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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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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盖被缓缓移开,露出里头的景象,柔滑贵重的紫绢铺底,正中放了一管长长的卷轴,底下压了几封信,信封上隐约可见“姜恪亲启”的字样,还有一条深蓝的丝帕,叠得整整齐齐,露出的那一面上绣着淡淡的一朵牡丹,针功并不好,线脚细密却有些歪扭,绣的那人仿佛很是用功,那一针一针,绣的格外深刻用心。

    这条手绢既然这般仔细的收起来,应当是很喜欢才是,怎么没见姜恪用过?这朵牡丹又是何人所绣?王府的用度皆有专人打理,姜恪的贴身衣物更是出自内务府,这条手绢质地华贵,做工却差强人意了些,绝不会是内务府或王府绣娘的手笔,那,会是谁呢?

    华婉的目光又移到那数封信上,这世上,能直唤姜恪名讳的,只有那几个,那这信,又是谁写的?她轻轻移开上头的卷轴,把信拿了起来,封口都是打开的,又小心翼翼的用手抹平了放在锦盒里,可见看的人何其小心。

    到了最后一封,封面上却是“豫王台启”,清秀的簪花小楷,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华婉的心遽然揪紧,心中惶惶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放下那叠书信,转而拿起了卷轴,打了开来,是一幅画。华婉屏住了呼吸,小心的将画摊开,画中的风景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展现开。

    这是一个清朗明艳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华,生得明丽动人,眉眼间十分温柔婉约,那眉是远山眉,那双眼柔和而清明,如山间清溪,小口红润,肤色苍白,似乎是有什么先天不足。画的左侧是一行小字,写着,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落款是恪纯。恪纯是皇上的表字,平日少用,只在写诗作画时用作提名落款。她曾问过,恪纯二字有何含义,是何人取的,皇上当时只笑不语,拿了话岔了开去。

    华婉怔怔的看着,猛然间忆起姜怍说的那句:“呵,你倒是以为姜恪对你好,真是因为喜欢你么?”她仔细的看,不甘心的把眼睁大,几乎要把那画瞪穿了,可不论她怎么看,画中人的眉目都生得几乎与她一样。

    不,或者,应当说,她的眉目,与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就是顾惜?

    她是顾惜,她一定就是顾惜!

    华婉面上血色褪尽,惨白惨白。

    步撵停了下来,外头菲絮道了句“娘娘,到了。”等一会,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菲絮疑惑,微微提高声,又说了一次:“娘娘,重华宫到了。”

    华婉才听见,将手里的物件都整理好了,走下步撵。菲絮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忙上来搀着,关心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华婉摇摇头,木然道:“无妨。”两只手将那只竹青锦盒牢牢的抱着。

    “菲絮,你去把清意叫来,我有事问她。”一坐下,华婉便道,菲絮一怔,正要出去,又听华婉急声道:“不必了,不要去。”她着急的说,仿佛是想摆脱什么一般,往后退了退。

    “娘娘,”菲絮十分担忧,关切的问:“您脸色不好,可要召太医?要不奴婢去叫皇上来吧菩提记最新章节。”

    “不,不要!”华婉脱口而出,喃喃道:“本宫……本宫……你,你快去告诉皇上,就说,就说本宫去了东宫,让皇上,晚上别过来了。”

    即便是去东宫,也不能在那过夜啊,娘娘这是怎么了?菲絮奇怪,便越发担心起来,见娘娘手里还抱着那只锦盒,便道:“这只锦盒,奴婢给您放起来吧。”

    华婉愣,低头看见那盒子,神色渐渐清明起来:“不必,你下去吧,这里没事了。”

    “那皇上那?”

    “不用去了。”

    “是。”菲絮舒了口气,仔细看了看娘娘的脸色,那惨白的脸上已恢复了些红润,只是仍稍嫌惨淡。

    这是出了什么事?娘娘这样淡定的人也乱了。菲絮不禁忧心起来。

    宫女上了盏茶,而后轻手轻脚的退下了。合宫上下觑着这怪异的境况,都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连呼吸都轻细了许多,生怕做错了事,得了惩戒。

    华婉捧着那锦盒,掌心有些烫,喉咙有些烫,眼眶也有些烫,可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冷下去,如冬日深夜的炭火,没有人维持,在不经意间便逐渐的冷却,灰灭。

    她不知坐了多,混混沌沌的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好像想起了那年,她还是四小姐,她还是豫王爷,临安腾远侯府的揖峰轩上,她说:“豫荆城郊的定宸寺的微山湖也有极好的莲花,每到夏季,横无际涯,清波荡漾,美不胜收,今日见了江南的莲花,却另有一股温婉之气,冰清玉洁,亭亭净植。”

    她说:“你我有缘再叙。”

    当时她只觉得,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侯门小小的庶女,她的“有缘再叙”太薄。谁想她们竟是真的有“缘”!

    矮几上的那盏茶,没人去碰,自己凉了,碧绿的茶汤渐渐泛了黄,不能喝了,就如这缘分,强求来的,设计来的,或者只是个替代的,时日到了,便该认清了,茶,终归不是原来的那杯。

    她不是顾惜,她也不愿做顾惜。

    殿中渐暗下来,墙角景德镇青花瓷大缸中的冰也都化了,点灯宫女进来了一趟,将烛台上的白烛全点燃了,殿中霎时又亮如白昼。

    忽然,外头零散的想起几声请安,门口候着的两名宫女内监朝里头小心的探了一眼,在姜恪走到,也请了安。

    姜恪笑吟吟的进来,见华婉枯坐在那,也不见她迎上来,也不见她请安,便以为她身子不适,又看到矮几上那杯凉透了的茶,不禁怒从心起,高喝一声:“来人!”

    菲絮忙从外间赶紧来。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皇后茶凉了也不知道换一杯?!”姜恪横眉喝道。菲絮看了那褐黄褐黄的茶,心中微凛,忙跪下请罪,不一会儿,殿中便跪了一地的奴才。她是华婉的陪嫁,平日姜恪对她也格外高看一眼,甚少这般怒斥的,菲絮不由也委屈了起来,却不好说什么一面命人快将茶撤下去,换新的来,一面道:“都是奴婢疏忽,请皇上赐罪。”

    一名宫女拿着小茶盘要将那杯茶撤下,华婉忽然回过神来,疾声道:“不要撤!”就算不是原来的那杯,就算已经凉了,可不可以也将就一下,不要这样无情的就抛却了!

    姜恪一愣,便对那不知所措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暂先退下,那杯冷透了的茶便留了下来。仿佛是完成了什么心愿,华婉稍安了下心,她看见姜恪奇怪而担心的看着她,那刚稍安的心又漂泊起来。

    华婉一阵难过悲哀,顾不上自己适才怪异的行径,撇开眼,站了起来,对菲絮和煦的道:“你下去吧随身恶魔系统全文阅读。”她的面容已如平时那般,无任何不妥。菲絮抬头看了一眼,又小心的朝姜恪看去,垂下头,不敢动。姜恪面色的容色也舒缓了些,站到华婉的身旁,哼了声,没好气道:“行了,你们娘娘都发话了,都下去吧。”

    奴才们都松了口气,无声的退了下去。

    姜恪回身扶着华婉,温声道:“哪里不适?怎么恹恹的?可是中午回来时晒了太阳,中暑气了?”她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她的手很暖,虎口与中指关节都有厚厚的一层茧子,有些粗糙却很温暖,很温润。

    “比我的手要烫些,”姜恪探过她的温度,又将额头贴了上去,两额相抵,她的呼吸就温湿的打到了华婉的脸上,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姜恪移开一些,喃喃道:“比我的要凉些,应当是没有发热的。”说着,却触到她满脸的泪水,不禁着了慌:“怎么了?怎么了?难受的厉害么?我这就让人叫御医来,莫哭莫哭。”

    每次她一哭,她就手足无措,恨不得能马上把那些眼泪都拭干,恨不得她马上就不难过,马上就能微微的弯起唇,清浅的微笑。是不是对待顾惜,她也是这样的?一定是。华婉更是不是滋味,拉住她立即就要出去命人传太医的袖子,声线沙哑:“不必了,我不难过。”

    “那是怎么呢?”姜恪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双眸溢满了柔情与关切,声音轻细柔和:“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我只是,有些累,想早些安歇了。”华婉说罢,又怕姜恪不信,添了一句:“明早就好了。”

    姜恪明显是不信的,疑虑地看着她,然而,她从来不会驳她的话,见她这样说,便也顺着:“那好,我们先去睡,你饿不饿?是先用晚膳,还是先回寝殿?”

    “没胃口,不用晚膳了。”华婉道。

    “好。”姜恪的眼中依然有不解,有狐疑,却仍体贴的陪着她,去了寝殿。

    她亲手为她除去衣衫,陪她躺了下来,替她将被角掩紧,笑着道:“殿中放了这么多冰,还是盖着,免得着凉。”

    “嗯。”她越是体贴,华婉的心便越酸痛的厉害,转个身,背对着姜恪闭上了眼。

    那只竹青色的锦盒,她收起来了,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最先的那一阵伤心过后便是难堪,难堪原来姜恪对着她时想的却不是她,难堪她却全身全心的投入了,安享她的关爱,再后就是彷徨痛苦的厉害,浑身冷得像在冷水里浸过一般,没有一丝暖意。

    然而,姜恪来了,她没有提起那锦盒的事,只是关心她的安危,关心她哪里有不适,似乎全没有那锦盒的事,也没有顾惜的存在。应当是那小太监没有和长安说吧,她还不知道。只是,能拖多久呢?她总要知道的。她有多喜欢顾惜,单看那幅画上的那句“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就知道了。一寸相思一寸灰啊,难怪,她从来都没有对她提起顾惜,难怪她没有半点让她知道的想法。心底最宝贵最珍视的人,怎容旁人知晓?

    她怎会让她知道!

    华婉想着,刚停下的泪,又沁出来,不断的,打湿了头下的枕巾,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双手在被子下紧紧的握成拳,忍着,忍着委屈难受与将心剥离的痛。

    身后响起极轻的窸窣声,姜恪轻手轻脚的起来,又小心的把薄衾掩好,穿上靴子出去了。

    不一会儿,殿门口,遥遥的传来姜恪刻意压低的声音:“把晚膳热着,再煮碗粥,熬得稠一些,皇后胃口不好,多备些清淡的小食。”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