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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完澡出来,那电风扇还在响,嗡嗡声中夹杂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政走到灶台前,拎了下热水壶,已经空了。他拿搪瓷杯接了自来水,喝完后打开衣柜,翻出一件t恤套上,然后躺上床。
“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缓下来,直至消失,船舱里再没有半点响动。
里屋的人跟小老鼠似的。
早前已经睡过几个小时,李政现在不困,没打算补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作息,没想到一睡就像踩进了沼泽地,越陷越深。恶梦总是如此,自己做局困死自己,一惊一乍醒来,还要心有余悸回味半天,人是有多犯贱。
离天亮还有一阵,李政枕着头,翘腿躺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人翻了个身,发出“呲”的一声,像抽了口气,之后再没动静。
**
周焱脚底板疼。
她屈起腿,擦了擦脚底板的伤,胳膊一动,胸口的伤又辣疼起来,周焱把脸埋进枕头里,湿发把床单都弄潮了。
迷迷糊糊闭了会儿眼,再睁开,天还半黑,光线灰蒙蒙的,外间的灯已经关了,她勉强看清挂在桌沿上的衣裤。
周焱轻手轻脚下了地,扒着墙板往外面望,没有人。
门洞下躺着一双拖鞋,一只朝前,一只朝右,像是被人踢过来的。周焱见过这鞋,鞋带快掉了,之前穿在李政脚上。
她的脚35码半,钻进去,像小时候偷穿母亲的高跟鞋,提起来一晃一晃。脚趾头夹紧鞋带,周焱一晃一晃走到书桌边,摸了摸衣裤。
全都潮潮的,牛仔短裤更是*的。
周焱没再开电扇吹,怕它坏在自己手里。她勉强穿上文胸和内裤,再套上李政给她的裤子。
一条大裤衩,怎么都驾驭不了。
地板上浮着潮潮的湿气,周焱攥着裤腰,小心地走出船舱,门一开,她却屏住了呼吸。
雾失江舟,天地连一色。
这是她在船上的第十三天,一觉醒来,无山无树,无河无舟,天地一片雾色,除了脚下的一方,她再也看不见它物。
周围静得可怕,蒙着眼的轻纱挥不走,雾中的湿气却又如此柔软。
世界空了,她也许还没醒。
“哒——哒——哒——”
脚步声不疾不徐,漫不经心,是这世界唯一的声音。
周焱转身,轻纱遮眼,她看不见。
又是“哒——哒——哒——”
高大的轮廓,宽肩,有力的臂膀,雾色一点一点被他拂开。
***
有这么一瞬间,李政以为有个小仙闯进了他的船。
柔软的长发,小小一张脸,丰润的嘴唇微微泛白,误穿了大人的衣服,还拎着裤腰。
可爱到让人心软。
可惜,她的眼神不够可爱,超越了她的年龄,藏着不该藏的东西,也只有安静的捧着书本,于无人处翘着小脚丫的样子,才是纯粹。
李政说:“醒了?”
“嗯。”有点沙哑,周焱清了清嗓子,“你有皮带么?”
“没。”
“绳子呢?”
李政说:“缆绳,要么?”
“……”周焱又提了提裤腰。
李政一笑,走进船舱,把挂着的腊肉拿下来,拿菜刀砍断了红色的细麻绳,走到外面,扔给还提着裤腰站那儿的小人。
“先系着。”
周焱闻到一股腊肉味,也不矫情的躲着去系,撩开t恤,直接在腰上捆了一圈,打了一个蝴蝶结。
她边打边问:“几点了知道么?”
李政说:“大概四五点。”
两人都没手机,不确定准确时间。
周焱系好了裤腰,看向李政:“你说水警和老刘叔能不能找到我们?”
“现在难,等雾散了好找。”
“除了手机,就没有其他的通讯方法了?人家出租车上不是还有那种对讲机?”
李政靠着墙板说:“你看我这船有什么?”
周焱不再抱希望。
李政说:“现在这么着急,昨晚谁让你上船的?”
“我来不及想。”
“三思而后行,学语文的连这都不懂?”
周焱忍了忍:“是汉语言文学。”
李政“哦”了声:“更高级的意思么?换汤不换药。”
周焱不跟他争辩,怕裤腰系得不牢,她又隔着衣服提了两下,问李政:“你这里附近熟不熟?你说能不能游出去找人?”
“可以。”
周焱一喜。
“一有船,我先被撞死。”
周焱垮下脸。
李政笑了声:“行了,要饿了就去做点吃的。”
周焱摇头:“不饿。”想了下,又问,“你饿了?”
心里却犯嘀咕,他今天撞邪,居然对她笑了两次。
李政说:“唔,去煮点儿。”
周焱进去煮饭,翻了翻灶台,问:“没蔬菜了?”
李政下巴点了下腊肉:“蒸盘肉,煮个挂面吧。”
切好了腊肉,周焱打火打不着,李政点着打火机,靠近燃气灶,“嚯”一下,火起来了。
“这两天坏了。”李政把打火机扔到灶台上,走进卧室,躺下休息。
十分钟后吃饭,周焱没什么胃口,时不时朝窗外望一眼,期待有船靠近。
李政敲了敲盘子:“吃饭!”
周焱扒了两下,问他:“会不会一直没人发现我们?”
李政说:“当这是幽灵船呢?”
“……也不知道老刘叔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有事?”
“不会。”
“这么肯定?”
李政瞟着她:“多大点事儿?”
这段江域行走,潮水最常见,六七八|九月,或者说随时都能碰上大潮小潮,只是昨晚碰巧,难得一次毫无准备。
吃完了饭,两人无所事事。
没手机没电视,周焱也没书本,时间尚早,浓雾半点散去的迹象都没有,能见度低到她生平首见,这艘船就像进入了异空间。
周焱坐在甲板上,捧着脸发呆。
李政绕船走了一圈,查看有没有漏看的破损,回来后见周焱跟呆子似的,说:“没事就去睡一会儿。”
“睡不着。”周焱说,“要不我喊喊看,说不定有人能听见?”
李政随她:“喊吧。”
周焱站了起来,对着雾大喊:“有没有人——”
声音绵软,力气不够。
李政坐下来,看她又把手围在嘴边,喊:“有没有人——救命——”
中气倒是足了点。
周焱突然道:“你也喊。”
“不喊。”
“为什么?”
李政说:“我从来不喊救命。”
“……那你喊有没有人。”
李政懒得理:“行了,坐下省口力气,才几点?那些船现在开是嫌活太久了?等雾散了再说。”
周焱只好死心,又坐了下来。
李政摸到一小块碎陶片,是漏网之鱼,他随手一扔,说:“无聊就自己找点事做。”
“有什么事?”
“你除了看书就没别的事了?”
周焱思考了一下:“船上没有。”
那就是陆地有,李政也没多问。
“我之前觉得呆船上很好,安安静静的,每天都很简单。”
李政问:“现在呢?”
“没有一帆风顺的。”周焱问,“你为什么会开船?”
“没好好念书,就来开船了。”
“……哦。”
李政说:“你好好念书,千万别在船上呆着。”
周焱刚想说什么,李政突然站了起来,说:“找点事做。”
他去了船头,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根杆子。
周焱定睛一看,惊讶:“钓鱼竿?”
“唔。”李政摆弄了一下钓鱼竿,往水里一抛。
周焱问:“你放鱼饵了么?”
“没。”
“……那能钓鱼么?”
李政说:“看看有没有蠢鱼。”
愿者上钩么?周焱好奇心起,期待着鱼竿晃动。
李政躺了下来,头枕在脑后。
雾还未散,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可视的范围却稍大了点,他取来钓鱼竿,从船头走起,走了四步就看了这小姑娘。
李政垂下眼,看见那小姑娘这刻正坐在船沿,脚上晃着他的拖鞋,手上握着钓鱼竿,神情专注。
胳膊上的一道划痕有点显眼,他不由想起昨晚,这姑娘推开驾驶舱的门,光着双脚,湿着腿,透明的t恤贴合着腰身曲线,鼓囊囊的胸前勾出了一道口子,乳|肉渗着血点。
在她怀里的时候,瑟瑟发抖。
等了半天,鱼竿没有半点动静,周焱回头想跟李政说话。
那人闭着眼,已经熟睡,周焱静了下,继续默默等着鱼儿。
泱泱江上,唯有一方船舶,静待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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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散去大半,李政醒来,问:“钓到了么?”
周焱说:“没有。”
她把鱼竿放到甲板上,站了起来,说:“看着会儿。”
李政轻哼了声,似乎应下了,等周焱从厕所出来,却见李政开着衣柜,拿出一个袋子。
李政把袋子递给她:“擦伤。”
周焱接住,说:“这不是你朋友让你带给别人的么?”
“先用着。”
李政又走了出去,似乎是去前面。
周焱把门关紧,走到卧室里面,把袋子里的药拿出来,看了看说明书。她躲着窗户把衣服脱了,挤出点药膏,先擦了擦胸口。
辣辣的,凉凉的。接着又擦了胳膊和脚底板,她还有伤,伤在后腰靠近臀部的地方。
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刮到的,周焱看不到,只能摸出一道划痕,她反过手,摸瞎擦了擦,也不知道位置准不准确。
终于擦完了,她舒了口气。
外面云雾又散了,能看见远处的江水,江上空荡荡。四周无岸,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江底淤泥松,锚抓不住,船也跟着飘。
周焱顺着船沿往前走,走到了机房的门口,看见大门敞开,底下开着灯,下面的打着赤膊,正低头摆弄机器。
那人头也不抬的说了声:“去书桌抽屉里找找,有没有十字起子。”
“哦。”
周焱回到卧室找了找,在抽屉最底下找到一个十字起子,给李政送过去。
李政低头忙碌,周焱顺着梯子往下爬,拖鞋太大,她爬了几步,停顿一下。
李政抬头看了她一眼,等她继续往下,他才收回视线。
舱底又闷又热,地上躺着件t恤,这人前胸后背都出了汗,汗水顺着耳侧往下滑,橘色的灯光,将他深色的肌肉照出了另一层颜色。
周焱问:“之前怎么不修?”
“不会。”
“……现在怎么又修了?”
李政看了她一眼:“雾散了,看见船了?”
“没。”
李政不再废话,继续低头尝试。
周焱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一个人开船?老刘叔说这种船不允许一个人。”
李政答案简单:“没钱。”
过了会儿,他又看向周焱,在她腰上盯了一下,说:“裤腰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