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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叹道:“我虽身有诰命,也得得了宫里意思才能去,也不知如何送葬。先去安慰老太太和太太们罢,出了这样大事,我在家里如何坐得住?”
鸳鸯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这几日不好,明儿一早我和姐姐一块去。”
次日早起,及至到了贾母房中,贾母哭得眼睛都肿了,下面上下主仆皆是泪痕点点。
此时距元春之薨已经三日了,贾母正在骂贾赦贾政等人,道:“若不是咱们家连累了娘娘,娘娘何至于此命苦?可怜娘娘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也不知道走的时候恨不恨家里!”
贾母骂得厉害,听的人垂头丧气,但多是落泪不已。
平儿悄悄靠近琳琅和鸳鸯,扯了扯两人的衣襟,轻声道:“好容易才得了消息,原来娘娘竟是自缢死的,只是不知缘故,外头都说娘娘是小月血崩,老太太恨极了,不但骂大老爷琏二爷,也骂二老爷珠大爷,已骂了半日了。”
闻言,琳琅心头一凛。
鸳鸯却是面白如雪,颤声道:“好端端的怎会想不开?”
平儿叹道:“谁知道呢!抛下这么个家,这么些长辈亲人。”
琳琅知道其中必有宫闱秘闻,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不然元春聪明圆滑如斯,在深宫中步步荆棘都走过来了,如何会因无缘无故地上吊自缢。
鸳鸯上前劝贾母道:“我知道老太太伤心,只是老太太伤心也使得,生气也使得,只是别弄坏了身子,倘或弄坏了身子,叫老爷们如何是好呢?现如今该想着给娘娘送葬才是。”
一听送葬二字,贾母不禁垂泪,捶胸道:“你哪里知道,娘娘的丧礼竟简陋得很,一点儿恩典都没有,也不叫命妇哭灵,现今还孤零零停在凤藻宫里呢!只许我们在娘娘灵前磕了一个头便出来,万事不叫我们理,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失宠于皇上,我心里痛得厉害。”
琳琅在一旁安慰王夫人,又叫宝钗拧了帕子给王夫人擦脸。
王夫人拉着琳琅的手悲声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心就像是挖掉了似的。”
偏在这时,史家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过来,道:“姑老太太,不好了,咱们家被抄了!”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贾母手一颤,眼泪顿止,急道:“你说仔细些,好好儿的怎么被抄了?”
来人哭哭啼啼地道:“天还没亮呢,奴才们才起,水还没烧好,主子们都还没起,那抄家的兵士个个如狼似虎,先把主子们都锁住了赶在两间屋子里,奴才们个个都抓起来,用绳子串在一起蹲在墙角里,便先开了库房,抄东西。”
众人忙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来人道:“可巧后角门开着,五城兵马司的兵还没包围到后面,奴才就急忙来报信了。”
贾母听到这里,往后一仰,厥了过去。
☆、124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
众人又惊又急,忙灌参汤,终是没有挽得贾母性命,她老人家就这么去了。
一时之间,哭天抢地,漫天哀痛。
琳琅不禁落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件接着一件的噩耗传来。
哭了一场后,邢王夫人带人装裹,正商议如何送殡,贾赦忽而抹了一把眼泪,道:“家里也没银子治丧,琥珀,拿钥匙来库房,把银子东西抬出来,咱们两家也该分一分了。”
闻听此言,众人登时止住眼泪,怔怔出神。
琳琅暗暗一叹,也知大房二房必有纠纷,她们是外人,可不好看着,遂扯鸳鸯一把,悄悄与凤姐告辞,事关他们家务,凤姐不好挽留,忙命小红送她们出去,自己则留在上房。
贾政不禁怒意盈胸,道:“大哥,等办完老太太的喜事再分也不迟。”
贾赦冷冷一笑,道:“管家的都是你们,我那媳妇也跟你们二房管家,事事依着你们,倘若等到办完丧事再来看,恐怕一点子银子东西都不剩了!”
凤姐站在一旁,脸上如罩寒霜。
贾琏却始终垂首站在贾赦身后,一声不吭。
贾政婉转劝慰道:“琏儿媳妇虽跟着二太太管家,终究还是大哥那一房的。”
贾赦却道:“你我心里都明白,我算是白养了一个儿子,好好儿的公府嫡长孙,只因老太太偏疼你们,叫你们管家,他竟成了给你们跑腿管家的奴才!我也是袭爵的长子,也因老太太偏心你,被挤到了小小的东院里,你倒住在正房里几十年怡然自得!如今老太太没了,你也该把荣禧堂让出来了,我长到如今六十岁,还没在荣禧堂住过一日呢!”
听了这话,众人哗然一片,贾政登时紫涨了脸。
贾赦撇撇嘴,道:“你有什么好害臊的?几十年住下来了,也没见你红过脸儿,如今我来索要该我住的地方了,你倒脸皮儿薄了!”
贾琏在后面暗暗点头,现今他去衙门,哪一回不叫别人嘲笑一两回?都笑他们大房竟被二房打压得夹着尾巴过日子,没一点儿本事。
王夫人在后面又气又怒,只是她是妇道人家,万万没有插嘴爷们说话的道理。
邢夫人听得心胸大快,对王夫人微笑道:“正是呢,二太太,你们住得够久了,也该把荣禧堂让出来给我们住了,别想着整个荣国府就是你们的!说实话,荣国府里里外外可是我们的,将来也传给琏儿,别鸠占鹊巢理所当然!”
王夫人气得几欲晕倒。
宝钗忙扶着婆婆,温言对邢夫人道:“老太太还尸骨未寒呢,大老爷和大太太便要分家,岂不是让老太太在九泉之下也心寒?”
邢夫人瞅着宝钗道:“好孩子,你别说这些话来恶心人!倘若老太太心寒,你们薛家老太爷不是更心寒?你父亲和琴姑娘的爹乃是亲兄弟,不也是当着老人死的时候分家?亲兄弟两个,一个继承皇商名分和家业,一个只能做些小买卖,天差地远,琴姑娘现在也比不得你,只是你叔叔没本事占你们大房罢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我们老爷也是跟你们家学的。”
宝钗不觉红了脸,无言以对。
贾政也说不过贾赦,况且贾赦袭爵,按着规矩,确该居住正房。
琥珀是没主意的人,见贾赦如此,只得拿钥匙开库房,库房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摆设、名家真迹、各色上等皮子等等应有尽有,贾母的嫁妆和累积了六七十年的梯己,数之不尽,最绚丽夺目的当属高几上摆着的一盆五色宝石富贵盆景,余者至少也值几十万。
贾赦眼里闪过一抹贪婪,随即冷笑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在这里了。”
回头又叫琥珀拿了贾母梯己的清单出来。
贾琏接在手里,厚厚一册子,递给贾赦,贾赦翻看了一回,道:“东西既然都在这里了,就找珍哥儿过来,咱们两房分一分。”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奉命去请贾珍。
贾珍虽是晚辈,却是族长,才跟逗蜂轩里的小子们吃酒过来,听完来龙去脉,不禁笑道:“既是两位叔叔的意思,珍儿无不遵命。还得请几个族人作保呢!”
贾赦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道:“你打发人去请,得请正直分是非嫡庶的老人家。”
贾珍莞尔一笑,依言打发人去请。
少时,果有七八个老人颤巍巍地过来,问是何事。
贾赦道:“当今以仁孝治天下,我身为人子,没有违抗母命的道理,因此先母偏爱二老爷,令其居住荣禧堂,我也退避三舍,带着老婆儿子居住偏院里,明明是我袭爵,偏偏还要分两个门,外头笑话我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今儿老太太没了,她老人家留下的梯己,应分给亲生儿女,因此请各位来作保分一分。”
贾珍笑道:“叔叔想怎么分?”
贾赦道:“整个儿荣国府都是我的,自然是由我继承,将来要传给琏儿以承继宗祧,因此家里的庄田铺子、官中的银子、园子里的摆设分三成给二老爷,老太太的梯己亦然,剔除老太太曾说过的给四丫头的嫁妆钱一万两,剩下的三七分,他三我七。”
众人都点头道:“倒也公道。”
宝玉在人群里忍不住就要挺身反驳,贾珠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去做什么?”
宝玉哭道:“老太太还没收拾呢,大老爷就在这里分家,又分得这么不公道,还要把园子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怎么对得起老太太?”
贾珠苦笑道:“按律例,亲兄弟按一九分的好多着呢!大伯是袭爵的嫡长子,本就该成绩宗祧,自然大多都该分给他。”眼瞅着贾赦辱骂他父亲,贾珠如何不难受?只是他身为晚辈,无论如何都不好介入其中,以免贾赦更加恼怒。
家分了,东西分了,贾赦早叫贾琏来料理,把贾母库房中七成东西一概搬尽,方热热闹闹地办起丧事来,只是这治丧的银子,却是两房平摊。
好容易料理完,贾母的灵柩停在铁槛寺,贾政一家忍气吞声地搬离了荣禧堂,和贾赦一房换了个过子,犹若丧家之犬。
贾赦如愿以偿地住进荣禧堂里,喜滋滋地逛了一回,数了数自己忽然拥有的那些银子东西,越发兴高采烈,大大方方地赏了贾琏一万两银子,几十件好东西,又叫来惜春道:“你那一万两嫁妆银子,是我给你收着呢,还是叫你哥哥嫂子收着?”
惜春想了想,却道:“我不回那里去,也不必叫我哥哥嫂子给我收着,他们拿着,谁知能不能给我。倘或叔叔怜悯,就把银子统统换成金子给我,让我自己收着罢。”
贾赦听了,奇道:“你小小年纪,拿这么大一笔钱做什么?”
惜春道:“我已经不小了,自己能为自己做主了。”
贾赦此时心情正好,便满口答应,横竖库房里也有金子,叫贾琏拿出一千两来,也不过才六十多斤,送到惜春住的暖香坞。
贾琏看着惜春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住在园子里,身边只有几个大小丫头婆子,竟也没人提起让她出园子,不觉有些怜惜,叹气道:“园子里愈发冷清得很,人又少,你年纪还小,不如搬出去罢,我叫你二嫂子给你收拾几间房子出来。”
惜春摇头道:“很不必,我倒更爱这里清静。若二哥哥为我好,就叫人给我备车,让我出一趟门。”
贾琏诧异道:“你出门做什么?”
惜春淡淡地道:“我许久不曾见过杨家姐姐了,也就老太太送殡时才见一面,倒想她。”
贾琏便知是琳琅了,低头一想,惜春也常去,两家有交情,她家男人也不在家,没什么避讳,点头答应了,叫人给她备车,送她过去。忙完,贾琏方回到自己的院落里。
现今他住在荣禧堂旁边的大跨院里,原本贾珠夫妇所居的地方,约莫三十余间房舍,十分阔朗轩然,喜得巧姐儿到处乱跑。
贾琏不见