,只是应完之后,又为难道:“只是这事儿怕不是我能做主的,得问过我们太太跟二爷才成。”
这几天,崔九怀就会把教养嬷嬷请来了,有个妥当的教养嬷嬷跟在崔琰儿身边,别说是去郑家,就是去张家,钟文谨也没甚好担心的。
不过,等崔九怀知道了今儿的事儿,为了避嫌,也免得再生是非,怕是不会答应郑七奶奶所求的。
正想着曹操呢,曹操就到了,南星一脸喜气的进来禀报道:“二爷也来了。”
听说皇上、皇后都打发人送了寿礼来,衙门里数位高官告假前来赴宴,崔九怀虽未告假,却在开宴前赶了过来,也算给荣亲老王妃这个姨祖母脸面了。
“知道了。”钟文谨斜了南星一眼,来便来罢,特意跑进来通知她做什么,是她仇恨拉的不够,给她添砖加瓦呢?没看郑七奶奶嘴边的笑容都僵住了么?人家怕是以为这是故意在她跟前秀恩爱呢。
不过,既然背了这个名头,不秀一把未免有些冤枉,于是钟文谨吩咐南星道:“说与二爷的几个长随,叫他们看着二爷点,别让他喝多了,仔细回头脑袋疼。”
小王氏听了这话,却拆起了钟文谨的台:“怕什么,有我们五爷在呢,二爷必是要让五爷替他挡酒的,只要我们五爷没倒下,二爷定安然无恙。”
说这话的时候,小王氏笑的十分欢实,没有任何抱怨跟讽刺的意味,显然只是说的玩笑话,并没有什么芥蒂。
钟文谨笑了笑,改口吩咐南星道:“说与二爷的长随,叫他们看着五爷点,务必让他喝的尽兴。”
“你这个孬货,只顾自个爷们,却不管小叔子的死活,有你这样的当嫂子的么?”小王氏笑骂了钟文谨一句,然后伸手捏住钟文谨的脸蛋,哼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何穗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道:“快看呀,两妯娌打起来了,要不我开个局,咱们来赌上一把,看谁能赢?”
小王氏闻言,立时松开钟文谨的脸蛋,伸长了手,越过宋氏,来捏何穗的脸蛋,钟文谨也跟着凑趣,吓的何穗伸手捂脸,说道:“你们两个不内讧了,倒合起来欺负我,仔细我跟你们老太太告状,让你们老太太收拾你们。”
小王氏是刘氏跟前第一得意人,自是不怕刘氏的,闻言胳膊伸的更长了,嘴里发狠道:“在你告状前,我先撕烂了你的嘴,看你拿什么告状!”
何穗往后躲去,小王氏够不着,便站起身来,走到何穗座位边,一下逮住她,倒没撕她的脸,反倒挠起她的痒痒来,惹的何穗边扭动身子边哈哈大笑,两人闹腾作一团,让别有用心的郑七奶奶再插不上嘴,待钟文清返回,她也只好回自个那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