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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唐果然如他所言,安安稳稳睡了他父亲去世后唯一一个安稳觉。
然而到了半夜,我又模模糊糊听到他叫我名字,勉强地睁开眼,看到钱唐正一动不动坐在旁边。似乎在犹豫什么。
“特长生?你醒着吗?”他再叫我。
我哼唧一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们结婚这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我的意思是,结婚是改变我们人生的大事,但这么快马一鞭的就决定。我担心会后悔。”
我打着哈欠坐起来,在月光下看着钱唐。他正回眸深深回望我,眼睛里的神色看不清。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已经没什么人生了。思考人生是我们年轻人的事。”
钱唐冷笑两声,他重新望着前面的黑暗,淡淡说:“宝贝,你各方面太嫩,不懂游戏人生的真正涵义。现在是我人生中的重要发展阶段,无论事业还是感情,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从这种自由中潇洒抽身,走入家庭。”
我歪着头说:“……啊,那不结婚也是可以的,我听你的。”
钱唐却皱眉,他转头攻击我:“你这种随手就光的性格,别的男人花言巧语几句,估计也就被骗走。想必一天还能被骗好几遍。”顿了顿,自言自语说,“算了,娶也就娶了。散不尽的总还复来。”
“……啊?”
“啊什么?睡相那么差,脑子也傻。”钱唐却再皱眉看着我,然后拉着我一起躺下:“明天把戒指给我,我拿去改到适合你的尺寸。你开始戴着。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的噢了声,在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
第二天醒来,昨晚的事包括求婚都像场梦。偏偏钱唐言行如常,照吃照睡照送我上学,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比以往更爱冷嘲我一下。
但直到第三天,他突然开口问我打算怎么准备婚宴,我才终于确定钱唐的求婚是真的。对,真的结婚。
真不容易。
当然了,在此期间,我一直喜气洋洋又伪装低调地戴着钻戒去闪别人。萧磊居然还嘲笑我:“想戴个假戒指刺激我,这点还不够。”
“我操,钻石是真的!”
“真钻石?”他愣了下,“你去用钻石顶玻璃,看看谁硬。”
幸好不是每个人都像萧磊这么不识货。钱唐冷眼旁观我戴钻戒上学,只是警告,假如我不小心把这戒指弄丢——
“假如把这戒指弄丢了,”钱唐想了会,微微笑着说,“只能把你送到乡下,整日陪她们打牌。赚回来一半的钱的时候再来见我。”
“天天搓麻!”
钱唐看着我的表情,立刻决定放弃这个惩罚方案,又开始说了什么“满招损”之类的废话,我不去理他。
“对了,你小表姐手上的那钻戒是你送的吗?”
“可笑。”在我催促声中,他才说,“别人买给她的,和我无关。别总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除了我之外,你以前送给别人钻戒过吗?”
“送过。”
“谁???”
他瞪我眼:“我母亲。”
钱唐母亲对我和她儿子要结婚,态度还是很和缓的。在视频里,她听了半晌没出声,过了会后只说“春风牌品很好,更是个良善单纯的好孩子,和她结婚是阿唐你福气。”
现在钱唐越来越喜欢挑拨离间,他转头就笑着说他妈其实在隐晦地骂我。
骂我?没听出来啊?我听出来的,倒是钱唐母亲打算继续静养,然后等举办婚宴再正式飞过来看我们,因为北方“环境脏乱差,人糙笨傻,吃垃圾”。
而对如何举办婚宴的观点,她倒是和她儿子一致。实际上,他们对婚宴的标准是俩字,“大办”。
钱唐在求婚完的第二天下午,在我傻呵呵地向别人炫耀戒指什么都没想到时,他已经开始联系了会展公司、婚礼策划,以及婚礼的几个场地。他甚至让秀佳停了手下的工作,打算拟个来宾和媒体参加表,并准备服装。
我被秀佳打来电话说要重新去量衣服尺寸时,才知道这事。
“我从不想结婚。但既然决定要结,就要名正言顺天下皆知。”钱唐淡淡说,“声势越大越好。宝贝,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其实无所谓,反正要在两地举办两场——”
我立马提出不同意见:“我不要。”
钱唐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也好,在本城里办一场足矣。我也不想举办两场……”
我觉得两场都多余。
刚开始我想在教堂举办婚礼,因为感觉比较神圣。但钱唐听完后,他先不做声,随后从电脑上给我搜出来一张照片。
我随便瞥了眼:“嗯,这是一个T字项链——”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钱唐狠狠敲了一下。他挑眉:“十字架都不识,好有脸去教堂?”
我被钱唐奚落到脸都红了,只好嘟囔说:“我没看清!”
“我俩没一个人是天主教徒,不能去教堂结婚。”顿了顿,他干脆说,“对,寺庙也行不通。别想鬼点子。”
我不情愿地闭上嘴,开始思考第二个方案。既然不能在教堂里结婚(因为那时候圣诞节刚过去不久,我才想去教堂结婚)。那第二种我喜欢的结婚方式,就是简约,极度简约。
比起钱唐开始能欣赏大红大紫,我那会确实年轻,觉得寡淡和简约更显得自个儿很有态度。比如朴素的结婚,没宴席,没乱七八糟的忍围观,避免所有那些麻烦以及可能麻烦的事。
钱唐自然反对,皱眉:“不办婚礼,你将来会后悔。毕竟,人这辈子只能举办两到三次的婚礼。”
看我一下子沉下脸,他才微笑改口:“特长生,你不想让别人看你穿婚纱嫁我,嗯?有些事,我确实不想偷偷摸摸的,因为不需要这种方式。”
“但你知道我爸有很大可能不来这,你父亲又刚过世。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别人解释?解释多了,你能开心吗?再说,举办婚宴那么多细节,那么多问题,咱俩商量肯定又得吵,何必呢?合着大办婚礼,参加的大伙儿都高兴了,就咱俩不高兴了。如果真这样,这不多余么。”
钱唐若有所思地玩着手里的鼠标,暂时没说话。
我估摸有戏,继续发挥自己刚从庭辩课学的忽悠技巧,说:“你要为了礼金,那更不需要。大红包收着的就那么几个,你举不举办人都会塞给你。小红包没什么用,还不够折腾。”
要在以前,这通胡说绝对糊弄不了钱唐。但怎么说呢,钱唐那时候也是伪装得好,确实还没那么快从父亲去世这事里走出来。我冷眼瞅着他写字,都写什么“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这么倒霉的话。
然而钱唐也偏偏挑着那时候向我求了婚。这人骨子有股劲,你越觉得他该悲观厌世或者该清高朴素,他偏偏笑眯眯地表明自己不是这种人,再搞出花团锦绣的东西砸给你看。我想,这也是他以前当编剧时自己读阳春白雪,却写恶心巴拉的剧情娱乐大众。他总知道别人想要点什么。
但我早学会怎么对他,跟钱唐一定不能有任何迂回。你只要把自己坦诚摆在他面前,然后装可怜就行了。
这我太会了。
钱唐沉默片刻后做最后的挣扎:“不举办婚礼,你会后悔。我不想听你以后抱怨我。”
我大手一挥:“我晚上没多吃一口包子还跟你这后悔呢,这点小事算什么?再说就算我抱怨了,你也一堆借口堵着我呢。”
钱唐这才微笑说:“这话也是。特长生,以你的脾气,我看你总有东西要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