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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要一大帮人一同前去京城了。
去京的日子定在四月十五。正是杂花生树,春意盎然之时。
本朝的京城,就是长江南岸的六朝古都,金陵。
此去金陵几近一千二百里,路途遥远,但若走水路,那可就快得多。先经黄河,一路向东,去往山东济宁,暂歇一夜,接着换船,转道大运河,南下扬州,最后由扬州前往金陵。这样算起来,大概十天左右就能到达。
这一日一大早的,陈家邱家男男女女(以女性居多),统共二十七人,雇用了一艘大船,从县东码头出发,开始了他们这一段几乎都在水上度过的旅途。
二夫人因不得不另外带上这么一大波人,心中很不舒坦。不过,毕竟快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这种不舒坦自然就被淹没在强烈的企盼之情里。至少,从表面上看,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不错。
大姑奶奶就更不用提了,她早已去信京城,京城那边,甚至无需二老爷陈广义帮忙,她自家商铺的掌柜子就已经帮她在陈广义的院子边上租了房子,里边一应俱全,就等着她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她心怡惬意,倒如游山玩水般,才头一日,就享受起来,诗兴大发,作了几首自觉挺好但实际上并不怎么样的短诗。
至于孩子们,哪一个不是激动兴奋,期盼着那个繁华的梦中之城。
当然,陈初燕会害羞一点。因为她十三岁了,知道自己之所以要跟二婶去往京城,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一门好亲事。
却是陈初兰,能够跳出河阳县那个小地方的美好心情,在开船之后的三个时辰,就全毁了。——她严重晕船了。
陈初兰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晕船?!明明前世的时候,她各种交通工具都坐过,向来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太倒霉了吧……”吐过四次,吐到只剩下胃水的陈初兰躺在床上,悲愤地想。全船八个孩子,独有她一个晕船,有没搞错!
此时天已黄昏,陈初兰惨兮兮地躺在甲板下的船厢内,看不见外面天色的变化,只觉得胃中翻滚,难受得她都想在船舱里凿个洞直接跳下水去算了。
孩子们不久前才来看望过她,但稍坐片刻后,就都到上头去了。毕竟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谁也不愿呆上太久不是?
现在陪在陈初兰身边的,只有春桃。为了减少出行人员。每个主人身边都只允许带上一个贴身丫鬟。其他人,则过上些时日,等京城那边安顿得差不多了,再安排他们上京。
林姨娘也担忧陈初兰,但二夫人那边伺候的人都不够了,哪会放她在这里照顾陈初兰。
“姑娘,要不要含个乌梅干?”春桃拿出帕子,解开,递了过来。
陈初兰抬手从帕子里拿了一个乌梅干,放进嘴里,欲哭无泪。
上头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相较之下,陈初兰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
“唉!”春桃叹了口气,“这才头一日,这接下来可怎么熬?”
说得陈初兰更是想哭了。不一会儿,她捂住嘴巴,急急指着墙角的痰盂。
春桃赶忙过去,把痰盂给端了过来,一脸担心:“才一个时辰前吐过呀!这可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陈初兰就呕了起来。一日没吃东西,这呕出来的又是水。
呕完后,她一头倒在床上,长长吐了口气。一手搭在额头上,哀叹:“完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熬到京城。”
春桃一连呸了几口,怨道:“姑娘胡说些什么呀!这就晕船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病!”这说着,她就把痰盂给放回原处。
却是春桃才要走回到陈初兰身边,敲门声突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陈初兰和春桃皆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四、四妹妹,是我。”陈初雪声音在外头弱弱地响起。
陈初兰和春桃更讶异了。
春桃想了想,要过去开门。
却是陈初兰制止了她。
“三姐姐,你莫不是……带了什么人过来?”陈初兰问道。她和陈初雪是住一个船厢的,陈初雪的板床就搭在她的边上。陈初雪要进来,需要这样敲门么?
外头便沉默了。
好半晌,一个声音响起:“是我。兰表妹晕得厉害,我特地带了醒脑的药过来。”居然是邱广裕!
春桃倒抽口气。
陈初兰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邱广裕表面上倒也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可恶了。四年不见,他仿若脱胎换骨,着实令人大为意外。身材样貌上的变化就不说了,只讲性情上。他礼貌谦逊,待人接物都面带微笑,以往身上那种显而易见的戾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恶魔称号,似乎完全不能再套用他身上。
大姑奶奶把他带到陈家人面前的时候,曾很自豪地说:“阿裕考上童生,年岁又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并把他读书上的成绩拿出来好好炫耀了一番。她不止一次地讲起,他童生考试是省城第一(虽然这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她还告诉大家他府学里的老师是如何夸奖他的,从学识到人品。总之,她的儿子是天下第一优秀,仿如几年六年过后的状元非他莫属。
所有人都惊叹于邱广裕的变化。
就算不喜邱广裕的二夫人现在都挑不出他有什么坏处。
孩子们当然也很惊讶。特别是陈昌浩,他还曾像个刺猬一样,恶狠狠地瞪过那邱广裕,却被邱广裕的一个微笑给震得嘴巴都差点都合不上。他自语道:“莫非大表哥真转了性?”
可陈初兰却不这么认为。莫怪她对邱广裕有偏见,实在是她无法相信,一个八岁时候就可以虐猫致其惨死的孩子,身边又有一个对他溺爱到没有底线的母亲,真的在四年之后就能够向善变成一个正常人?
陈初兰躲着邱广裕,尽量不与他单独相处。她可没兴趣拿自己当试验品,看看他是否真的转性了。
要这样讲起来,她晕船倒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不用见到邱广裕了。
之前几个孩子陆续进来探望她,独独就少了这个邱广裕。据说他是呆在自己的船厢里用功读书。
邱明月曾笑说她这个哥哥:“人都快栽到书堆去了。”当然,并无取笑之意,反而满满全是自豪之情。
这个一上船就闷在船厢里用功读书的邱广裕这时候亲自跑过来给她送药?
陈初兰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不想跟这个邱广裕有任何交集,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这句话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昌浩,陈初燕,还有陈初雪,甚至邱明月。
他们都表示理解。连邱明月都笑说:“兰表妹是以前被我哥哥欺负怕了。放心好啦,哥哥他现在变了,不会再去打搅你的!”她表示她会跟她哥哥好好讲讲,叫他离陈初兰远点。俨然陈初兰在借邱明月的口向邱广裕表示:“我怕你,连见你一面都怕,求你跟我保持距离。”邱广裕在邱明月的眼中,早已是个有担待的大人,船上所有的孩子都跟他不在同一个世界,何况才九岁的陈初兰?邱明月没觉得她叫她哥哥离陈初兰远点有什么突兀的,甚至她认为她哥哥只会嗤鼻一笑。
却是现在邱广裕被陈初雪给带过来了!
“这个陈初雪!”陈初兰不悦了。
她一直没喜欢过陈初雪,当然也没讨厌过。不就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以前陈初雪脾气不好骄纵自大,自从她亲娘死后,她就陡然转性,变成一副小心翼翼,可怜楚楚的模样。按说这样的女孩该是遭人怜爱的。但是,正如邱广裕的转变令她觉得不能相信一样,陈初雪的转变她也觉得太过突兀。
陈初兰坚信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而且还有遗传的因素在里边。邱广裕父家都是那种暴躁的性格。而陈初雪,她原来的性子跟她那愚蠢的亲娘简直一模一样。要说她真变成现在这种小白兔一样的人,陈初兰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难为陈初雪一个孩子这么些年来,为了生存,一直在辛苦地伪装了。记忆里,她唯一一次情绪爆发,是在四年前那晚被二夫人迁怒甩了一巴掌之后。她把陈初兰推下石阶,害得陈初兰崴了脚。
陈初兰倒是原谅了她。因为彼时她不过六岁。任何一个孩子,遇到那样的委屈,多是会情绪失控的。
却是这一回,陈初兰生气了。
陈初雪要怎么装是她的事。毕竟她陈初兰也没资格说她,她自己从出生起就在装了,不是么?
两人的关系四年来始终不咸不淡。最初一年陈初雪将她和林姨娘当作救命稻草,黏了她一点,后来,大抵是她和陈初兰真的喜好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渐渐地她也就很少腻过来了,但也从没有恶化,无事在一起闲聊,有事各乐各的,总归来讲,她们就是大家族里的一对普通小姐妹罢了。
不过,这种关系保持下去的前提是,陈初雪莫要故意耍心机做出对别人不利的事来!
陈初兰拧着眉头,盯住那块门板。
陈初雪这是故意把邱广裕带来让她心堵吗?她分明说清楚了,纵然四年过去,她还是很“怕”那邱广裕的,她不想在大多数人的视野外和邱广裕碰面!
“兰表妹?”邱广裕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能进来吗?”
陈初兰当然不想他进来。而他定然也知道陈初兰不会放他进去,就叫陈初雪来帮他的忙。
“四妹妹……”果然陈初雪开口了,声音弱弱的,“你开个门好吗,我进去……进去歇歇。”
陈初兰长长吐了口气。陈初雪可是跟她睡一屋的,她能把她关屋外吗?或是说,让大表哥走开,她再给她开门?陈初兰揉太阳穴,这可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没办法,她只得示意春桃过去开门。
春桃将门打开。邱广裕果然和陈初雪一同进来了。
陈初雪进来后,很对不起似的坐到了她的小床上,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叉至于腿上,一动不动。
而那邱广裕,面带笑容,自己拿了凳子,坐到了陈初兰床前。
陈初兰盖着被子,面色苍白,想挤个笑容出来,却觉得对着邱广裕这个家伙,完全没有必要,便就闭着嘴,看着他示意他有什么话快讲。
四年不见,邱广裕倒长得愈发帅气了。乌发如瀑,肤色健康。一对剑眉下居然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好像连周遭的空气都荡漾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瞧着怎么坏!
果然什么谦恭有礼都是骗人的!
“兰表妹为何这样看我?”邱广裕笑问出口。一口光洁的白牙闪瞎陈初兰的眼。
陈初兰摸了摸晕乎乎难受得要死的脑袋,没理他这一句太过亲密的问话,标准客套的句子一字字地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多谢大表哥前来探望初兰,初兰身体不适,不能起身招待大表哥了,望大表哥见谅。”
“哈哈哈——”邱广裕大笑了起来。只听他说道:“果然你是个与众不同的。”这说着,他瞥眼瞧了坐在边上的陈初雪一下。低着脑袋的陈初雪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浑身一僵,接着不经意地抖了起来。“你说你怕我,恩?”邱广裕又把视线集中到陈初兰身上,“我瞧这么些年来,唯一不怕我的只有你吧!”
陈初兰深吸了口气,干脆闭上了眼睛:“大表哥,我晕船晕得厉害……”她的意思是叫他有屁快放,放完了就赶紧滚。
邱广裕嘴角勾起,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放置于边上的小桌子上,道:“这精油,是舶来货,清凉醒脑,涂在太阳上或许你会舒服点。”
“多谢大表哥。”陈初兰向他道谢。
却是突然,邱广裕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陈初兰的嘴,令她不得不瞪圆眼睛看着他。
春桃惊叫:“大表少爷!”接着就要扑过来,却被邱广裕狠狠一瞪给吓了回去。
而陈初雪,骇得整个人往后一仰,脑袋都砸到了后边的木墙上,“咚”得一声响。
“啧啧啧,”邱广裕盯着陈初兰说道,“瞧这小脸蛋儿,的确就是个小不点儿,怎的……”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陈初兰知道,他想说的是,“怎的就不像个寻常的小不点儿呢?”
陈初兰使了好大的劲才一掌拍掉了他的手,她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嘴,怒道:“都道大表哥变好了,原来都是骗人的!”
却是邱广裕一笑:“哦?我怎生变好了?难不成我以前很坏?”
“……”陈初兰瞪着他。
“大、大表少爷……”站在一边的春桃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你、你又这样欺负我们姑娘,难道不怕我们告到大姑奶奶那去?”
邱广裕充满戾气的眼神又往春桃那一扫。
春桃呼吸顿滞,慌忙低下了头。
他嗤笑道:“去告啊!两个庶女而已!”
陈初雪脑袋都快垂到胸上了,浑身抖个不停。
陈初兰气得恨不得掐上他的脖子。
却是邱广裕突然低下头来,凑到陈初兰的耳边,声音低沉带着魔性:“兰表妹,我等你长大!我们来日方才哦!”
陈初兰差点把牙咬碎。
邱广裕这才直起身来,然后起身,居高临下给了陈初兰一个找回猎物般的笑容,最后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门外很快不见他的踪影。
春桃浑身一软,差点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还好扶住了墙壁缓了缓。
陈初兰坐了起来,一连几个深呼吸,然后对春桃硬声命道:“春桃,关门!”
“是!”春桃拖着步子,上前去将门给关上了。
陈初兰一个厉色朝陈初雪扫了过去。
这个时候,陈初雪低低地抽泣起来,她仍是没有抬头。“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知道大表哥会找四妹妹麻烦,可是,可是,他逼我带他过来……我害怕……”
“……”陈初兰瞧着她不语。
陈初雪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满脸都是泪痕:“幸好,幸好大表哥也没对四妹妹你做什么,四妹妹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这俨然回到了当年那晚她将陈初兰给推下阶梯。可是,一个是无意的,一个却是有意的!
陈初兰的声音冷冰冰的:“是啊,幸好他没对我做什么,可要是万一有做什么呢?!三姐姐你因为害怕就非得把他带过来不可吗?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附近就没有人吗?我想你只要呼叫一声他就不会逼你带他过来了吧!他现在可是大人眼中的乖宝贝!”
“我……我……”陈初雪一脸混乱的样子,“我没想那么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初兰道:“好吧,我就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吧!”
“四妹妹……”陈初雪眼中出现欣喜。
却是陈初兰道:“仅因为大表哥的威胁,你就任他摆布,那假设说,有一日我们一齐遇上匪徒,那你岂不是因为害怕就先把我推出去喂刀子?!”
陈初雪惊得瞪大眼睛,万万没有料到陈初兰居然会这么说。
陈初兰躺了下来,翻了个身:“我累了,三姐姐也歇息吧!”
“四妹妹……”陈初雪含泪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咬了咬唇,什么都没有讲下去。
大船在滔滔河水中一起一浮,陈初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忍受着胃部里的翻滚。
陈初雪始终坐在她的床边,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屋中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
这便是出行的第一日。此后日子飞逝。整整三天一晃而过。陈初兰都不知道自己在船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有夜间在岸边稍作停歇的时候,她才感到天地原来是那么得可爱。
陈初雪眼见陈初兰是真的生气了,这三天都不敢触她的霉头,默默地进默默地出。由于陈初兰极少到上面去,居然没有人发现她们俩是“吵架”了。
邱广裕的事,陈初兰,陈初雪,还有春桃,当然是绝口不提。“庶女而已。”邱广裕的原话。确实如此,她们说了,就算其他人都信了,那大姑奶奶指不定就大发雷霆,说她们诬陷她的宝贝儿子,她的宝贝儿子如今可是性情温良,哪会捏着陈初兰的嘴对她阴险说话的?而二夫人难说会不会为了安抚发怒的大姑奶奶,把她们三人臭骂一顿。
没事她们何必自去找骂?
但不管怎么说,之后邱广裕是没再来了。或许,因为他想让陈初兰知道的事,他已经表达清楚了——“我等你长大,来日方才。”
陈初兰鸡皮疙瘩落一地。
……
第四日一早,船终于到岸。二夫人领头的一行人下了船。之后派去雇车的随从去车行雇了一个车队过来,车队向济宁驶去。
傍晚,到达济宁。二十七号人停歇在“客归客栈”。
这个客栈是济宁城中规格较好的一个客栈,光是站在外头就可见其装潢之用心。但见那高高的楼檐下挂出一排彩灯,彩灯上夺目赫亮四个大字,把这客栈的名号映得老远就清晰可见。翠绿窗轩,朱红栏杆,大门洞开却还挂着晃闪闪的珠帘。珠帘卷动之际,酒香四溢。
负责途中一应事宜的随从和客栈老板交涉妥当,然后就亲自领着自家的大小主子们向后方走去。那后方,原是个偌大的院子,院子里边,双层小楼,便是天字号房所在了。
二夫人安排陈初兰和陈初雪住一间。
春桃还有陈初雪的丫鬟绚香给她们各自的主子整理好床被,伺候她们换了衣服,便一起去了外间。
晚饭自有人送过来。却是陈初兰连晚饭都没吃,就先躺下歇息了。她快死掉了。晕船后遗症在马车上一并显现了出来,好吧,或许她本就会晕车,只是没有晕船那么严重罢,却是这一回,官道上一路行来,她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四天来,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顶多喝点水。
陈初兰翻身朝里,浑身蜷作一团,一想到还有好几天的水路,她就觉得恐怖!真不知道到时该怎么活!
倒是陈初雪这个时候在边上轻声说道:“姨娘去求母亲了,很快就会请个大夫过来给四妹妹瞧瞧,兴许能开些晕船的药也不定。”
“……”
那日过后,她和陈初雪几乎没说什么话。当然,她晕船晕得快死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四妹妹,我……”陈初雪坐在她的床边,手里绞着一条帕子,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
大概还是些“对不起”,“希望你原谅”的话吧!
却是这个时候,外间大门有人敲门了。然后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接着,居然春桃和绚香领着一个官家打扮的小姑娘和她的丫鬟进来了。
陈初雪惊地立即站了起来。
陈初兰也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
但见那是一个和她们年岁差不多的官家姑娘。黄色上衫,蓝色襦裙,头上扎着两个小丫髻。脖上戴着金锁,腰间挂着环佩。她鹅形脸蛋,大眼睛,小嘴巴,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很是可爱。
“三姑娘,姑娘,”春桃介绍说,“这是蓬莱县令的女儿,蓬莱县令接到调令,即要去往福建任职。因不便带上家眷,就让她母亲带着她和兄长先行去往京城外祖家暂住。方才他们才刚到这里。因客栈房间不够,再转去其它客栈又不方便,掌柜的就派人询问夫人可否让他们的姑娘到这边来,跟我们的姑娘挤上一晚。夫人一听说有官家家眷要同住一起,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派人把这位姑娘给送过来了。现下夫人正跟那蓬莱县令夫人一起吃茶说话呢!”
“那明日……?”陈初雪问道。
绚香接口笑道:“明日自然也和他们一道,一同进京!听说蓬莱县令夫人高兴坏了,连说正愁着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行路,谁曾想,竟遇上了我们这一大家子!”
陈初雪便笑了。
陈初兰也无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冲着那蓬莱县令的女儿弯了弯身上,抱歉道:“因为这一路晕得厉害,浑身没劲的,不能下床招待这位……姐姐还是妹妹?真是抱歉!”
那蓬莱县令的女儿笑眯眯地道:“无妨无妨。”说着,她就行了一个万福礼,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苏蓉蓉,祖籍镇江,今年九岁,见过两位……姐姐?”她看了看陈初雪,又看了看陈初兰,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会飞起来一样,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