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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过半,场中气氛却是越加热烈,各府的姑娘们可是使出了十八般力气,诗词歌舞暗中较劲,作为旁观着的景盛芜却是乐得逍遥自在,索性孙氏母女压根没打算让她上场。
待到景盛雨出场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淡粉朱红双色湘绣宫装,精致的眉眼用那粉嫩的脂粉细细的调和了,聘聘婷婷之间,仿若一支含苞待放的夏荷,竟是惹来了不少惊叹。
景盛雨善琴,也总算是没有辜负孙氏那大把大把的银子流水一般的出去,悠悠扬扬琴声一响,和着少女宛若黄莺出谷的清歌,连皇帝都忍不住出声赞叹:“景卿家的女儿果真个儿顶个儿地出彩!”
皇后亦是含笑点头附和,之前因为景盛颜失利而落下的一点不快总算是压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夸的可都是亲家的女儿,一荣俱荣。
景盛雨的心中更是按捺不住的骄傲,今日各门各府的姑娘来了这么多,独有她受到皇上的夸赞,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喜形于色中,景盛雨故作娇羞的优雅屈身行礼,起身时忍不住偷偷地朝着自个儿的右手方向匆匆一瞥,今日她表现的如此出色,他是否能够看到?
景盛雨一时忘形,却是没有注意到一抹冰冷的视线已然重重刺在她的脸上。
纤纤素手紧握成拳,尖细的指甲几乎狠狠刺进柔嫩的掌心,穆茵气急,景家的女儿果然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容世子!
不知此刻穆茵若是知晓了景盛雨在凤藻宫中的举动,会不会一个克制不住冲上去撕了她的嘴巴,景盛芜不厚道地笑了笑。
瞥到景盛芜笑靥如花的侧脸。景盛颜双手紧握,恨意彻骨。
她的反常自然也被楚御察觉:“这是怎么了,是否是身子不适?”
对这个侧妃,楚御还算是满意的,知书达礼,大方得体,且又能助她拉拢祁安侯府一脉。再好不过!
“王爷放心。臣妾无事。”
这厢景盛颜正感动于楚御的细心呵护,却听得席上忽然响起一声冷哼:“楚国的贵女便只这一点本事么?”
寻声望去,可不正是在景盛芜手上吃了大亏的韩玉颖。
只见她俏脸儿冰寒地瞧着景盛雨。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寒声道:“景六小姐这一曲谈得哀婉幽怨,你可知今儿个宫宴是为楚后贺寿,不是给你个闺中女儿一曲诉情长的!”
叫韩玉颖当着一众人的面儿这般冷眼驳斥。景盛雨当即面色一阵青白。
见状,祁安侯暗恼。不由得偏头恶狠狠地剜了眼孙氏,沉声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孙氏面色一白,一句话儿再说不出,心下只盼着陛下与皇后莫要降罪才是。
这般想着。忙私下里朝景盛雨递了个眼神儿,景盛雨见状提起裙摆便跪了下去,朝楚帝言道:“臣女自知学识浅薄。琴艺不精,平日里也只能拨弄些闺中女儿家的玩意儿。今儿个皇后娘娘寿宴,臣女无能,比不得三姐姐才名在外,不若请臣女的三姐姐为娘娘演奏助兴。”
才名在外?景盛芜闻言冷笑,恶名在外才是真的。
原本面色难堪的穆茵与韩玉颖闻言,一前一后皆是点头赞同。
“说起来我与景三小姐也算是旧相识,正想瞧瞧大名鼎鼎的景三小姐到底有几分本事呢。”韩玉颖话音方落,席间众人皆是忍不住面面相觑了起来。
对景三小姐将韩国七公主乱棍赶出祁安侯府的事情,汴京里头传得沸沸扬扬,虽说景三小姐扬言自个儿不知情,可到底是一帮混迹朝堂的老人精儿了,哪个没几分眼力,那套说辞也只能愚弄愚弄不知内情的百姓,因着,韩玉颖一开口,当即有不少人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
穆茵勾唇,缓声言道:“今儿个是皇后娘娘诞辰,景三小姐不会不给皇后娘娘这个面子吧。”
“三姐姐,你可别再推脱了。”景盛雨适时出声儿,宛如小女儿一般的撒娇痴缠,倒是让人不忍心追究她的唐突之举。
得意之下,景盛雨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场中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景正明面色阴沉如水,恨不得上去赏景盛雨两个耳光,真是眼皮子浅!一家子姐们,从前在府里头争斗也便罢了,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儿个闹到宫宴上,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愚蠢的东西!
景盛芜仿佛对众人精彩的面色全然视而不见一般,自顾自地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朱唇轻启道:“我不比你们自由之身,今儿个若要叫我当众献艺,总该问过正主儿才是。”
她这话儿说得隐晦,却叫在场之人全听进了耳朵里,几个心思活络地顿时抬起眼皮悄悄地瞄了眼容楚。
韩玉颖银牙暗咬,显然也是听懂了景盛芜话儿里头的意思,偏偏自个儿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难不成真叫她去问过容楚不成!
韩玉颖与穆茵僵立不动,却有人不想叫景盛芜好过的。
当即柔柔弱弱地出了声儿:“母后今儿个诞辰,实不能白白地扫了兴,左右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三姐姐身为臣女,理当献艺为母后祝寿才是,容世子向来尊礼守法,想来也是不会有异议的。”
景盛颜这话儿说得漂亮,既恭维了皇后,又堵住景盛芜拿容楚做幌子的后路。
话落,景盛颜笑靥如花地瞧着景盛芜,心下想着话已至此,容世子即便对景盛芜爱重,也不会当着皇上的面儿逾矩,拂了皇后的颜面。
这般想着,心头不禁得意起来。
“景侧妃既这般有孝心,不若你先做表率为佳。”容楚笑意清浅,缓声言道。
话落。众人皆是一愣,任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得还是这样一句话儿。
景盛颜闻言面色一白,贝齿轻咬下唇,强自镇定道:“容世子此话不妥。”
“何为不妥?”容楚扬眉。
景盛颜刚欲开口,手便叫一旁坐着的楚御握住,偏头瞧去却见楚御拧眉言道:“颜儿是本王的侧妃。献艺之举有**份。实为不妥,容世子熟知礼法,不会不清楚。”
他这便是暗指容楚不守本分。逾越规矩了。
闻言,容楚挂在唇边的笑意缓缓敛起,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较之往日里温润如玉的声音截然不同。开口便多了几分冷意:“御王的意思是御王府的景侧妃献艺有**份,我容王府的世子妃献艺便合乎身份么。”
容楚话落。四下里倏地寂静无声,一众大臣亲贵面面相觑,竟是无一人敢出声儿打个圆场,原本一派歌舞升平的畅春园里。霎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此刻都变得清晰可闻。
景盛芜望着容楚,他生得极美。饶是景盛芜也不得不赞上一句“世无其二”,平日里见惯了他温润浅笑的模样。不想有一日他也能与人冷面相对,他将自己的心思掩藏得那样深……
这一刻,景盛芜直觉自己的心像是忽然塌陷了一角。
“容楚。”她忽然低声唤道,声音极小,只如蚊蝇可闻般,可现下死一般的寂静里,却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偏头瞧去,正对上景盛芜略有些复杂的目光,容楚眸光一闪,复又恢复往日里一派温润的模样,笑说道:“作何?”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景盛芜眸光一闪,没头没尾地只说了这么一句。
容楚面上笑意更浓,细看之下却是能发觉他一双黑眸里多了几分暖意:“你说好便是最好。”
闻言,景盛芜深深吸了口气,借此平复下心底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我给你跳支舞,可好?”楚帝的面色已然有些难看,若由得失态发展下去,只怕会将祁安侯府与容王府推到楚帝的心头大患上去,既要缓解楚帝的怒气,也要保全两府的颜面,这般想着,景盛芜浅笑开口。
容楚何尝不知她心中作何想法,心底幽幽一叹,只道这个女子太过聪慧,点头应道:“好。”
“劳烦四妹妹。”景盛芜偏头望向景盛颜,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事已至此,景盛颜自然是不好再推脱的,否则恐怕连带着御王也会怪她不识大体。
端坐于上首的皇后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方才那情形御王与容世子分毫不让,说起来到底还是御王侧妃惹出来的祸端,皇后待楚御亲近,自然不愿皇帝与楚御心生嫌隙,此刻景盛芜能出言斡旋自是合了她的心意,看景盛芜也是越发的顺眼起来,温和道:“还是景三小姐识大体,同为姐妹,景侧妃也该学着些才是。”
闻言,景盛颜俏脸儿一白,她今儿个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心中虽有不甘,却仍是咬牙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一定多向三姐姐学习。”
她堂堂的王爷侧妃竟要与寻常官家女子一般,在宫宴上献艺,这分明是在侮辱她!
可恼怒归恼怒,如今却是箭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压低声音道:“妹妹抚琴,便请三姐姐作舞。”
“姐妹之间何须客气!”
那厢,景盛颜已然端坐于古琴之侧,不经意间瞥向景盛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
自小一同长大,对她这个三姐姐的才艺饶是她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只要她有心相争,便能顶下凌素萱,当得起汴京第一才女之名,可若叫她在宫宴之上出尽风头景盛颜是如何也不甘心的,稍作思量心中便有了计较。
古琴幽幽奏响,前奏如涓涓细流,倏地刹那间变得高亢无比,几乎是同时,景盛芜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抹月白色倩影随着高亢的旋律翻飞跳跃。
少女身量纤细,柔弱无骨,可曼舞之间广袖舞动,却是带一抹浑然天成的傲气,刚柔并济,和着那激励高亢的乐曲,真真是恰到好处!
“这怎么可能,她——”早在景盛芜起舞之时,韩玉颖的心底便是陡然一凉。
但凡精通琴技的女子都能听得出,景盛颜这一曲难度极高,不止是对操琴者,对起舞的景盛芜更是不利,几个陡然间毫无预兆地转音分明是景盛颜刻意为难,不想都叫景盛芜游刃有余地轻松带过。
这舞,看似杂乱无章,可舞动之间却带着一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耀眼光芒。
柳腰轻,如浮云出岫,眼波流转,衣袂翩然欲仙,灼灼光华映照于其身,刹那间芳华无限,诺大的畅春园顷刻变得一片寂静。
正在弹琴的景盛颜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的骇然绝不必韩玉颖少,眼看着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景盛芜的身上,甚至包括她的夫君,御王楚御,亦是目不转睛。
景盛颜心头一恨,手下动作猛的加快,那原本就高亢至极的乐曲再度急转而上!
景盛芜眸色一寒,足尖轻点,整个人似乎都化为一团轻雾,鬓发上,晶亮流苏簪急促发生撞击,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惊的目瞪口呆!
景盛颜大急,手下动作再快,可那纤细琴弦却再也支撑不住,“嗡”的一声闷响,场中那道月白色身影应声而止。
最后一个折袖回腰,景盛芜在落地的同时已然揽手入袖,而后缓缓屈身:“臣女恭祝皇后娘娘芳华永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惊,这才纷纷回过神智,神色各异的看向场中那抹卓然而立的身影。
风华绰约,容色倾国,无怪乎精彩艳艳的容世子会倾心于她,这样清华无双的女子,也只有她能配得起容世子了。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个儿那个儿媳妇难看的面色。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一舞实在是妙极!”皇后笑着赞道。
景盛芜颔首,缓声道:“皇后娘娘谬赞。”
一旁的楚帝面上也终是露出笑意,高声道:“无怪乎容世子这般宝贝你,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你那毛躁性子也该改一改,少给容世子添些麻烦。”
这话儿乍一听是楚帝待景盛芜亲近,似是长者对晚辈的嘱咐一般,可细想之下却不然,想来是容楚因她三番两次坏了规矩惹得楚帝心生不悦,这才出言敲打一番。
他不明说,景盛芜权当听不懂般浅浅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