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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听了阿福的话,立即带了月容一行人往大帅府赶。他们刚进大帅府所在的街道口,便看见刘战带了一队人、骑着快马跑了出来,但是马队的后面,却跟着常勇侯惯用的那辆很华丽的马车。
月容等人赶紧避到一边,常勇侯刘战面色惊惶、打马飞驰而过,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刘珏的呼喊“爹爹,发生了何事”。刘珏只得揪了跟在最后面的阿寿,问道:“你们慌慌张张的,这是干什么去!”阿寿一边催马向前,一边大声道:“世子受伤昏倒在北城门口,我们这是去接世子!”
刘珏一听,立即一把拽了阿寿下来、翻身上马,然后疯狂打马追着队伍而去,月容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阿福,你带了王公子和夫人回府,我去去就回——”
阿福看了月容一眼,道:“王公子,张夫人,我们这便回去吧。”
这几天月容一直没有看见刘琨,本来觉得有些奇怪,但考虑到他是军人、离开去执行其他任务也未可知,因此心里疑惑一下子之后,也就撂开了。根据刚才常勇侯异常着急的样子,月容猜测刘琨肯定伤得不轻,于是,她一边朝大帅府走,一边问一旁跟着的阿寿:“阿寿,刘世子怎么会受伤?伤得很重吗?”
阿寿摇摇头:“回夫人,小人也不清楚。阿禄说,世子伤得很重,但是阿禄自己也不清楚世子是怎么受的伤。”
阿福听了,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我家世子,是上月两位王公子离开湟源城后的第二天离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两位王公子在一起呢。”
月容和光涵听见了阿福的话,两人看了阿福一眼,又互相对视一眼。月容发现光涵暗暗捏紧了拳头,脸上的焦急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月容一下着急起来,抬腿就朝前跑,边跑边道:“阿福,我们快点回大帅府。回府之后,即刻给我们准备两匹马,我们也要去一趟北城门!”
光涵追上月容,道:“月儿妹妹,你慢一点,何许不是你想得那样!大哥、二哥并没有跟刘世子在一起!”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是他的声音却明显抖了起来。
月容脚下不停,颤着声音道:“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月容他们赶到北城门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围在常勇侯的马车前。光涵拉了月容挤过去,一眼就看到两个人躺在马车上:一人趴着,看不清头脸,背上是一道惊人的伤口,从右肩斜到左腰处;另一人仰躺,满身干枯的血迹,胡子拉茬、双目紧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月容一眼认出,仰躺着的是光宇!她一把挣开光涵,扑到马车边上,拨开周围的人就去摸光宇的脉搏。摸到他气息微弱,但确平缓,松了一口气。她又去摸趴着的那人的脉搏,气息微弱却急促;她立即爬上马车去摸他的额头,滚烫!月容一骨碌爬下马车,张口就要唤人。
还没唤出声,刚才被她拨开的那人大声呵斥道:“大胆番罗女子,你这是干什么?赶快滚到一边去!别耽误了给世子治伤!”
光涵站在马车旁,一直望着月容的脸,看到她诊脉之后面色一松一紧,知道二哥没事、世子却危险。他一步跨上前,抓住那人的胳膊道:“军医勿恼,内人也略懂医术,莫若一起商议商议。”
军医“嗤”了一声:“一个番罗女子懂得什么!”
光涵面色难看,却耐心道:“这位夫人是在下的内人,世子旁边躺着的那位男子,是我的哥哥,也是这位夫人的夫君!内人的确懂得医术!”
刘珏这时才反应过来,对那位出声的军医道:“刘军医莫怪,这位公子所说属实,且他与夫人都是大帅府客人。”
刘军医缓下脸色,对一旁有些呆愣的刘战道:“侯爷,此地不便久留。我已经给两人服下了固本的药丸,还是先把世子带回大帅府吧。”
月容还待说话,刘战一声令下:“回大帅府!”听了刘战的话,大帅府一行人上马的上马、赶车的赶车,一会就跑动了起来。月容心急如焚,也只得上马跟在后面。
回府之后,小厮抬了刘琨和光宇进了一个房间,月容叫住刘战,“噗通”一声跪倒,急切道:“侯爷,请准许我为我夫君医治、并参与世子救治!”
刘战看她一眼,道:“把王公子抬到隔壁房间,由他夫人亲自救治,另派两人守在门外听候夫人差遣。”竟是把光宇全权托了给她,却不欲她插手刘琨的救治。
月容还想开口,刘战已转身吩咐抬人。月容再无话可说,心里却很着急,刘琨低血糖、脱水、伤口发炎、发着高烧,情况比光宇严重许多。这古代没有抗生素,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关?然而刘战和军医都摆明了不相信她,月容无法,只能往乐观的方向想:军医治疗外伤,经验丰富,或许救回刘琨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想,她便一心一意看顾光宇。
不一会,光宇被移到了隔壁房间。月容叫人取了盐和糖进来,分别开了一碗糖水和一碗盐水,给光宇先喂了一碗糖水,然后又喂了一碗盐水。又吩咐提了温水进来,和光涵一起,把光宇浑身上下擦洗了两遍。而后,又把他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药,给他换上干净衣服。接下来,又要来剃刀,刮干净光宇的脸面,给他洗了头发、擦干,然后吩咐厨房熬粥。
据月容诊断,光宇身上的伤口都是表皮伤,他之所以昏迷是低血糖和脱水所致。只是,他两边手腕上的刀伤却让她疑惑不解。刀口一道又一道,月容数了一下,左边十一道,右边五道,伤口整齐,不像是外伤,倒像是自己割的!她脑中忽然闪过刘琨嘴上的血痕,似有所悟。可是,他们俩已经回来了,光元呢?光元去哪了?难道……月容突然一阵心慌,不敢再想下去,用温水沾湿了帕子,再把帕子轻轻敷到光宇的嘴唇上。
一旁站着的光涵,看到月容的手指抖抖索索,安慰道:“看样子,不知怎么的,世子跟大哥他们走到一块去了。去齐鄂城之前,大哥和二哥曾经商定,一旦被清人发现,便由大哥带了东西走,二哥留下来断后掩护。如今二哥既已回来,大哥吉人天相,又聪明、剑术也不差、轻功尤其好,肯定无碍。说不定,他明天就回来了,月儿妹妹且放宽心。”
月容不语,过了半刻,抬了头定定望着光涵,道:“涵哥哥,元哥哥他们到底去齐鄂城取什么?为什么会被清人追杀!”
光涵道:“大庆、清国正在交战,凡大庆人都会被敌视。大哥他们被清人追杀,并不稀奇,月儿妹妹不要多想。”
月容提高了声音道:“我知道不是这样子!你们有事瞒着我!我知道我中了毒,元哥哥他们是去齐鄂城给我找解药去了!我想知道,我中的何毒?需要何种解药?我就要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光涵一愣,而后惊慌起来,抓住月容的两肩,大声道:“你怎么会死!不要瞎想,服了解药就没事了!你中的,是清国的‘失魂’,但是忘忧籽能解,大哥他们这次就是去取忘忧籽了!大哥回来,你服了忘忧籽就能解毒,你怎么会死?你绝不会死!”
月容低了头,道:“我宁愿不解毒死了,也不要你们再去涉险!涵哥哥,你记住我的话!”光涵不回话,一把把她抱住,紧紧搂在怀里。
直到晚上,光宇也没有醒来,月容摸他脉搏,仍然微弱,但很平稳。月容又连喂了他几大腕盐水和糖水之后,光宇的脸色也舒缓了下来,嘴唇也没有那么干裂了,她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但她终归不放心,晚上便和光涵两人一人据了一张榻,就歇在光宇那间屋子里守着。
光涵白日跟月容谈开了之后,便似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如今看到自己二哥情况好转、醒来是迟早的事,这夜便放心睡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月容却难以入眠,以前她不关心自己的身世,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遭遇连番追杀,又身中西陵老人都解不了的奇毒,她不得不去探究这具身子的来历。仇杀?情杀?国仇?家恨?月容一一在脑子里想了一遍。派来的清国杀手,一批比一批厉害,谁人有那么大的能量,遣人万里迢迢跨国追杀自己?且一次又一次,不死不休!月容猜测,最可能是国仇。那么,自己这具身子的来历,必然不同寻常,她会是谁呢?月容摸出了脖子上挂着的双鱼团金佩,细细观察,企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可是这个金佩如此普通,上面也没有任何字迹,怎么也看不出一丝玄机来。月容折腾了半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长叹一口气、翻个身准备闭眼睡觉。却不经意间,与一双晶亮的眼睛对个正着!光宇醒了!
月容一骨碌爬起来,鞋也不穿、几步跨到光宇床前,惊喜叫了一声:“宇哥哥!”便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奔涌出眼眶滚滚而下,怎么也止不住。
光宇咧开嘴,笑了一下,却牵扯得干裂的嘴唇生疼,不由生生吸了一口气;想抬手为她抹去眼泪,发现自己的双手却无力抬不起来;想张嘴说话、出声安慰,发出的却是不成句的“啊啊”之音。
月容流了一会眼泪之后,醒悟过来,忙倒了小半碗凉水,又兑了一半热水,然后扶了光宇起来,喂给他喝下,道:“宇哥哥,先别着急说话,先喝水!”
光宇喝了水之后,半眯着眼、靠着月容的臂弯躺了一会,脸上慢慢荡开笑容:这久违了的怀抱,真是让人舒心!
月容待光宇缓过劲来,扶了他重新躺下,然后塞了两个枕头到他身后,盛了粥用勺子一勺一勺喂了他吃。光宇也不吭声,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月容,她喂一勺,他便吞一勺。直用了两半碗,月容这才给他擦了嘴,扶了他躺下,道:“宇哥哥,你接着歇息,明天早上会好许多。”
她自己则转身回了榻上,扭头看见光宇眼巴巴望着自己。她一笑,指了指光涵,又指了指门外,轻声道:“睡吧。”光宇这才闭了眼,到底没有恢复体力,不一会就睡着了。
月容错过了宿头,怎么也难以入睡。朦胧之间,听得隔壁有响动,仔细一听,是两个军医的声音。一个道:“刘老哥,都这般时候了,世子的烧怎么也退不下来,如何是好!”
另一个声音道:“即使烧退了下来,这么长的伤口,我们也是无力回天啊!我们还是跟侯爷实话实说吧,侯爷是个明理之人,想来也不会为难我等。”
月容赶紧爬了起来穿衣,不管刘战怎么想,她也一定要试一试!月容刚要开门,一道高声传来:“你们胡说什么!我大哥不会有事的!万一有事,就是你们没有尽力,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月容听出是刘珏的声音,想来他担心自己的哥哥,也歇在了隔壁、半夜醒来听见了两位军医的谈话。
月容穿戴整齐,便到隔壁敲门,刘珏一把把门打开,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最好是十万火急之事,否则有你好看!”开门看见是月容,刘珏愕然道:“月姐姐,我——”
月容道:“世子怎么了,不好么?让我看看吧。”
刘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道:“这两个庸医,说我大哥、说我大哥没救了!”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月容道:“月姐姐,张世叔有神医之称,我相信你一定行!”他拉了月容,快步走到刘琨躺着的床前,急道:“你快给我大哥看看!庸医,让开!”
霍、刘两位军医赶紧让到一旁,道:“请夫人援手!”
月容朝刘琨看去,他光着上半身趴卧在床上,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的伤口微微渗着血水,撒上的药粉已经湿了。但是,创口周围并不见腐肉,显然两位军医已经清理过了。刘琨的脸朝外,他双眼紧闭、脸色潮红,呼吸微弱而急促,额上斜斜敷了一块湿巾降温。
月容取下湿巾,伸手一摸刘琨前额,火热烫手!她转脸对两位太医道:“两位医术高明,世子伤口的清创之术,小女子望尘莫及。只是非常之时,得用非常之法。”
她又转身对刘珏道:“五公子,赶紧遣人搬来几大坛烈酒。待酒来了之后,两位军医用帕子蘸了酒水、遍擦世子全身,世子体温不降,便不得停。”
不一会,刘珏便带人搬了烈酒回来,两位军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挽了袖子用蘸了酒的帕子快速擦拭刘琨全身。月容在吩咐完他们把刘琨剥了个精光之后,自己就避出了屋外,到了外面,她又把刘珏叫了出来,吩咐道:“你现在遣人去打扫一间干净屋子,务必纤尘不染,然后用浓浓的醋熏了;然后,再遣人去寻没有上过色的丝线,最好是生丝,然后与几根没用过的缝衣针一道放干净锅里煮了……”
一刻钟之内,月容林林总总罗列了一大堆东西。也亏得刘珏记性好,竟一字不差记下。他对着月容复述了一遍、月容确信无误之后,便急急去吩咐人办事。
直到凌晨,刘琨的体温终于降了一些。两位太医也不等月容吩咐,继续卖力地用烈酒给刘琨擦拭。辰时初刻,两位军医来报,刘琨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月容这才松一口气,刘琨的状态,就是放在现代,也很危险,不能不说他生命力顽强。
月容吩咐了他们一通话,正待洗漱一番,光涵醒了。光涵看月容已经起来,他望一眼熟睡的光宇,问道:“二哥有没有醒过?”
月容一笑,道:“昨晚醒过一小会,还用了粥,今日会好很多。”
光涵注意到她面色憔悴,道:“月儿妹妹一夜没睡!你赶紧躺下,余下的事我来…..”他的话还没说完,刘珏在门外回话:“月姐姐,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刘琨被转移到了隔壁院的一间屋子,房间被干净的布幔隔成了里、外两间。月容进了外间,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一层干净的圆领外袍,戴上一个口罩,又用蘸了烈酒的湿巾细细擦了双手,然后,吩咐两位军医照此打扮、行动。待两位军医装扮好,便带了两人进里间开始手术。
脱得精光的刘琨,趴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张宽宽的白绫布,白绫布上剪的一个大洞,刚好把他的整个腰以上背部露了出来。月容用烈酒擦拭了刘琨整个背部之后,把他的伤口又清理了一遍,然后,开始在刘琨身上穿针走线。两位军医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月容唤了他们,他们这才回过神来。月容吩咐:“请两位帮忙撒上金创药粉,若明日伤口有脓,还得拆了线、清创,再缝。如何缝,两位今日可看清了?”
两位军医答应之后,拿起一旁外壁用烈酒擦过的药瓶,一人往上、一人往下细细撒了药粉到创口上。
不知道是刘琨运气、还是刘珏遣人打扫得干净、或是军医的金创药好使,刘琨的伤口没有继续发炎,第三天他便醒了过来。而期间,恢复过来的光宇已经跟月容、光涵和刘珏几个细细描述了当日的情形。原来,他和刘琨两人引开追兵之后,被清兵紧追不舍,两人无奈,只得逃进落羽沙漠,在沙漠里呆了五天之后,才找到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