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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总算平静了。一起平静的,还有星耀的股价。不仅没有继续崩溃下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了缓慢而稳定的回升。
对于股东来说,股价可不仅仅是一个符号,那是真金白银的钱。没有什么是比股价更重要的了,甚至可以说,除了股价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商量。
甭管在位的是个小毛孩子还是谢顶大叔,只要他让股价涨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如果说应对审计调查只是表面上堵了别人的口,股价的稳定可是真正让人们从心里对夏炎服气了。星耀的企业信誉正在逐步重建,人们一方面承认了夏炎,另一方面也更多地接受了夏霖就在幕后这件事,而对他更加放心——毕竟以夏炎20岁的年纪,能一力将公司从泥潭里拉回来,对于常人来说实在无法想象。
华夏总公司陷于反垄断官司里,资金都被严格监管,稳定股价这事,用的是韩竟自己的钱。
韩竟从演《江湖》之前还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到现在确立起自己在影视界无可动摇的地位,两年时间细细算下来,刨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和开销,真正分到他手里的钱一共有6800多万。
即便是在市场潜力巨大的文化产业当中,以一个没什么基础的年轻艺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成绩了。然而这笔普通人眼中的天价巨款,放到公司经营上面,却还只是常规数量级。
他跟夏炎之间,表面上是韩竟傍了夏三少这个豪门二世祖。可两人在一起两年多,韩竟真没花过夏炎一分钱。这回反而是夏炎反过来要用韩竟的钱,而且一伸手就是这么大的数目,这让夏炎格外过意不去。
公司的处境没有矫情的余地,韩竟提出可以帮忙,夏炎也没推脱一句,直接感激地答应下来,只道韩竟不提的话,他大概也要开口的。
可是看着韩竟还是小透明时都懂得经营艺人形象,对商约尤其谨慎克制,现在正经混到了一线,还要回过头去,接下许多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通告和代言,日日为了钱而奔波,夏炎的心里就尤其不是滋味。
粉丝能常常见到自己的偶像出镜当然高兴,不过过犹不及的道理在这也适用。频繁的商业性曝光还是有损于韩竟的口碑,一时间网上关于韩竟急于圈钱的微词也随处可见。
这钱说到底是不能不用的,只是用起来,却又分外沉重。
公司的压力让夏炎更少说话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段的时间他就只是沉默。韩竟看在眼里,终于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夏炎所在意的事,任何一件,凭语言都化解不了。
整个6月就在这样混杂着压抑、躁动、和若隐若现的转机的氛围中过完了。除了夏炎身为代理执行总裁越来越繁忙的事务,和韩竟一如既往排得满满当当的通告和商业活动,还有一件大事——夏炎的毕业。
大四这最后一学期变故实在太多,夏炎几乎没几天是在学校过的。好在论文初稿一早已经交了上去,老师知道他家里的事,答辩也无意过于为难,只象征性地让他露了个脸,答了几个常规问题而已。这样虽然磕磕绊绊,最终总算是完成了全部的课业要求,可以顺利拿到学位。
他的片子在柏林得了奖,原本有位教授热情地邀请他去美国继续读研深造。教授所在的电影学院在世界上享誉盛名,俨然就是学院派电影人的金字塔顶,怎么可能有学生不动心呢?夏炎特别高兴,只挂着想跟韩竟好好商量一下,没有当即答复那位教授。可是这么一拖,就拖出后面一连串的祸事,现在公司几乎靠他一人撑着,想去美国再读两年书,根本就成了无可实现的奢求。
6月末韩竟的生日和纪念日,两人都忙到过了10点多才回到家里。要说真忘了日子,韩竟从几个月之前参加的所有通告,要么有影迷送他生日礼物,要么干脆就有专门的庆生活动,来来回回已经过了不下10次生日,自己正牌生日是几号当然是记得的。两年前正是生日当晚跟夏炎在那窄得发慌的小床上挤了一宿做了许多荒唐事,作为确定关系的纪念日,顺带记得一清二楚。夏炎一向心思细,当然也不可能忘记。
不过他俩早分手了,时下环境又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种日子还要怎么庆祝,两人谁也想不清楚。
最终他俩谁也没提一句生日或纪念日的事。只是第二天早上韩竟出门之前,夏炎在门厅叫住他,为他打了一条领带。
领带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即便什么也不说,韩竟也能明白夏炎的一番心意。他微微低下头,方便夏炎动作,等夏炎打好结翻好了衣领,才再次抬起头来,朝夏炎微笑了一下。
夏炎没抬眼,似乎仍在专心看着那条领带,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混杂了歉疚和欣慰的情绪。他又为韩竟仔细正了正领带结的位置,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多好。”
韩竟的生日就这么无言地过了。紧跟着不到两周,就是k大的毕业典礼。去年并不是夏炎主场,他过去给人帮忙还跑前跑后忙活得不亦乐乎。今年轮到他自己,却根本挤不出照相的时间,学士服从拿回来就放在袋子里,一次也没打开过。
毕业典礼前一天夏炎又是后半夜才回到家,勉强睡了四个小时就起来洗漱。韩竟皱眉看着夏炎吹了头发,又拿遮瑕膏认真遮了下眼睑浓重的黑眼圈,还是忍不住说道:“……别太勉强自己。”
公司一大堆事情压在他身上,夏炎现在哪有假可休呢?勉强腾出这半天,终归是要从别处补回来的。去参加这么一场师生庆典,恐怕对他并不是放松,而是更大的压力。
夏炎仔细涂完遮瑕膏,对着镜子直直地看了半晌,才像微微叹了口气,“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哪能出一点差错。”
他这话内容格外寂寞,语气却是平平淡淡的,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
典礼开始之前还有全院同学的集体合影,因此集合的时间很早。夏炎只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准备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一次要请韩竟一起过去。韩竟送他到门口,也只是说:“路上小心。”
所以当韩竟手捧着一大束金色的向日葵,出现在k大礼堂门前广场上的时候,结结实实地在人群中引起了一场骚动。
韩竟这次的造型可一点都不低调,衣着打扮都是上通告的标准。再加上手里那一大捧耀眼的金色,拉风的程度比随时随地用生命装b的周礼那货也逊色不了多少。k大校门限制私人车辆通行,他没有通行证,也乐得停了车从学校南门走过来,一路上回头率爆棚,周围学生的窃窃私语就没断过。
俗话说人靠衣装,就算是明星打扮成穷学生的样子窝在人堆里,一般人也认不出来。可要是大墨镜往脸上一戴,在公共场所,那就是明摆着告诉人“我是明星”的意思。而且韩竟这会儿的曝光率哪是一年前能比的?他人还没到,广场上已经听所有人都在议论着——
“诶诶,听说韩竟来了!”
“真的真的,小薇刚出门,发微信跟我说看见他了!”
“真是韩竟,真人好帅!毕业典礼竟然能请到韩竟,院里大手笔!”
“好像正往这边走呢,我看致辞嘉宾名单里没有他啊。”
“他不是k大校友吧……难道要授予他名誉博士?”
……
韩竟本来以为以夏炎的好人缘,只要往人群最中间去找就错不了。可广场上来回绕了两趟,愣是没见到夏炎的影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搞这么大排场的坏处——在人群里攉拢一圈,总算没人不知道他是谁了。虽然大部分学生还算矜持,也少不了胆大的冲上来找他签名合影。他挂着夏炎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一来二去就躲到了礼堂侧门的角落,一回头看见一张行事历上随便撕下来的纸递到他面前。
“大明星,给我也签个名吧。”
他抬起头,就见夏炎穿着黑色的长袍,把学士帽拿在手里,正稍微低着头抬眼望着他,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韩竟又惊又喜,“……你在这里?”
夏炎拿视线点了点广场中央的人群,“我好像有点中暑,就到这边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会。”
韩竟顺着夏炎的视线怔怔地望了一会,这才猛地想起来,把手中那束抱了一路的花递上去。
“高材生,恭喜。”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夏霖人不在了,夏耀荣在美国脱不了身,夏炎这场毕业典礼,能出席的亲人本就一个都没有。他也没空记挂这些,干脆谁都没请,只想着自己空出半天来露个脸,也就算完了。
可是夏炎忘了,韩竟还记得清楚,一年之前夏炎喝得烂醉,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口中喃着那句不敢说完的话——
如果是我的毕业典礼……
韩竟把手中的花又往夏炎面前送了送,微笑着道:“我答应过你的,会送你一束向日葵。”
——愿你所选择的路,能一直坚强地走下去。
夏炎犹豫了一会,才迟疑着把花接过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韩竟连人带花一起拥进了怀里。“夏炎,恭喜毕业。”
“韩竟……”毕业生有些动容,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也回抱了韩竟一下,又在韩竟背上轻拍了拍,小声说道:“有人看着呢……”
韩竟点点头,留恋似的又停留了一会,终于放开怀抱,果然见周围一圈人都在围着他们瞅。女生们三五成群,一边眼睛盯着他俩,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小声的尖叫。正对面一个记者模样的姑娘手里端着相机这才刚刚放下,显然是把刚才韩竟跟夏炎那个拥抱从头拍到了尾。
k大是国内顶尖的综合性大学,艺术学院也是排得上号的,毕业典礼大佬云集,有记者会来一点也不奇怪。不如说韩竟一路招摇过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真没人拍,他可要失望了。
“韩……韩先生,您好……我是亿腾网实习记者唐枫……冒昧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想请您回答几个问题……呃,不知您方不方便……”小记者显然没料到毕业典礼这种常规场合还能遇到韩竟,紧张得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放下相机又手忙脚乱地去翻纸笔,“请问……您今天为什么会来参加k大艺术学院的毕业典礼呢?”
韩竟和善地笑着,等小姑娘找好了纸笔,才开口答道:“我跟夏炎,从拍《江湖》到现在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这次赶上他毕业这件大喜事,虽然他没邀请我,我还是不请自来了……”
韩竟说着扭头望了一眼夏炎,“——希望不会让他感到困扰。”
小记者连忙也转向夏炎,“大家都知道您跟韩先生关系很好,这次毕业典礼,您没有邀请他吗?”
夏炎似乎对接受采访这件事不那么自在,稍显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不是特意不邀请韩竟,只是我并没把毕业当成需要兴师动众的事。这是我人生的岔路口,需要我自己调整心态去面对,如果自己做不好,反而劳烦亲友抽空来为我庆贺,恐怕本末倒置……所以我谁都没有请。”
小记者大概刚毕业不久,听夏炎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也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倒是韩竟大大方方地揽过夏炎肩膀,笑道:“他一向是这样,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总怕麻烦别人,凡事都先为别人着想。其实我们做朋友的,能分享他这么重要的时刻,心里也是高兴的。你说对么?”
这话显然更对女生胃口,她使劲点了点头,又开朗地笑了起来。韩竟又道:“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今天的照片回头能发给我吗?另外,最好再帮夏炎和我多拍几张……”
能帮上韩竟的忙简直让小记者受宠若惊了,她欢快地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当天上午,亿腾网就刊出了“演员韩竟现身k大,献花为好友夏炎庆贺毕业”的专题报道,一天之内被分享1万多次,积累了超过20万的浏览量。
从筹拍《广陵散》到参演《寒山》再到后来担任亲善大使,韩竟的社会形象一向很好,虽然最近因为频繁的商业活动引起一些微词,但他个人的人品和信誉始终是受到承认的。这次他跟夏炎一起出镜,并且坦承对夏炎的赞赏,对于目前公众对星耀的怀疑态度来说,俨然就是一颗定心丸。星耀一直飘忽不定的风评,借着这次的机会,总算开始往好的方向扭转。
当天夏炎破天荒回来得很早,韩竟正捧着电脑,把邮件里的图片下载下来。
“上午那女孩子采访好像没什么经验,照片拍得还真不错,你来看看,要不要挑几张好的洗出来?”
韩竟说过要帮夏炎照毕业照,可夏炎一直顾不上,专程抽时间照相更是不可能。这次趁着接受采访的机会,韩竟特意请那位记者多照了几张,都是夏炎的单人照,虽然背景单调了点,至少算是补了没照毕业照的遗憾。
夏炎没看那照片,只是在韩竟身边坐下来,有些疲惫地拢了拢头发。
“你不是一直不想出柜么?还说担心给我造成困扰,这通稿发出来,会困扰的人是你吧?要你做这些,我太过意不去了……”
韩竟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夏炎一会,轻松地说道:“咱俩之间,哪还用得着说这些。”
夏炎低头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谢谢。”
韩竟望望天,又道:“这些也不用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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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誉作为无形资产中极其重要的一项,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很多时候却能对企业的生存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自从韩竟那条天然广告打出去之后,星耀的经营竟然明显见到了起色,从单纯的勉强维持开始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当前国内市场瀚宇大幅扩张,星耀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夏炎行事果断,砍了不少赚不到钱的小项目,只留下几个精品,另一方面则借助总公司在美国积累的关系,转而发展海外合作。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包括公司高层和社会公众,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夏霖的决断。
韩竟知道,夏炎这边玩得越大,对手就越按捺不住。因为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下手,小斯的人已经将那家私立医院里里外外严密监控了几个月。那医院本就是周礼死党家的产业,方便他们动作,员工的底细也摸得比较清。
谁也没想到的是,对手最后倒是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盗用他人通行权限,潜入医院直接动手。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车祸出了岔子,这次必须确保夏霖不会再活过来。据小斯后来说,从那人出现在监控里,前后整个过程一共就45秒。如果不是他们兄弟都是个中好手,即便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地进来杀人,快成这样还真未必抓得住。
总之最终有惊无险,活捉了那个杀手,假扮夏霖的女孩也没受什么伤。
电视上常演那种一旦任务失败,为了保守秘密吞药自杀的桥段,其实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现实中道上人大多反而更加惜命,何况来的这位显然是真有两下子,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手。只是这回偏偏撞上了陈家,也只能认栽。
只要人还活着,开不开口可就由不得他了。而且这大数据的时代,很多事情本来也不用他开口。既然是干这行的,公_安系统上肯定留有案底,是谁叫啥干过什么好事,请位系统内的朋友一查便知。
这事韩竟本来没有告诉周礼,也不知他是从谁那得到了消息,直接就杀到夏炎家来,进门满眼血红,一把扯住韩竟的衣领子,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低吼:“韩竟,是兄弟你就让我见他一面,我保证不杀了他——”
韩竟面无表情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直接顺着他头上浇下去。这会虽然是大夏天,这么一下子还是把周大少冻了个结实,缩着脖子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再睁眼时那股戾气褪了不少,只剩下极深极深的落寞,鲜红的眼配上一脸水珠,倒像大哭过一场。
“醒醒吧,你真去了还不知道谁杀谁呢,人家可是专业的。”韩竟递上毛巾,打了个手势请他进屋,又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擦干净。“何况,现在想要他死的可不只咱们的人……”
周礼怔怔地接了毛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朝屋里走去。夏炎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周礼过来正好翻完了,便把那几页纸交到他手上。
“小斯托人查的,现在公_安上网的跟他有关的案子。我们都小瞧了那个人,这么看来,他身上的人命债还真不少。”
夏炎深吸了口气,双手在额头上轻揉了揉,“可惜这都算不上是证据,现在人是被我们抓住了,就是没办法证明幕后跟那个人有关系。”
周礼草草翻了翻,见有水滴到纸页上,才想起来擦头发,“这里有几个人原本就跟瀚宇有业务往来吧,估计是被灭口了。我回去查查他们公司,看能不能挖出别的黑料来……”
夏炎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晚夏炎又在夏霖病床前跪了一夜,一直轻轻捧着她的手贴在额头,就如祈祷一般。
因为担心再出变故,小斯的人仍是严密监控着医院。夏霖病房的隔壁就被临时改作监控室兼休息室,韩竟也在那守了一宿。
天蒙蒙亮的时候,夏炎极慢极慢地从夏霖病房里退出来。他站在门口望着夏霖安宁的睡颜,又依依不舍地停留了一会,才终于关上了病房的门,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姐姐休息。
韩竟跟小斯都没睡,就连忙去给夏炎开门。夏炎进到屋里,只是倚着门框站着,疲惫地说:“给他点钱,问问他想要多少。”
这话没头没尾,韩竟跟小斯一时都没听懂。夏炎沉默一会,又道:“不管他开没开口,这次出了这种事,道上已经容不下他了吧,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他的。给他些钱送他去国外,问问他要多少,不太离谱的话,我这里会尽量满足。”
夏炎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漆黑的眸子冷得就如一潭死水。
“另外……跟医生说拔管吧。”他张了张口,无声地长叹了口气,缓慢而痛苦地蹲下_身,双手环住膝盖,淡淡说道。
“怪我这弟弟不争气,让她人都去了,还要为我操心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