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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宁终究留了下来。
当时,柳方毅和何氏苦苦挽留,老爷子和文清岳也不住地劝他。
清雾则在一旁满面愁容地说,先生,还有几日就到我生辰了,你真的非走不可吗?
或许是柳家夫妻的挽留太过真挚,亦或是侯府祖孙说得言之有理,郑天宁天人交战半晌后,最终还是留在了柳府。
清雾再三确认,知晓他真的不走了,顿时喜上眉梢。也顾不得形象了,拎着裙摆跑了出去,喊来窦妈妈要厨房加菜庆祝。
“……多添几道,来不及就去酒楼买。几道?至少八个,最好十六。还有,寻些好酒来,年份要长一些的,至少三年。我不会喝没关系。先生可以啊!别耽搁了,赶紧去罢!”
隐隐约约的,女孩儿的声音从院子里飘到了屋中。
何氏忍俊不禁,有些歉然地与屋内其他人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有时候高兴起来没个正形。”
“甚么惯坏了?我觉得这样很好!高兴了就是高兴,藏着掖着做甚么?”
文老爷子哈哈大笑。在清雾折转回来后,抬起大掌拍了拍她的肩,“不错不错。丫头很好。”
清雾完全不知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冲着爷爷甜甜一笑后,又跑到了郑天宁跟前。
“先生想吃甚么?我让人给你去做。”
“吃甚么?”郑天宁莞尔,“想吃甚么,你都给我么?”
“那是自然!”
郑天宁顿了顿,“你就不怕我要遍了那些最贵的,非要你全都买一遍?”
“不怕!”女孩儿回答的时候毫不犹豫,双眼晶亮带着期盼,眉目中的欢快喜色难以遮掩,“先生肯留下来,我开心。即便拿出所有的私房银子,也要买下来!”
语毕,又轻轻地与他耳语:“我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银子。你可别对旁人说。”
自她幼时,他就一笔一划地教她画画,习字。甚至是,教她做人的道理。
她一点点地长大,出落成了娇俏美丽的少女。这么多个日夜,一直一直,都有他陪在身边。
她待他,是几年如一日般的亲近和信任。
郑天宁微微垂眸,“银子再多,挡不住我要的东西多。不怕花光了?”
“既是要给先生去买,即便花光了,那又如何?”
郑天宁勾起的唇角紧绷了一瞬,而后眉目柔和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轻叹:“傻丫头。”
他眨了眨眼,抬眸望向窗外的蓝天。片刻后,神色如常地看了回来,对她道:“我甚么也不想买。不如,你去给我做个点心吧。”
清雾喜欢吃点心。窦妈妈点心做得好。在西北的时候,清雾便时常看窦妈妈做,时不时地也会跟着做一做。时日久了,她也能稍微做出几样好吃的点心来。
听郑天宁这般说,清雾忙问:“先生要甚么口味的?”
“甚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郑天宁抿了抿唇,眉目舒展,露出个闲闲的笑来,道:“你既是要留我来教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是!先生!”
清雾开心地往外跑,被文老爷子扬声喝住。
“一口一个‘先生’,哪能如此!这是你郑家哥哥,你……哎,你回来!别光笑!我还没说完呢!”
……
转眼间,便到了镇远侯府为清雾举办宴席的日子。
这一日是初一。
如今的学堂有个习惯,夫子们总喜欢在初一这一天命几个题目让学生们写。然后收上来批阅。美其名曰,考较一下学生们上一个月的努力程度和学习成果。
家中父母知晓了学堂的习惯后,很是赞赏。只学生们苦不堪言。每每到了月末,就紧张万分,镇日里捧着书册不敢离手。生怕自己漏读了哪一句,就恰好碰上先生出的题。
到了二月初一,照例是学堂的考较日子。
若是寻常,少年们或许就寻个由头与学堂告个假,去参加妹妹的生日宴席了。只可惜这一天是一个月里最不得请假的日子。他们只能边看着书边扒拉着早饭。匆匆用过,又好生吃了小碗长寿面,再匆匆和妹妹道一声生辰快乐,便抓起书本忙不迭地往学堂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何氏忙扬声说道:“别忘了中午过去。”
柳岸风嚎叫了一声“知道了”,柳岸芷柳岸汀朝后摆摆手。
转眼间,三人已经跑远了。
何氏嗔了句“这几个孩子”,又翘首看了半晌,确认瞧不见身影了,便和清雾一同转到了西跨院去。
今日清雾的穿戴,是一早就备好了的。霍云霭当日让人送来的那几箱里面,便有一箱是专程为她准备的首饰衣裳。
清雾先前便已经看过了这一身。
说实话,非常精致漂亮。
依然用的是名贵云锦。淡粉色的上衣和裙衫,用金银丝线绣了彩蝶暗纹,外罩嫣红色外裳。一如既往的娇嫩与俏丽。
清雾有些不解。既然大家都说她穿紫色或是粉紫的衣裳好看,为何霍云霭为她置备的参加宴席的服饰,还是一如既往的粉色为主呢?
难不成……十六那日,他们说她穿成那般好看,是唬她的?
清雾越想越是奇怪。暗道回到宫里后再行细问。此刻,却是赶紧梳妆打扮起来才是要紧。
今日柳方毅当值,又无法明说这是女儿真正的生辰宴,自是无法告假前往。
走之前特意来西跨院看过了清雾,又送了她个生辰小礼物,这才遗憾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清雾与父亲道了别后,一回头,见母亲正在发怔,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何氏捏着手里的缎带,不知怎地,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这个本该是清雾扎好发后缠绕在发辫上的。用了不和衣衫相撞的海棠红,既合衬又大方。
一般人即便给姑娘家用活物作绣纹,也多是如清雾的裙子上一般用蝶。而且,不会用金色来绣。
可偏偏这缎带上的绣纹,是金色的祥鸟。
清雾见母亲在犹豫,便探首过来望了一眼。看何氏在用指尖摩挲上面的金色祥鸟绣纹,奇道:“可是有何不妥?”
何氏看看四周,柳方毅刚刚离开,此刻没有旁人在场,便半掩着口问清雾:“我怎么瞧着这是凤鸟?陛下莫不是拿错了东西罢?”再一思量,又觉得不对,“宫里好像还没妃嫔?”
既是没妃嫔,便没人会去做凤鸟纹饰的东西。何来拿错一说?
“凤鸟?”清雾仔细看了一眼,也不太确定,“这是朱雀鸟罢?”
“即便是朱雀,寻常人也用不得。”
何氏说着,忽地想起一事,瞬间释然,“想必陛下是知晓了你的身份后,特意命人做的这个。”
朱雀是四灵之意,只王侯可用。
但清雾如今是镇远侯嫡亲的孙女,那身份自然不同以往了。
更何况,今日是侯爷为孙女举办的生辰宴。虽说不能公之于众,但老人家的这份心意,却是不能辜负了的。
何氏叹道:“陛下也是有心了。”
再不多想,将发带给清雾细细缠上。又恐那纹饰被人发现后引起波澜,特意在系上的时候,几乎没留下尾端,尽数缠在了发辫上。
这日镇远侯爷给清雾举办生辰宴,是借用了沈尚书家的别院。
沈尚书和文老爷子是故交,相识多年。老爷子一提起想要举办宴席的事情,沈尚书就主动将自家别院给让了出来,借与他用。
因着老爷子未曾说起举办宴席是为的甚么,只说想多请些京中闺秀,沈尚书看看一旁至今单身的镇远侯府世子爷,只当是老人家想为孙子择门好亲,便没再多问,乐呵呵地主动将宴请名单定了下来。
不用老爷子主动提起清雾,沈尚书就将清雾的名字列了上去。
文清岳细问缘由,沈尚书道:“此女聪慧机智,极有才华,又被陛下钦点为第一女官,甚好。”
祖孙俩这才知道,当日群芳宴上,沈尚书的孙女儿也在场。清雾那应得第一却没得第一的画作,沈姑娘甚是喜欢,大加赞赏。在她的影响下,连带着沈家一家,都颇喜欢清雾。
文老爷子听了对自家孙女儿的赞赏,是怎么都听不够。怂恿着沈尚书把那日群芳宴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一日文清岳在别院迎来清雾的时候,头一件便是讲的在沈家的事情。
清雾没料到竟有这种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居然有个女孩儿在处处为她说话,笑道:“那沈姑娘待会儿可会过来?我必要见一见她。”
“自然是要来的。”文清岳道:“待她来了,我便告诉。”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
此时时间尚早。
何氏还有家中庶务未曾处理完毕,清雾特意独自早点过来,想着可以多陪陪爷爷和哥哥。谁料来了后才晓得,两人忙着招待宾客,竟是无甚闲暇。
清雾无事可做,便让文清岳帮她寻了这个小院子,独自待着看会儿书。
可是没多久,文清岳就又转了回来,告诉她说,二哥到了,如今马上就到院子,让她过去一见。
清雾暗道奇怪。哥哥们明明说了,今日依然要上学堂,无法分.身。只能午膳时候过来匆匆吃顿饭。
当时三个人说起这话时,十分地扼腕叹息。清雾记忆犹新。怎地一转眼,二哥就来了宴席上?
文清岳将话说完,就急忙离去了。
清雾满心疑惑地迈步出屋。在门口朝外一看,便见一人负手立在院中。
身姿挺拔,气度卓然,清冷而又孤傲。
听到脚步声,少年慢慢回转身子。一眼望来,瞧见是她,满面冰霜骤然瓦解。
他淡淡一笑,原本清冷疏离的眸中,亦是染上了几许暖色。
清雾没想到居然在今日能够见到他。急急走了两步,而后想到文清岳的话,脚步蓦地一顿。
这哪是她二哥?
分明……
分明是那个原该在宫里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