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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明镜来到的时候,贺兰悦之正在书房里就着灯火伏案抄写经书,屋子里檀香袅袅,笼着伏案而写的少女,美丽的脸庞眉目柔软,给人一种安静恬淡的感觉,即使心里再多的喧嚣,也会瞬间平静下来。
即墨明镜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安静沉默的站在廊下越过窗子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抄写完手中的经书,放下笔,抬头来目光准确的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笑:“您来了,请进!”
即墨明镜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来到她身前,低眸静静凝睇她,目光倒是并不灼烈,但其中的深邃如同渊海,还是让贺兰悦之心中一悸,很是不敢与之想对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邀请他到一旁坐下,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即墨明镜并不说话,默然的接过茶轻轻的品尝着,似乎那是什么绝世好茗,其实茶的确是好茶,当然也肯定是用心切出来的,只是跟品茶时各种考究用心切出来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实在是不值得他这样细细地品味。
见他仿佛没有说话的意思,一心品着手中的茶,贺兰悦之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笑了笑:“这茶还不错吧?是雪影姐姐亲自泡的,若是知道世子爷这般喜欢,一定会很开心的。”
即墨明镜看了她一眼,终于将茶杯放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轻轻的推到她面前。
贺兰悦之微带讶异,略挑眉:“这是?铪”
其实他今晚的到来,对她来说,并不出意外,她是早有预感的。
最近赈灾事件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吸引眼球,贺兰悦之对此自然是关注无比的,更何况其中还有蔡家捐献羽绒服推出羽绒服一事,贺兰悦之不但关注蔡家的动静猜测这蔡家应该就是即墨明镜安排推出来的,还要关注东方问月和贺兰惠之的反应,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过南粤那边传来的各种消息。
几天前,贺兰悦之就已经从即墨明镜送来的消息中得知,南粤那边自从上次暴雨之后,后来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这也很正常,就是京城这边,自从暴雪之后,也陆陆续续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雪,不过南粤那边最近的一场雨显然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下雨不算什么,连续几天的特大暴雨什么的,虽然让人担忧,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得什么,南粤地处南方,雨季也常会有连续几天大雨的情况,加上又靠近海边,台风什么的不要太频繁,可若是雨中夹杂了冰粒,那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了。
还真不是一件小事。
南粤已经十几年没有下过雪了也没有下过冰雨了,这些年南粤的冬天虽然也还是有些冬天的样子,但真心来说,并不算得太冷,穿件棉衣就差不多了,这还是对于那些身体比较弱的老百姓来说,对于天天在军队里摔打的士兵们来说,甚至连厚棉衣都不用穿了,穿件深秋衣就可以了,因此虽然每年朝中都会发下军晌,但其实基本上都被上面的人吞了去,落到士兵们手中根本就没有,因此今天天气突然间一变,就有些顶不住了,而这一次冰雨一下,气温跟着刷刷的下降了不少,可想而知,这一次那些军中壮汉也要顶不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苗人居然趁机搞了一次突袭,于是,朝廷这边不但又打了一次败仗,甚至连主帅吴文清也因为地上结了薄冰,退走时太过慌乱,马蹄一滑,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脚,偏偏又那么倒霉,被流箭射中了胸膛,立时身受重伤,幸得当时身边的亲卫和心腹拼死将他救出来,要不然当时他肯定就没命了。
不过,贺兰悦之想,也许此时他心里后悔的,也是当时没有死在战场上吧?
如果当时死了,还能报个英勇杀敌战死沙场,可现在呢?
哪怕他伤得再重,也掩饰不了他战败的事实,也许皇帝会因为他重伤而暂时放过他,但是他这一辈子,算是彻底的完了!
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了,到死都要背着失败者的名声!
昨天消息传回京城,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当场就摔了折子,将太子和定国公叫进宫去足足骂了半个时辰,然后又将两人赶回去让他们在府中反省,然后将即墨明镜和几位备受信任的大臣——其中恰有一人正是她那刚刚病愈恢复上朝的祖父贺兰复——召进宫中,议事一直到深夜,今天早朝上弹劾吴文清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飞上御桌,不过都被皇帝暂时压下,只让大臣们商议推荐接替吴文清的将领,太子一系和七皇子一系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人能够拿到这个位置,该将功赎罪的将功赎罪,该争功劳抢兵权的抢兵权,不过最后皇帝却是钦点了即墨明镜,让他即时前往南粤。
虽然说是即时前往,但也不可能马上就走,总有些东西要收拾,但贺兰悦之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来,只是有种预感,因此等着,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却给了她一个信封。
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看看。”即墨明镜示意。
贺兰悦之看了他一眼,终于将信封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却是愣了一下。
竟然是蔡家羽绒服生意的分红契书。
虽然只是一份分红,但对于只出了个主意却一点儿人力物力都没有投入过的贺兰悦之来说,也已经是太过了。
“我不能要!”
她将契书放回信封,递还给即墨明镜。
“为什么?”
“这不是我该拿的。”贺兰悦之沉静回答。
“那什么才是你该拿的?”即墨明镜定定的望着她:“你觉得你那张方子,不值得这个价钱,还是你觉得,这个价码太低?”
如果没有她的方子,就算有人想到可以用羽绒代替棉花,也不知道要如何脱脂保存。
“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贺兰悦之摇头,苦笑道:“我想您心里应该明白,当初我将那件衣服送您哪里,就没有想过要用它来获取任何利益,相反,是我有求于您,欠了您人情才是。再说了,这并非什么独门秘方——”
看到即墨明镜挑眉,目光的意味一目了然,贺兰悦之苦笑解释:“世子爷,您别误会,我并非是想要指责您,只是心中有担忧,害怕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麻烦,如此而已。”
前世这个时候东方问月也才刚刚崛起不久,手中两个铺子生意才刚刚起步,她打算好好做下去做好做大,自然不可能再为了一个羽绒服费心,但当时情形她要么就憋住不说,要么就大大方方全都说出来加重分量,她思考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将羽绒的脱脂法子公布于世,此后不管老百姓家中还是那些豪门大户人家,都有意识的根据这法子处理留存白鹅和鸭子的羽绒,将之制作成羽绒服过冬时用,一度因此还导致棉花价格大跌,影响甚远。
而贺兰悦之和贺兰惠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知道这羽绒的脱脂方法,因为白鹅的羽绒洁白柔软,用来做羽绒服又轻便又温暖,比棉花还要好,所以很受贵族喜欢,很多人家每年都会让人准备很多白鹅绒,还有一些商家正是看准了其中的商机,专门养鹅收集制作白鹅羽出售。
贺兰悦之先前之所以没有想过要将这法子据为己有以此牟利,就是因为她心里清楚,除了她自己之外,东方问月和贺兰惠之都知晓这方法,两人又偏偏都是她的仇人,若是到时候她们干脆将羽绒服的制作方法公布于世,那她岂不是害了人家?
“你说的是三小姐?”即墨明镜问。
贺兰悦之愣住:“你怎么知道?”
即墨明镜没有回答,贺兰悦之却已经想明白了,不由得苦笑。
这几天贺兰惠之那么明显的派人来查她,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果你说的是你,那你大可不比担心!”即墨明镜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蔡家是江南慕容家的姻亲,慕容家的大公子是我的手下,只要你三姐姐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该如何选择,否则的话,就算是她投靠了七皇子,英国公府要想捏死她也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甚至七皇子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更何况,蔡家才因为此事得到了皇帝的奖赏,甚至亲自为这羽绒服赐名,并且让户部去跟蔡家商谈购买羽绒服作为军需的事,这种时候若是你三姐姐敢泄露蔡家的机密,无异于打皇帝的脸,打朝廷的脸,甚至是打八公主四皇子的脸,是以即时你三姐姐知道其中的秘密,她也绝对不敢公诸于众的。”
即墨明镜说的这些她并非不懂,她只是仍旧有些担忧:“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们手中还握着这秘方,蔡家始终如鲠在喉,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她没有说的是,现在他还在,他可以护着蔡家,可若是——
她觉得心口一窒,猛地摇摇头,怎么也不肯再去想那个结果。
她做了那么多,他们一起努力了那么多,一定不会再落得那样的下场的。
“怎么了?”即墨明镜见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望着自己的目光隐忍着痛和难过,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破了却毫无所察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抽,控制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碰触到她白皙细腻滑嫩的肌肤时,不由得浑身一颤,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贺兰悦之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动手,一时间呆住,感觉到他的手落在她脸上,微凉,如同翅膀掠过,却在她的心底掀起飓风,吹得心湖一阵乱,过了好一会,感觉到他手指微微颤动,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她心中一悸,慌乱的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脸已经不自觉的泛上了红霞,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艳丽无双。
即墨明镜的眸色瞬间深了下去,心底泛起一阵痒,想要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想要……他用尽全力将心底的悸动压下去,平静的收回了手,目光微微偏开,沉声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既然她在这个时候选择不公开,那么以后也肯定不会再做这样的选择,就算是她利用手中的秘方跟蔡家做一样的生意也没有用,因为蔡家经此一事之后,起点已经不一样,就算是她将秘方卖给十个八个商家让他们来跟蔡家竞争,也不过是分薄一点利润而已,对蔡家的打击并不是很大。钱嘛,总是大家一起赚才会有得赚。”
贺兰悦之很能理解即墨明镜的话,的确如此,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不是你独占了就一定能赚大钱的,也不一定说有人跟你竞争就做不了,有竞争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有了竞争才能走得更远赚得更多。
不过对于蔡家而言,要想顺顺利利的走下去,还是要靠即墨明镜,只有他好好的,他们才能走得更远,要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他们也没有办法面对权势的压迫。
不过这话贺兰悦之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点头附和:“是我想岔了。不过,这个我还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